“轰”李万燃烧起来,“啊——!”
张六喘着气,缓缓平息着情绪,眉间含着痛苦的隐忍,难得的还活着。
“你很聪明。”施虞淡淡道。
“你更狠。”张六一笑,不像要死的人,“你知道吗……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后来,我妹,她长得可漂亮了,某天一个人渣闯进家里,想要强迫她,她出于自卫把那人渣推下楼,后来,被人渣的家人弄死了,那时候,她才十五岁。”
“所有的报道,”张六眯着眼回忆,抖着仅剩的手掏出自己上衣口袋剩下的半只烟卷,在李万身上点燃,哆嗦着苍白的唇吸了一口,“所有人,都说她不检点,说她该死活该,自杀便宜她了。桀桀,我知道,是那个人渣的父母,他们自己没养好畜生,就报复别人。”他古怪的笑。
“她才不是自杀的!”喘了口气,他再次平复下情绪,“我挺服你的,因为我没有你的勇气,敢就那样为你的弟弟报仇,我,我只是,只是躲了起来,像一只地沟里的老鼠,在暗无天日里滋生仇恨。”
他回忆活着的最后时刻,他唯一的亲人没了,让他曾经愿意打三份工,累死苦死都觉得幸福的亲人没了,他也快疯了,后来他开着车,撞向了那两个人,但现实就是这么无奈,死掉的是他和对方的小儿子,仅剩的后代,那一对害死他妹妹的人渣父母只是受了轻伤。
然后他就来到了十方城,他找不到活着的勇气,可是……“我妹妹也在十方城,她和臭头结婚了,她爱他,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进了李万的队伍,我要保护她,保护她爱的人,她得幸福!”
他没敢去见她,只能在暗处悄悄的看她,她是个技师,织造的衣服又好看又防御,他特别庆幸,妹妹不必去做什么任务,只要好好呆在城里工作就行了,他就知道,她那么美好善良,十方城不会苛待她的。
只要她好,他啥也不求了。
但是他渐渐发现不对,臭头对她越来越不上心,同样都是男人,他敏锐的感觉,臭头心野了。
“但我没想到,是孔雀这个贱人!她哪点配和小雨比?臭头真是死的太便宜了!”张六神色阴狠。
“现在我也要死了,唯一庆幸的,是我没让她知道我还在,不然,她得多伤心啊。”张六复又温柔。
“小柔,”张六看向远处的小柔,“看在以前孔雀为难你的时候,我也时常帮你的份上,帮我个忙吧,三千比特。”
小柔眉目轻动,抿唇,“六哥,你说。”
“弧光城的银铺子里,拿着它,我在里面存了八千比特的存款,还有一个防御手镯,本来打算这回回去就鼓起勇气去见她的,毕竟,她的生日快到了。”张六一笑,“你帮我把五千比特和镯子,送到弧光城临东镇三水街15号,就说……就说是臭头留给她的抚恤金,反正,你也是臭头的队友,她会信的。”
张六将脖子上的项链坠子扔给小柔,扯开唇角笑了笑,“谢啦,我信你,拜托了。”
小柔有些心软了,攥紧了坠子,悄悄看向施虞,【提交任务。】
“你撒谎。”施虞神色平静,并没有动容的模样。
她没有回头看小柔,“你记得你答应的,如果你现在反悔带他走,后果你将自己承担。”
张六说的情真意切,可也同样心狠手辣,小柔看着是个背叛者,但她比起这些人来,心软太多了。
张六顿了顿,不停地选择确认,可还是没动,他自嘲一笑,还以为了解小柔呢,没想到,十方城啊,果然没什么良善之辈。
“我没有撒谎,我爱我的妹妹,我的确是为了给她报仇,到了这儿的。”张六久久舍不得吸最后一口烟。
“或许是这样,但是,你妹妹曾经的遭遇,和之前的小柔与铁头没什么两样,但你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是毫不在意,并且,你有能力帮她。”
“这个故事,或许有另一个版本,我不知道真相,也就随便猜猜。”
“那个你口中的人渣,有可能是你的朋友,毕竟,什么人能够让你妹妹没有防备的放进门呢?你妹妹失手杀人之后,你们兄妹两不仅受到了社会舆论压迫,还有来自对方父母的报复,你说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呢,或许你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不断地将自己的愤懑和痛苦向你的妹妹释放,甚至,你会不经意说出恶毒的鬼话,将一切怪罪在她身上。”
“你妹妹承受着杀人的愧疚和外界的折磨,亲人的谴责让她更加痛苦,所以,她选择了自杀,而你,在她死后开始后悔,你不敢承认她的死你有责任,所以你认定了是别人弄死她的,你憎恨自己无能,又后悔又痛恨,然后,你选择报复对方。”
“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机会跟有钱有势的对方接触,或许,你绑架了对方上学的小儿子,将他杀害,我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你犯下了罪,所以你死了,到了你们口中那个罪恶的城市。”
张六手中的烟卷掉地,他努力又艰难的伸着手去够,额头已经沁不出汗珠,皮肤渐渐开裂。
“你不敢去见妹妹,是因为你知道,真正让她难以承受死去的,其实是你这个唯一的亲人。”施虞不知想起了什么,眸色难得微微恍惚。
张六放弃了烟卷,他翘起干裂的唇瓣,“你比我聪明。”
“对,我不敢去见她,因为那个人渣,是我当时认的大哥,我那时候,被人瞧不起,在酒吧上班时常受欺负,我没办法,只能去抱他大腿。但是,但是他个畜生!他不讲道义,他伤害了小雨,他……他是我推下楼的!”
妹妹同样很爱自己的哥哥,她选择自己来担这件事,毕竟她当时才十四岁,又是出于自卫,有很大的优势。
可是后来渐渐的,压力太大了,日子太苦了,他们活的不如狗,他不是讨厌妹妹,说出的每一句锥心的话都不是真心的,他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想承认是自己害了妹妹。
但他没想到小雨会死,小雨死了,他才追悔莫及。
所以他不敢去见她,不敢让她知道他的存在,不是因为情怯,是因为羞愧。
施虞缓缓后退一步,神色漠然,“你不配和我比,我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如果有,我就让他血流成河!”
张六动动唇,缓缓的笑了一下,“小柔……以前,是我不好,帮,帮帮忙吧……”
“轰”火焰升腾。
深黑的眸底印着烈焰,“你走吧。”
身后早已没人了,施虞站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怔了半晌。
其实以往来的那些人,不少都想过直接屠杀西区的办法,这种场面,她经历的不算少,就是觉得不太适应,一直都不能适应吧。
但直到这次,她才真正知道,原来,他们那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她那些过往,深藏的掩埋的,碰一下便千刀万剐般痛苦的,其实是别人眼中的一个故事而已。
来的那些人,这么多回了,她也看出来了,全是冲着她来的,西区的生命,都是因她而亡,所以,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报仇呢。
俯身,施虞拾起那枚银亮的戒指,慢悠悠走向了远方。
……
“欢迎来到罪恶世界。”嗓音低沉,听着像上了年纪。
施虞睁眼,她抱膝垂落在半空中,正对着的是一枚悬在细细长杖上的晶亮物体,声音就是从其中传出来的。
她伸展四肢,自然的落地,这里是一片雪白的空间,除了这个物件没有别的。
“罪恶世界?”她蹙眉,微微沉凝,“十方城?”
“罪人施虞,等级:罪大恶极,滔天之恶,天怒人怨,永世难恕。”
施虞没什么表情变化,观察着面前的东西,她试着伸手触碰,却被弹了回来。
“以上,罪人施虞获得四项罪恶成就,恭喜施虞领取十恶不赦荣誉称号,称号效用,无,但光荣。”声音仍然平平淡淡。
施虞抽空瞄了一眼,觉得它脑子不好,“你想多了。”
“罪人施虞,听取个人罪恶档案。”
“罪人姓名施虞,性别女,年龄二十二,死亡年龄二十二,查探生前世界无亲缘。”
“所犯罪恶:直接杀戮生命两万六千一百八十三位,间接害死生命六亿九千九百七十二万一千三十五位。其中,直接杀戮,昆虫类生命两万三千九百六十一,哺乳类八十九位,特异人类一千九百九十二位,自杀一百四十一次,提示,自杀乃是重罪,罪不可恕。”
“间接杀戮者数目众多,暂时未有完整记录。”
“因罪恶值太高,现决定将施虞投放无望城烂鬼镇,望其加快完成任务,洗刷罪恶,早日成神。一分钟后进行投放。”
“罪人施虞,还有何辩驳?”它巴拉巴拉一串说完,施虞神色也没有波动。
“罪?”她轻声道,“杀戮的确是罪恶,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说我间接害死?如果不是你们安排什么任务,首先觊觎我的生命,让那些愚蠢的玩意儿到我的世界放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将西区屠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累积起来的不是你简单的数字记录!而是血淋淋的生命,休想将这一切全都推干抹尽,那是你们的错你最好认清楚!说我的罪过,我不屑推卸,可你们,也休想做出无辜的可笑模样!”
她言语加快,眉眼锋利,桀骜而骄傲。
“你们既然可以肆意的将鲜活的世界当做游戏场所,将杀戮看做罪恶的荣耀,就不要在这里摆出审判的正义,说什么洗刷罪恶,错就是错,洗刷的了吗?!”
她难得多话,因为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兄弟,还有丧生的婴孩,甚至……她无辜的弟弟和父母。
如果这些都可以洗刷,那么她报仇又是为了什么呢,杀死弟弟的那些人,是不是也会成神,会在某一天,洗刷掉身上的罪过,从此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了?
“十五、十四……”它没有回答她,开始了倒计时。
施虞背过身去,忽然冷笑,又带着不被任何人知道的一丁点藏得极深的痛苦。
“我该当庆幸,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十、九……”
“恶人要成佛,只需要放下屠刀就行了。”
“成神就更轻松了,只需要继续杀戮就好了。”
“一!投放开始。”
施虞,永远不要成神。
第6章 第一章 小村行尸
“呼——呼……”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惊慌失措的脚步传来。
夜间的小酒馆亮着微晕的灯笼,约么是为了喜庆招财,那灯笼涂了大红色,印的那一小片地方全是红晕。
酒馆不大,一眼就看尽了,一溜儿柜台,头前搭了长凳,一般都是路过歇脚的人进来坐坐,花上三四文钱,要一碗黄酒暖暖身子,再加一叠花生米。
后头满满当当的码放了整齐的酒坛,小二给店内仅有的两位客人满上酒,跟着拄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外头两下子惊雷过后,跟着雨声渐大,小二被惊醒,忙着开了前柜台门,急急的去关上大门。
“不忙不忙,小兄弟,还有我呢。”雨中远远地奔了个人过来,抹了把雨水,印着红灯笼的光挤了进来。
小二关上了门,酒馆里顿时寂静下来,外头的雨声大了,诸人都暂时走不脱了。
给新来的客人满酒后,小二接着打了个呵欠,这里就是个穷乡僻壤,酒馆就在大沟村不远的一处空旷地带,方圆十里拢共也就那么些人,大沟村土地贫瘠,青壮年都出外做工去了,留下的老弱病残和一些孩童在守着。
不过近期不一样了,大沟村说是出了甚么神药,厉害的不得了,外边的商人都往这儿来,就想做这个生意。
这不,今晚这头两个人,一个身上穿着绸子,一个也是不错的好面料,必定又是带着下人来找神药的大财主,后头来的这个,衣裳整齐,布料也是缎子面的,倒是没跟着下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后头来的这人一脸的老实憨厚,面皮儿倒是挺白,咧嘴笑呵呵的,看着可亲。
“滋——”咂了一口酒,那人才算松了口气。
“哎呀,还是这儿的酒最对胃口。”他感叹一句。
柜台前穿绸子的男人放下酒碗,小眼睛看过来,上下打量。
“这位兄弟,以前……来过这儿?”
那人神色一滞,哈哈笑了两声,“是来过,不过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候这小酒馆就在这了,当时是老王头当小二,他家的酒啊,别有滋味!那后劲,足着呐。”
“哟,小的眼拙,原来您是老客了,还认识俺爹呢?”那小二来了精神。
这人摆摆手,“嗨,那些年哪,咱也是个乡下泥腿子,东跑西窜的,赚几个辛苦钱。你们就叫我老钱吧。”
绸子男也跟着一笑,“相聚就是缘分,我姓高,老钱兄弟,来,干!”
两人碗一碰,男人间,喝顿酒就算是朋友了,老钱三碗黄汤下肚,话匣子打开了。
“诶,高老弟,你,你可别想瞒我老钱啊!”他眯着眼,笑嘻嘻的道。
“看钱老哥这话说的,我瞒了什么了?”高楼垂眸砸了口酒。
“嘿嘿,你也是来找神药的吧!”他平地一声惊雷。
“轰隆!”外边却是正好一阵电闪雷鸣,吓得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抖,老钱酒醒了一半,顿时咽了口口水,喘了口气干干一笑。
高楼却是不肯放过他了,“钱老哥,你刚刚说,神药?”
钱代转着眼珠子,凑过来小声道:“实不相瞒,高老弟,听哥一句劝,别来蹚浑水!”
“老哥,你这就不厚道了,看你这模样,你也是来找神药的,怎么你来得,我却来不得?”高楼怀疑的目光看向他。
“那村子,邪门啊!”钱代含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