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多味摇了摇头。
“这句话告诉我们做为一个谦和的君子,收敛自己的光华为要求自省,要有宽容如海的度量,待人和煦,举止从容有度,处事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顾芸娘拉扯着他的小衣裳,低声说道:“书上还说:‘君子如故,玉不离身。’现在的人喜欢佩戴玉石,目地是时时警醒自己,道德修养与品格应像玉石一样。”
可往往大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一段话,对五岁的余多味来说,记起来还是有一些吃力,并且难以理解。
他在心里默记这句话,心想等他长大了,多在私塾门前听先生授课,就能吃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芸娘对余多味有了深层的认识,聪敏好学,她想将余多味在私塾开堂授课时,将他送去启蒙。
“那些话对你来说,很难理解,娘今日告诫你十二个字,明是非,辨善恶,知廉耻,识良莠,这才是做人之道。”顾芸娘轻轻叹息一声,“你今后就懂了。”
余多味垂着眼帘没有作声,他现在就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只是他现在的能力,只能明是非,知廉耻,辨善恶,最后一点还做不到。
他会做到娘期盼的样子。
余宝音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丁氏等人被带走,脸色苍白。
她连滚带爬,跪在顾芸娘的脚边,泪水掉下来,把手心里的一两银子给顾芸娘。
“娘,这是大伯娘给我的银子,我……”
“这银子你自个收着,拿你给我下药挣来的银子,我怕硌手。”顾芸娘看着涕泪横流的余宝音,心里真的毫无波澜,她下定决心,决定弃养余宝音,“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外人,不如你奶,你大伯娘,小姑来的亲近。你一次次帮着她们,害我,害多味。余宝音,你说还要我咋原谅你?机会我给过你很多次,可你半点悔改的意愿都没有,甚至憎恨我教训你,心里想着无数恶毒的念头来报复我!像你这样忘恩负义,从不记好的白眼狼,我还有什么理由抚养你?你心里跟谁亲,你就和谁过。”
余宝音彻底慌神了。
她之前问曹氏要银子,就仗着自己要去余府享福,曹氏是个势利眼,贪图便宜的人,一定想借她的手从顾芸娘手里捞好处,才忍着气给她一两银子。顾芸娘如果真的不要她了,曹氏这里还有一笔账等着和她算。
“娘,你误会我,我没有给你下药,我真的没有……”
余宝音咬死不承认。
“那一桶水我新打来的,就你一个人在屋外,没有人进来过,除了你还有谁?”顾芸娘看着余宝音脸色惨白,惶恐的摇头,冷笑道:“退一万步说,真的不是你下的药,你也瞧见有人进来下药了,你为何不说?”
“我……我是在帮你啊!你在这里只会被奶欺负,进了余府,他们只有巴结你的份儿,你还能脱离现在的穷日子。”余宝音自己都相信了,她是在帮顾芸娘脱离苦海,“娘,你咋就不信我?我都和你约法三章了,如果我再害你,还要被绑在山上被野兽吃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啊!哪里还有这个胆子害你?”
这个时候,余宝音才知道后怕,从始至终,顾芸娘才是她的倚仗。
顾芸娘再不甘心,都是她爹的继妻,又是她的小姨,上头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压制顾芸娘,哪敢亏待她?
细数以前的日子,顾芸娘有一口吃的,从来没有少过她。
她能在大房混口饭吃,多数是仰仗她爷。
余宝音悔断肠子了,她是鬼迷心窍,才会想要报复顾芸娘。
现在她奶和曹氏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得知余财主哪有好的下场?
“娘,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悔改!我如果不肯悔改,你就把我丢窑子里去!”余宝音双手紧紧抓着顾芸娘的裤脚,她害怕顾芸娘真的不要她了!
顾芸娘始终认为余多味这般聪敏,余宝音又咋会是个蠢的?
余宝音不蠢,甚至很多时候都很聪明,只是这份聪明成全她的自私自利。
顾芸娘蹲在地上,轻柔的给余宝音擦干净眼泪,笑了,“你这孩子哭什么呢?你不应该高兴吗?从此以后,就能如愿以偿,跟着你爷奶生活,吃香喝辣的,还不用面对我这么个讨厌的人。你今儿就收拾东西,搬进隔壁去。”手指落在余宝音袖子里,将钥匙片拿出来。
余宝音慌张的去抢,顾芸娘站起身避开,余宝音扑在地上,啃了满嘴的灰。
顾芸娘对余宝音仁至义尽,她做不来以德报怨的事情。
丁氏指使余宝音害她,那就养着余宝音吧!
她牵着余多味进屋,“娘这么对你姐,你害怕吗?”
余多味摇了摇头,闷闷不乐道:“我不像姐姐一样做坏事,娘不会抛下我。”嘴上是这么说,握着顾芸娘的手,却是收紧了。
虽然余宝音是咎由自取,可他却从中得知一个事实,娘不是他们的亲娘。
就算抛下他们,也无可指摘。
余多味眼圈发红,低着头,他希望快点长大,这样不是顾芸娘的拖累,她……就不会轻易的丢下他。
顾芸娘没有看见余多味眼底的水光,她今日也吓着了,安置余多味躺在床上休息,她撸着袖子收拾家里。顺道将余宝音的衣物收拾出来,装在一口破箱子里,搬到隔壁门口。
余宝音已经不见踪影,顾芸娘皱了皱眉,不放在心上。
回到屋子里,就看见余多味拿着扫把在扫地。
“多味,你躺着,娘来就好了。”顾芸娘从余多味手里拿走扫把。
余多味蔫头蔫脑,跟在顾芸娘身后。
他手上有伤,能帮忙做的事情并不多。
顾芸娘走到哪里,余多味跟到哪里。这回顾芸娘发觉他的异样,拉住余多味问道:“你今日吓着了?”
余多味摇了摇头。
顾芸娘看着他氤氲水雾的眼睛,难掩委屈。
她心中明了,“娘死过一次的人了,最惜命,不会养虎为患。你姐姐是根子坏了,之前给过她机会,如果她改过自新,娘不会狠心抛下她不管。多味是乖孩子,娘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早已将你视如己出。”
余多味没有说话,他往顾芸娘怀中蹭。
顾芸娘心里一片柔软,这么乖的孩子,怎么能舍下他呢?
将屋子打扫干净,已经暮色四方,顾芸娘洗一个澡,去苏府给苏景年做饭。
走进厨房,她看着穿上一身簇新直缀袍子的方志平,微微一怔。
方志平觉察到顾芸娘的打量,回转过头,朝顾芸娘露齿笑了一下。
顾芸娘回他一个笑容,准备食材做饭。
饭菜做好之后,管家等在门前,从顾芸娘手中接过食盒,“主子交代下来,让你早些回去休息,不必给他送饭过去。”
顾芸娘今日也累着了,她直接将食盒递给管家。
管家送到正院,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迟曦端坐在一旁,一侧放着针线篓子,给苏景年缝补衣裳。
苏景年闻到食物的鲜香,不用唤他,径自坐在桌前。
迟曦连忙放下针线,净手,伺候苏景年用膳。
苏景年端着一碗汤,只喝一口,眉心微不可察的蹙起,而后放下汤碗。
迟曦见状,询问道:“主子,不合胃口吗?需要唤顾芸娘重新做一份吗?”
苏景年口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咸味,端着茶杯,漱口,喝一杯茶,方才冲淡的味道,喉咙里却依旧齁咸不适。
今日顾芸娘出事,恐怕是受到惊吓,心神不稳,将盐巴放多了。
“不必。”苏景年拿着帕子擦干净嘴唇,取来干净的衣裳,去净室泡温泉。
迟曦看着只动了一口的汤,她拿着勺子,尝一口,连忙拿着帕子捂着嘴,一口汤吐出来。
管家看着迟曦直接拿苏景年用过的勺子尝,惊吓到,想要阻止来不及,看着她将一口汤吐出来,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汤没有做好?”
迟曦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将碗碟收进食盒里,“我去厨房给主子熬一碗粥。”
管家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管家提醒迟曦道:“姑娘,你方才的举动不妥,僭越了。”
迟曦脸上闪过惊慌之色,“主子向来喜欢吃顾芸娘做的食物,今日只喝一口汤,我心里担忧。桌子上只有一副碗筷……下次我会注意。”
管家仍是觉得有些古怪,碍于迟曦是跟在苏景年身边的老人,也就不多说。
迟曦去厨房将饭菜倒在潲水桶里,见顾芸娘正好将他们母子的饭菜做好,盈盈带笑道:“顾芸娘,主子晚上没有胃口,想吃一些清粥,你能帮忙做一碟子配菜吗?”
顾芸娘连忙说道:“行,你先回去,我做好了送过去。”
迟曦道:“粥我来熬就好,主子也吃我做的粥。他喜欢你的配菜,你给做一碟子。孩子在长身体,你们的饭菜已经做好了,凉了就不好吃。”
“多写迟曦姑娘。”顾芸娘心里寻思着,苏景年没有胃口,她就给配个酸笋。
拿出一个篮花瓷碟,白色的内胎中罗列着数条酸脆青笋,碧绿的颜色上面只淋了一点红油,色彩十分吸引人。
迟曦看着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并且勾人食欲。
她不禁多看顾芸娘一眼,她的厨艺是真的好。不但菜做的好,就连搭配上也心思灵巧。
“谢谢你。”迟曦道谢,而后专注灶上的白米粥。
顾芸娘端着自己的食物离开。
迟曦将粥熬好,盛在小盅里,将顾芸娘做的酸笋放在食盒里,提着去正院。
苏景年正好穿戴整齐的从内室出来,迟曦将粥与配菜摆在桌子上。
“主子,奴婢给您熬了一碗粥。”
苏景年没有什么胃口,正要拒绝,目光被那碟酸笋吸引。
“都是你做的?”
迟曦见状,她眸光晃了晃,“奴婢厨艺不太精,只会一些清粥小菜,主子尝一尝。”
苏景年坐在桌前,粥的味道不如何,那碟子酸笋酸脆可口,将就着喝下那碗粥。
迟曦看着苏景年喝完,心里舒一口气,给他倒一杯茶,收拾碗碟退下去。
顾芸娘并不知道迟曦抢占了她的功劳,回屋子与余多味将晚饭吃完,洗碗水泼在门前的水沟里,就看见余洪川扛着锄头回来。
“爹。”顾芸娘喊一声。
余洪川将锄头放在院子里,点了点头,看着屋子里黑灯瞎火,“你娘他们没在家?”
“不知道去哪了。”
余洪川知道丁氏和顾芸娘关系紧张,不再多问。
他并不知道丁氏几人的谋算,余秀兰说会摆平余洪川,那是想等着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等过了大半宿,都不见家里来一口人,余洪川坐不住了,他出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