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儿子这样体贴自己,方秀媛开心的笑了,这个乡下姑娘对儿子林晖影响还蛮大的,自己只不过是顺着他的心意,他竟然就会关心自己了。
杨宁馨一点都不知道华山路那幢小洋楼里,母子俩正在打她的主意,她和邱成才两个人挤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往学校赶,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是快八点,可公共汽车上人依旧很多,没有座位,只能伸手吊着拉环,人跟着汽车时停时走的节奏左摇右摆。
到了一个站,公交车停了下来,有人朝后边车门慢慢走了过来,杨宁馨吊着拉环站在那里,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一只大手摸过了她的脸,又朝下边移动,马上就要摸到她的胸口。
“啊!”
杨宁馨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旁边的邱成才已经出手。
一记拳头带着风响,一个人摔倒在了公交车厢里,周边的人都尖叫起来。
邱成才一只脚踩在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肚子上,一双眼睛盯住了他,脸色涨得通红,好半天才吐出了两个字:“流氓!”
脚下的那个男人不住的手动脚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邱成才脚下用劲,他怎么也爬不起,他歪着嘴骂了一句:“小赤佬,侬这臭脚快点拿开,勿要踩了侬爷爷!”
车子里的人都朝邱成才看了过来:“年轻人,侬这是做啥子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那个被踩在脚底的人说的是上海话,很容易博得上海市民的的同情——那个年轻人一口普通话,那是外地人,上海人当然是要帮上海人的!
“你们别问我做了什么,你们问他做了什么!”
邱成才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愤怒的盯住了那个男人:“你自己做了什么跟大家说说,你这个臭流氓!”
“吾啥都没做!”那男人狡辩:“侬勿要乱说话!”
“啥都没做?你那只手伸到哪里了?人家小姑娘的脸是你这臭流氓能摸的吗?要是刚刚我不出手,你的手朝哪里去了?”邱成才一只手指着那个男人:“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这样不要脸呢,公共场合耍流氓!”
车厢里的人这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看着那个躺在地板上,像一只翻过来的甲壳虫一样的男人,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司机,把这车开到附近派出所,把这流氓给抓起来!”
这个年代,侮辱妇女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要是情节特别恶劣,还能当做刑事案件处置,那男人听着车里的人都在指责他,心里有些慌,不敢再和邱成才正面刚,转向了杨宁馨:“小姑娘,侬自己说说,吾有没有对侬动手动脚?”
小姑娘嘛,面嫩,怎么好意思当着一车人的面承认被他摸了呢?要是她不敢开口说,那这小伙子就是在冤枉好人!中年男人盯住了杨宁馨,嘴角露出了一丝威胁的狰狞。
“你这臭流氓!”看到竟然还有脸问她,杨宁馨毫不客气:“你这咸猪手摸了我的脸,还想摸我的胸!”
受害者自己指证,车厢里跟炸了锅一样,大家都怒不可遏:“司机,快,快开车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中年男人当场就认了栽,苦苦哀求:“不要,不要这样啊,进了派出所,吾就没脸见人了!小姑娘,你行行好,放过吾,吾下次再也不敢了!”
邱成才看了杨宁馨一眼:“小六,你说怎么办?”
说话间,他只觉得脚下一阵力量传了过来,好像有人在掰他的脚,错愕之间,那个男人已经一只手撑着车厢的板子,用力拱背要起来。邱成才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忽然发力,脚被拱起,人朝后边倒了过去。
杨宁馨赶紧伸手去扶,这时候那中年男人已经爬了起来,他一只手撑着汽车的门,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
邱成才没有多想,拔足就追。
中年男人哪里比得上年轻人的体力,才跑两步,就被邱成才逮住,重新拖了回来。
“司机大叔,麻烦你把公交车开到附近的派出所去!”邱成才一声怒吼:“如果没有警察好好教育他,这人肯定还会继续对女生无礼!”
“哎呀呀,小姑娘,侬就算了嘛。人嘛,已经逮到了,你们也教训过他了,还要把人家怎么样呢?非得赶尽杀绝啊?”
这时候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在一边喋喋不休:“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啦,谁叫侬正好站在他前面,下车的时候车子抖动这手顺势就扫了过来,不小心碰到侬的脸了,侬又何必要斤斤计较呐?小姑娘,不要以为这世上就侬一个是女的,人家看到侬就想要耍流氓!”
中年男人听到有人替他开脱,连忙点头:“可不是这样吗?吾是不小心的!”
“哎呀呀,小姑娘嘛,开开心心的就好啦,快些算了,算了!”
“这位阿姨,这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杨宁馨有些生气,这是受害者有罪论?怪她站到那个中年油腻男人的前边?这上海人帮着上海人,也算是够意思了。
“如果今天是你的女儿被这男人摸脸摸胸,你会就这样风轻云淡的说算了吗?”杨宁馨怒目而视那中年男人:“你自己说,你的手刚刚到底在做啥!”
她的眼里跳跃着两簇怒火,那个男人被她盯得不敢抬头,慢慢的低了下去。
“小姑娘,侬没做错!”车厢里有人声援杨宁馨:“对流氓就是不能手下留情,这一次放过他,还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是哪个小姑娘被祸害!”
邱成才朝公交车司机喊了一句:“司机大叔,请您协助一下,把这个流氓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公共汽车缓缓行进,最后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一群人从公共汽车上走了下来,大家吆喝着朝路边的派出所走了过去。
那个被邱成才扭着双手的男人,看到派出所的招牌时,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杨宁馨一回头,恰巧瞥见了那男人嘴角的笑,心里头觉得很奇怪,都到派出所门口了,这猥琐油腻的中年男人反而不害怕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里边只有两个警察,看到一群人涌进来,两个人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高喝一声:“怎么了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个不要脸的在公交车上对小姑娘动手动脚!”
还没等邱成才开口,身边一个上海老阿伯指着那男人,愤愤不平:“警察同志侬看看,小姑娘才多大,他就伸手去摸人家,这像话吗?”
一个年轻警察冲着被邱成才扭着低下头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句:“侬这人,怎么能这样做呢?”他看了看杨宁馨:“小姑娘,侬是哪里人?”
杨宁馨刚刚想说话,那个中年男人挣扎着喊了出来:“国强,国强,吾是被冤枉的!”
那年轻小警察偏着头看了看,惊讶的“哦”了一声:“舅舅,怎么是……侬?”
他的脸红了一大片,眼睛瞪得大大的。
杨宁馨立即明白了那个男人为什么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原来这小派出所里有他的亲戚!
“国强,吾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中年男人来了神气,说话声音也大了:“不过是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挨着这小姑娘了,可这愣头青偏要跑出来出头,说吾耍流氓!侬说,侬舅舅是这样的宁吗?”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的手摸了小六的脸,又想摸她的……”邱成才满脸通红,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胸部”那两个字。
“侬不要乱说,谁摸了他啊?”那中年男人腰杆直了起来:“侬干啥?抓着吾干啥?这里有警察,不是你神气强出头的地方!”
“你先放手!”那小警察呵斥了邱成才一句:“都到派出所了,你怎么还能这样揪着人不放呢?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走吧。”
邱成才眼睛一瞪:“为啥没我事?小六是我同学!你舅舅耍流氓,我得给她作证!”
那小警察被邱成才瞪得来了气:“你给她作证没用,你是她同学,怎么能给她作证呢?你们俩分明就是一伙的!”
邱成才轻蔑的笑了笑:“警察同志,请注意措辞,不能因为你想保护你舅舅就把我们看做坏人!什么叫一伙的?这不是指那些犯罪团伙才专用的吗?”
旁边那个警察赶紧过来打圆场:“国强,这事儿别着急,先问问清楚!”
他朝跟着进来的几个人望了一眼:“侬都看到了这人欺负小姑娘了?”
乘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都摇头:“没看清,只知道要下车的时候,这个小伙子把他给揍了。”
还有人迟迟疑疑:“他好像确实抬了手,但是不是摸这小姑娘的脸,我站在那地方看得不是很清楚,或许是摸了吧,要不是这小伙子怎么会这样生气?”
中年男人声音高了几分:“侬看,都再没别人给侬作证,侬还能说啥?侬分明就是闲得无聊,寻衅滋事!”
杨宁馨有几分着急,这年头车里没装摄像头,都看不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这个男人仗着外甥在这派出所里边上班,倒打一耙。
“为什么去问别人?问我不是最好的证人?”
杨宁馨抬头看了那个小警察一眼,发现他的脸有些发红,微微一笑:“我这受害者说的话能不能算是给自己作证了呢?”
那个小警察没有吭声,杨宁馨大大方方的说了下去:“当时我和我同学是这样站着的。”他让邱成才靠桌子站着,她和他面对面,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斜后方:“这人是从前边挤到后边来的,我还没注意,他的手就在我脸上摸了一把,还捏了一下。”
邱成才听着杨宁馨这样一说,更生气了。
竟然敢捏小六,这是想找死?
他冲到了那个中年男人面前,举起了拳头:“你这不要脸的老流氓!”
小警察赶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侬干啥?在派出所里头,侬还想打架?”
“我不想打架,我只是想把他揍一顿!”邱成才气呼呼的冲着那小警察瞪了下眼睛:“你是打算包庇你舅舅?”
小警察的脸涨得通红:“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凡事要讲证据,你们一个车的人都说看得不清楚,未必他就真的动了手。或许只是车子太挤了,手无意间碰到了呢?”
“那他为啥要到后门来?”邱成才不肯放过那个男人,对着小警察步步紧逼:“他原来在前门那边站得好好的,非要挤到后门来?要是他想下车,到前门下不就行了?”
小警察被邱成才逼得没办法为他舅舅分辩,恼羞成怒:“你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打人,那就是寻衅滋事!”
同车的人看着这情形不对,好像小警察铁了心想护着舅舅,觉得呆着也没意思,慢慢的一个个的散了,只留下那个上海老伯站在旁边,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你不处置这个流氓,反而说我寻衅滋事?”邱成才很生气,警察不是保护人民群众的吗?怎么遇着这种事情,警察不仅不解决,反而想着开脱呢?
“就算他真的动手动脚,你也没权利打他,毕竟不是对你动手动脚!”小警察很严正的看着邱成才和杨宁馨:“你们说吧,如果把他关起来,那么你也得也关几天!”
“为什么?”邱成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凭什么要把我也关起来?”
“公众场合寻衅滋事,这是扰乱了社会治安!”
杨宁馨气得笑了起来:“原来上海的警察是这样解读刑法的啊!”她眼睛一转,看到邱成才靠着的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机:“邱成才,给你外婆打个电话,请她给咱们学校的负责任通个气,就说让他们到XX路派出所来领人,否则你就要被关起来了。”
邱成才心领神会,反过身子抓起电话拨通了董熹瑜家的座机。
小警察愣住了,他想上前来抢话筒,可又不敢动手,不知道这个男生的外婆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家里竟然装着电话机,可不是寻常人家!
另外一个警察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们俩是哪个学校的啊?”
“复旦大学。”杨宁馨淡淡的回答:“我们刚刚从教授家吃过饭,准备回家。”
上海老阿伯啧啧赞叹:“复旦大学,个额是个好学校啊!在里边读书的学生,个个都是老聪明老听话的,怎么会撒谎?警察同志,侬伐要包庇侬舅舅了,他就是耍流氓了!刚刚上车那会儿,他跟吾挨着站在一起,后来移到前边那扇门去了,吾还寻思着他要下车,没想到他就在前门一直站着了,后来他又移到后头这扇门来,过来没多久就被这小年轻给揍了……没事到车上挤来挤去的干啥,警察同志,侬自己想想看,到底是为末子?”
小警察站在那里哑口无言,这边邱成才已经拨通了电话,和董熹瑜在电话里把这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外婆,你麻烦帮我们通知一下学校思想政治处的主任,请他派个人到XX路派出所领人,这边的警察同志一口咬定说我是故意寻衅滋事。”
董熹瑜接到外孙的电话,大吃一惊,也感到很气愤:“成才,你别着急,就到那里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倒想看看哪个警察这样糊涂,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
她重重的挂断电话,马上打了一个给复旦大学的夏校长。
巧得很,校长在家。
接到电话,听出董熹瑜的声音,夏校长赶紧亲切的喊了一声“董教授”。
那荒芜的十年过后,复旦大学急需学术上的领头羊来推动大学教育与科研,所以夏校长亲自出马,将几位名声赫赫的老教授返聘回学校,董熹瑜就是其中之一。
大晚上的接到董熹瑜的电话,夏校长没有猜得出原因,是不是遗传工程研究所的资金问题?不对啊,最近才拨了一笔专款,购置了最新的仪器,董教授的课题现在也没有说要增加什么投入项目啊。
“夏校长,有一件私事想麻烦您……”
董熹瑜把邱成才和杨宁馨被XX路派出所的警察扣押的事情反映给了夏校长:“我的外孙是为了保护同学才出手痛打流氓的,为什么还要被安上寻衅滋事的罪名刑事拘留?他们这样做是违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