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禹明布置完任务回来,手术间没手术,舒秦看他心情不错,本想再次提起裙子的事,谁知这时候禹明手机响了,她只好到一边去做术前准备。
是顾飞宇的短信。
【晚上让你师妹早点下班,我请她看电影。】
禹明看一眼,放回裤兜。
手机马上又响了。
【别装死,你手底下那么多学生,别光逮着她一个人干活。她在你身边吧,哎,要是不忙,我这就给她打个电话,处了几天了,她对我有没有感觉,一试就出来了。】
他抬眼看了看她,她正低头抽药,脸被口罩遮挡,只有脖颈和双手露在外头,皮肤细腻白皙得不可思议。
她神态专注,每抽好一支药,长长的睫毛一眨,又去拿下一支。
她电话果然响了。
舒秦一看是爸爸打来的,心里一惊,忘了跟禹明打招呼,忙走到外面接电话,非常急切。
“爸爸,没什么事吧。”
显然在很嘈杂的地方,信号不好,但爸爸妈妈都很高兴:“又做了几项检查,都没问题——”
舒秦接连找了几个地方接电话,声音断断续续的,最后爸爸干脆挂断了电话:“爸爸回头再给你打。”
虽然舒秦听到了“没问题”这几个字,但还是有些不安,回到手术间时,眼看暂时没有手术,再看禹明,根本懒得理她,于是又偷偷到外头给爸爸打电话。
这回电话接通了,爸爸在那头笑得很开心,说:“放心啊秦秦,没事了。”
禹明余光看舒秦进进出出,等了几分钟她都没回来,他拿出手机,下意识找到那串熟悉的号码,盯着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打了过去。
顾飞宇很快就接了:“正要找你呢,刚才你师妹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看他老半天不接话,顾飞宇在那头骂:“发什么呆呢,说话啊!”
禹明盯着电脑屏幕,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这才镇定地挂掉电话:“哦,不小心拨错了。”
挂掉电话,他脑中有些茫然。
草,刚才什么毛病。
第16章
接完电话,舒秦在心里默默盘算,如果周三的B超和核磁共振也没问题,一家人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这么想着进了手术间,抬眼看到禹明,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她在外面打了这么久电话,这人居然没想起来训她。瞥瞥他侧脸,他表情很平静。
拆全麻包的时候,她得出结论,估计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课题的事,根本没空找她麻烦。
她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禹明忙完手术室的事,马上到电脑上派明天的班,等科里的事忙完了,他又拿着各科发来的会诊单一一去会诊。
回来都八点半了,禹明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旧金山乔治医学中心打来电话了,又去接电话。
舒秦穿上白大褂自行去访视明天的病人,电梯里遇到盛一南和吴墨,两人都哭丧着个脸,一问才知他们被章副主任抓去给林景洋师兄干活。
吴墨软声叹息:“我的成绩是四个人里最差的,本来打算晚上回去好好看书呢,这可怎么好,等忙完回去,起码十点多了。”
盛一南挠挠头:“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医,舒秦你看到隔壁王姣姣那个室友没,耳鼻喉科博士,大好年华就秃了头,霸王洗发水不知道用了多少瓶,也没看她长出多少新头发来。”
“还有——”她忿忿然,“刚才林景洋师兄只顾着笑呵呵给我们分派任务,一回身就把王姣姣放走了,章副主任看我们不积极,说科里学生有义务参与课题组工作,大有要批评我们的意思,那你们倒是让王姣姣跑腿打杂啊。”
舒秦先是挑眉,接着便露出鄙夷的表情:“看看人家的师兄。”
她的师兄一有什么需要打杂的项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这时候电梯到了,三人分道扬镳。
舒秦数了数手里的疼痛量表,分给她两个病人,多倒是不算多,但是晚上新的治疗上了以后,必须马上做两轮疼痛评估。
如果够快的话,两个病人做下来,最多一个小时。
速战速决吧。
刚回到更衣室喝水,有人在后面推门进来:“看到oa上出的通知没,院里又要选‘青年后备人才’了,怎么样,你今年打算报名吗?”
青年后备人才?舒秦一愣,这个关系到年轻医生评职称和竞聘职位,一旦选上,大有优势。
她扭头一看,是两位女老师,大概是觉得够晚了,更衣室里又只有舒秦一个学生,两人说话非常随意。
“我现在没课题,报了也没用,再说我们科今年还能有谁?也就看禹明了吧,罗主任的爱将,院里领导也都器重他。”
前头那人说:“林景洋不是也批下来国字号了吗,如果他也报名,章副主任在院里又不是完全没影响力,到时候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就看这次国际合作顺不顺利了。”
舒秦听了这番话,看看手里的量表,从衣柜里翻出个崭新的文件夹,把资料妥善装进去,推开门去疼痛病房。
疼痛病房共有二十五张床位,晚班医生早已经查完房了,一名夜班护士正在护士站整理病历夹。
舒秦含笑跟对方打声招呼,找出那两份病历。
第一位患者在9床,是一名八岁的男孩,骨肉瘤,已经做过患肢根治术,还在放疗,因为原发部位持续性剧烈疼痛,患儿生活质量差,在家属的强力要求下,特地从骨科转来疼痛病房做治疗。
舒秦洗完手才走到床边,男孩已经睡着了。小小的一张脸掩映在雪白的病房床单里,表情很安恬。
男孩的母亲穿着无菌衣坐在床旁,脸上有一种麻木的疲倦,看她过去,男孩母亲悄声说:“今天晚上应该能睡个踏实觉了。”
舒秦先是弯腰端详了男孩一阵,然后极轻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她翻看病禹明的治疗方案,发现因为孩子的疼痛部位在下肢,禹明给患儿放置了一种镇痛泵。导管和套件都是进口的,药物则用极低浓度的吗啡在维持。
而且禹明没有选保守的“硬膜外腔”,直接将导管放入“蛛网膜下腔”。
由于吗啡几乎可以达到全脊髓麻醉,效果几乎立竿见影,首次剂量输注后,患儿很快便安然入睡。
根据今天的查房记录,孩子目前一切平稳,只要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带着“镇痛泵”回家了。
舒秦认真记录孩子的生命体征。
孩子的母亲这些天显然累坏了,没多久就半靠在床边打起盹来。
舒秦轻手轻脚离开,去看下一位患者。
第二位患者住15床,姓周,48岁,乳腺癌,根治术一年后复发,目前已经广泛转移,体质非常虚弱。
听到脚步声,患者睁开眼睛,注视着舒秦。
舒秦知道这位患者跟9床的小男孩不同,生存期不会很长了,以她目前的从业经验和心理素质,还做不到跟患者平静对视,于是笑了笑,温声说:“您好,我是给您做疼痛评估的麻醉医生,我叫舒秦。”
患者极轻地点头。
舒秦开始做评估,手里的病历格外厚重。
这位患者治疗起来远比9床小男孩要棘手,病灶太分散太广,如果使用同样的镇痛方式,不但效果不确切,还会出现呼吸困难等并发症。
禹明在15床患者身上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先后进行过好几次评估和观察,最后用的静脉输注“舒芬太尼+羟考酮”的方案。
根据头几次的查房记录,效果很不错。
舒秦越看越奇怪,癌痛一向不属于麻醉的热门领域,禹明手里明明发过“麻醉超声在体外循环中的应用”这样的新热点sci,为什么暂时放着那边不管,花大量精力来搞癌痛。
然而等她把一本病历翻完,眼看随着疼痛评分降低,患者的睡眠和饮食也跟着大有好转,又有点明白禹明为什么这么执着了。
15床不久也睡着了,舒秦掐准时间,来回共给两位患者记录了两轮数据。
填最后几栏数字的时候,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舒秦只当是护士老师来巡视,也没在意。
女同事抬脸看是禹明,莞尔:“禹总。”
禹明点点头,抬起腕表一看,草,十点了。
刚才忙别的事去了,本来还想进病房瞄一眼,既然已经过了最后一轮评估时间,只能回去了。
想起白天的事,他从裤兜拿出手机,看着屏幕,要不要给顾飞宇打个电话,可是打通以后跟这二逼说什么。
这时某病房里有走动的声音,他本来都打算走了,又退回去往里一看,15床边上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子,手里端着份病历,对着监护仪上写着什么。
“舒秦?”
舒秦一看:“禹师兄?”
她记录下最后一个数字,关上门出来。
禹明表情有些不自在:“你怎么这么晚还没走?”
舒秦莫名其妙,不是你要我来这干活的吗。
她揉揉肩,把手里的资料递给禹明:“今天的做好记录了,现在就给师兄呢,还是回头一起交?”
禹明接过来翻了几页,包括患者症状在内,每一栏都记录得一丝不苟。
他早上跟旧金山那边落实项目细节,乔治医学中心对于临床数据的采集有自己的一套系统,可舒秦做的这份记录,就算严苛如William,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好像永远这么较真,无论是笔记封套上的一块小小污渍,还是旁人托付她的事,其实她只是一个样本收集者,这个项目太过庞大,最后根本不会写她的名字,所以白天布置了那么多学生来疼痛病房,也就她一个人完成得这么用心。
他抬眼看她,她眼睛没有早上水亮,颊边落着一缕头发,明显有些困倦了。
舒秦还惦记着回去看书,看他不发话,打算撤了:“没事了?没事我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老子没时间谈恋爱,奈何天天被撩
第17章
禹明跟上她:“正好我也要回科里。”
这意思是顺路?舒秦哦了一声,抬手按摩后颈,有点累,回去洗个澡清醒清醒,勉强还能看一个小时书。
按了电梯按钮,安静了一阵,他瞥瞥她,她盯着电梯门,目光都有些发直了。
说起来她也是为了课题的事搞到这么晚,正好他没吃晚饭,要不要顺便请她吃点东西,就不知女孩子都爱吃什么。
他皱眉:“你——”
电梯门一开,里头一胖一瘦两个人,是盛一南和吴墨。
两人刚从icu回来,本来在打呵欠,看到他们一惊:“禹总,舒秦。”
禹明只得将“饿不饿”三个字咽了回去。
吴墨和盛一南往后挪了挪,等他和舒秦进来,两人小声问舒秦:“你怎么也搞到这么晚。”
之前没聊自己要来疼痛病房的事,舒秦瞟瞟禹明的背影,给这位“金角大王”干活来着。
盛一南和吴墨今晚跟她命运相似,当下心领神会,互相用目光默契地交流起来。
电梯四面光滑如镜,照得人影影绰绰,禹明翻了翻手机里的邮件,突然一抬眼,差不多得了,当他瞎的么。
三个人吓了一跳,禹总这第六感也太牛了,舒秦忙咳嗽一声:“那个,你们样本采集顺利吗?”
“还行,九点钟搞完了,后来我们看他们ICU示教室没人,就在里面看了会书。”
舒秦羡慕:“那里很安静吧?”
盛一南心满意足:“那当然,至少比在宿舍看书效率高点,回宿舍我总惦记着玩电脑吃零食。”
“可是这也不够呢,满打满算也才看了一个小时的书。”吴墨软绵绵地抱怨,“吴教授催我们早点把硕士选题交上去,希望明天别再抓我们干活了。”
舒秦仰头叹息,知足吧,她这连一个小时都捞不到呢。
盛一南:“对了,舒秦你那本《现代麻醉学》还在我床头呢,你今晚要看吧?回去我拿给你。”
还是前几天从科里借的,舒秦想了想说:“你拿着看吧,我手里那本书还剩一半没啃完,等我啃完了,我去科里借《米勒麻醉学》看。”
“哇,《米勒》?”吴墨双手在胸前交握,“麻醉教科书圣经啊,我怎么没想起来看这本。”
三个人嘀嘀咕咕,禹明一副懒得理他们的样子,电梯门一开就走了。
舒秦回到宿舍,洗完澡就把书搬出来,一直看到十二点,眼皮直打架,对面盛一南已经抱着那本厚厚的教材睡着了。
她把书塞到书包里,打算明天带到科里去,这两天禹明为了项目的事正忙,未必有时间带她,万一碰上好说话的师兄师姐,也许中午吃饭时可以在食堂看看书。
次日早交班结束,吴教授扬声说:“七年制的硕士课题不能拖了,今早就王姣姣一个人交了,其他三位同学争取快点定下来。”
舒秦三个头皮一紧,一看王姣姣果然气色甚佳,其实样本采集也就一个月,但只要课题方向一确定,接下来就可以安心看书了,何况人家压根不用熬夜。
舒秦几乎可以预见,一个月下来,王姣姣与他们的差距会迅速拉大。
盛一南的不满瞬间到达了顶点:“王姣姣的妈妈是区人民医院的副教授,她自己老说家里跟一院哪些老师都熟,看来这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了?不行,我这就跟我老板商量去,我不给林师兄他们打杂了,我要退组。”
吴墨也很焦急,一出来就去找自己导师。
舒秦到了主任办公室,一问才知道罗主任又去外地开会了。再去找禹明,他正忙着接电话,看样子还要出去,何况就算跟他商量,他多半也不同意这事。
舒秦郁闷地进了手术间,自我安慰地想,就当关怀癌痛患者吧,再不济还能积累科研经验。
门开了,一个五年制的实习生探头进来:“舒秦,到PACU来一下。”
过去一看,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了,仔细一分辨,都是昨天被禹明抓去干活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