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可不好办。”
女妓还有出门的时候,玉生馆里的小倌可没有这等自由。
要见他,只能权墨冼亲自前往。然而那种地方,海峰并不认为适合公子踏足。若被政敌不小心抓住了把柄,将是权墨冼一辈子的污点。
“青枫是被肖沛包下了的,除了肖沛不见旁人。公子若指明要见他,恐怕动静太大。”
权墨冼颔首表示赞同。
一旦打草惊蛇,就失去了意义。
他思索了半晌,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道:“你亲自去一趟,趁无人的时候把信交给他。”
青枫不是担心没有未来吗?自己就给他一个未来。
只要能揭破肖沛的真面目,他就能将他赎身,让他跟随和丰镖局的商队远走他乡。到了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青枫就能改名换姓地过下半生。
权墨冼有把握,这个法子十有八九能成。就算不成,他也有法子封住他的口。
只要青枫肯配合,被肖沛所囚禁的那些人的身份来历,就不用自己一一追查,能节约不少时间。此外,还能秘密行事,揭破肖沛的真面目,给所有人一个出其不意。
这样,比他之前所想的法子,更加高效、隐蔽。
“是的,公子。”海峰应下。
“他看完信,你就将信烧掉,即刻等着他的答复。”权墨冼道:“你告诉他,这样的机会,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他不能给青枫犹豫的机会。
否则,思前想后只会让青枫惧怕,惧怕背叛肖沛而带来的后果。
但自由,是青枫心底最深的渴望。只要他在那一刻,能战胜恐惧,就能赢了。
权墨冼具有与生俱来的洞察力。
这份洞察,不仅仅是体现在他的见微知著上,也不止是发现蛛丝马迹上。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对人心的洞察,对人心的把控。
他不会去操纵人心,却不妨碍运用这份能力,去帮助自己更快地达到目的。
像肖沛这样的人,出生时便含着金钥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去努力的地方。承恩侯,多么安稳的爵位。比皇子皇孙还多了平和闲散,只管安享荣华富贵便好。
但人总是有些奇怪的,拥有了常人求也求不来的富贵,剩下的就只是空虚。
所以,承恩侯才心有不甘,想要做些什么。肖沛,才会有这样变态的玩乐方式。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感到刺激,才能体会到活着的意义。
翌日,肖沛起了个大早,吩咐:“去开库房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给我挑几件出来好生包了,小爷我要去一趟方家。”
昨夜让他得到了满足,但他想要见一面方锦书的渴望,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修文坊的明玉院里,司岚笙刚处置完家事,让一众婆子全都散了。
红霞端了一碟洗净的红枣上来,道:“大太太您尝尝,今儿庄子上刚送来的,正新鲜着。”
司岚笙拈了一颗尝了,点头道:“味道不错,一共送了几筐来?”
“庄头说今年的收成不好,一共也就得了两筐,全送来了。”红霞禀道。
今年的年景不好,先是涝灾,后面又闹瘟疫。不但粮食不好,人手也缺,能有这两筐实属不易。
“跟万管家说一声,让他遣一个熟悉农事的管事,去几个庄子上都转转。”司岚笙吩咐:“查查各庄子的收成情况,该减免的租子,就得减免了。”
佃户所交的租子,是方家收入中重要的一部分。但今年乃是灾年,总要让大家都能把日子过下去。
“大太太仁慈。”
司岚笙摇摇头:“谈不上什么仁慈,我们过得总比他们要容易些。那两筐枣子,各院都送一些去,平均分分。”
红霞应了正要下去,烟霞从门外进来,施礼道:“大太太,承恩侯府上送了帖子来,他们府上小公子随后就到。”
司岚笙一怔,哪有说来就来的道理?但对方可是承恩侯府,容不得她拒绝。
“你去跟书儿说一声,先准备着。”略作沉吟,她接着吩咐:“把园子里的敞轩准备一下,肖沛来了让他在那里候着。”
待赐婚后,肖家就是方锦书未来的婆家,肖沛是她的夫婿。
☆、第七百一十七章 恶心
肖沛这头一回上门,不能让他看轻了去,需好生招待。
烟霞到了翠微院,听见从房里传出的袅袅琴声,低声问着在门口守着的春雨:“你们姑娘在抚琴呢?大太太让我来传话。”
主子抚琴,她一个做奴婢的不便打扰。
“烟霞姐姐来了?姑娘让我请你进去。”芳芷揭了帘子出来,笑道。
方锦书修长的手指按上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只余下几声颤音,徐徐消散在空气之中。
她用清亮的眼神看着烟霞,问道:“母亲有何事吩咐?”
烟霞屈膝见礼,道:“方才肖家递了帖子来,他们府小公子随后就到。大太太会在敞轩见他,也请姑娘做好见客准备。”
肖沛,果然还是那个沉不住气的。在这背后,也定然少不了卫亦馨的手脚。要不然,他怎么会找上门来。
“我知道了。”
方锦书从容淡然,并未觉得丝毫诧异。
她一早便知道,卫亦馨绝不会只是等着让曹皇后赐婚而已。她布好了这个陷阱,还会在一旁推波助澜。
肖沛的为人如何,她们都懂得。只要略施手段,便能令他入榖。
“姑娘,婢子伺候您换件见客的衣裳吧。”芳芷道。
方锦书“嗯”了一声,道:“无须太过刻意。”
有权墨冼出手,肖沛此人不再是威胁,她只要保持对侯府足够的礼仪即可。如果可以,其实她并不想要与肖沛这样恶心的人渣照面。
小半个时辰之后,肖沛在方府下人的引领下进了敞轩。
“晚辈见过大太太。”在司岚笙面前,他执后辈礼节拜见。
他身上没有爵位官职,司岚笙也并非诰命夫人。但他出自承恩侯府,乃是皇亲。他要在司岚笙面前拿着架子,也是可以的。
但他如此见礼,一下子,便打消了司岚笙心头因他贸然来访而产生的不愉快之感。
肖沛行止出众,仪表磊落,让敞轩内外伺候着的下人暗自在心中点头。
四姑娘的婚事虽然受了波折,但总算是苦尽甘来,等来了一门人人艳羡的好亲事。
“小公子客气了,我如何当得,快快请起。”司岚笙道。她打量了肖沛几眼,对他越发满意起来。这门亲事虽然是赐婚不容拒绝,但对肖沛,她是实打实地满意。
“不知小公子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司岚笙问道。
肖沛挥手,让跟着的长随将各色礼盒呈上,道:“我昨日才知道,谷雨那日家中下人所唐突的,正是四姑娘,特来赔罪。”
赔罪?
这都足足过去了半年有余,还赔什么罪。再说,那件事之后,他也遣人来致过歉。
今日特地来此,不用说,赔罪只是借口。
真实目的嘛,自然是找个借口想要见一见方锦书。
司岚笙转瞬便想明白了这一点,唇角掠过一丝笑意来。他这般转弯抹角地要来见自己女儿,这是好事。
她还正担心着,方锦书嫁入侯府会吃亏。但作为女人,只要有自己的夫婿护着,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可她却不知道,肖沛的真实目的是如此的龌蹉肮脏。
“小公子客气了,当日是家奴无礼,与公子何干。”司岚笙与他说着话,却没有要让人去请方锦书的意思。
女儿家金贵,岂是他头一回上门,想见就能见到的?
肖沛明白她的心思,耐心和她说着好些话,才道:“来了这么会儿功夫,也不知道四姑娘可有闲暇?只有当面赔罪了,我这心里面才踏实。”
他话已出口,找的理由也恰当,司岚笙便不能再装作不明白。
“红霞,你去翠微院里瞧瞧。若书儿有时间,便请她来一趟。”红霞领命下去。
马上就可以瞧见她了!
肖沛兴奋得手指藏在袖中捻了捻,随即规规矩矩地做好,一副聆听教诲的晚辈模样。
“母亲。”方锦书迈入房门,从容见礼。
“书儿,这位是承恩侯府里的小公子。他是为了谷雨那日之事,亲自来向你赔罪的。”司岚笙道。
方锦书敛礼:“见过小公子。”
她柳眉长目,眼神清亮。纵然只是为了礼貌而薄施脂粉,也不能掩住她出色的姿容。最重要的是,在她的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凌然的傲气,如梅一般高洁。
绝品!
肖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内心激动。
这样的女子,他还从未拥有过,调教起来定然别有一番乐趣。而这乐趣,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持续的久。
越是傲然,他越是想要见到她屈辱的哀泣。
言情书网的嫡女,再清贵不过。待娶进了家门,还不是由着自己摆布?
“见过四姑娘。”肖沛掩了心思,垂眸见礼道:“那日家奴唐突姑娘,我一直记挂于心。只是一直忙碌,拖至今日才来赔罪,还望姑娘原谅则个。”
“小公子不必介怀。”方锦书感应到他目光中的不怀好意,强忍着心头的恶心,与他还礼。
随后,她便坐在司岚笙的下首处,一言不发。
她来见肖沛,只是为了让卫亦馨相信,她对此人一无所知,对这门婚事乐见其成罢了。
肖沛走后,司岚笙握着她的手,问道:“书儿怎么了?我瞧着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方锦书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强忍恶心而致,掩饰道:“母亲,许是昨夜睡得不好,有些精神不济。”
“还有两日就是庆功宴了,你身子不好可不成。”司岚笙道:“我这就让人去找大夫来给你瞧病。”
“女儿没有生病,午休时好好睡一觉也就是了。”方锦书道:“若下午还不好,母亲再请大夫不迟。”
司岚笙仔细端详了她片刻,见她只是嘴唇有些发白,倒没有旁的症状,便点点头应了。
回到翠微院里,方锦书抚着心口,平复着心头的恶心。芳芷递上一杯温茶,她漱了漱口,才觉得好过了些。
“姑娘,果真不用请大夫来瞧瞧吗?”
方锦书拭去嘴角茶水的残渍,摇了摇头。她也委实没有想到,见到肖沛她竟然会有此等生理反应。
也许是因为,肖沛方才的目光太过露骨。而在前世,他的真面目又太过恶心的缘故。
☆、第七百一十八章 庆功宴
只要一想到,肖沛在自己身上所打的那些主意,方锦书便情不自禁地泛起恶心。
“姑娘,杨柳来了。”芳菲进门禀道。
她看见方锦书面色有些发白,问道:“这是怎么了?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无事。”方锦书摇摇头:“让杨柳进来。”
“见过四姑娘。”杨柳敛礼,道:“货行里新得了一块料子,娘子让我给姑娘送来。”
她将带来的布料在榻上铺陈开来。质地上佳的缎子上,印染着浅金色的蝙蝠图样,底下衬着如意纹,分外喜庆吉祥。
这样的缎子,无疑更适合老妇人,怎会特意送来给方锦书?
不过,方锦书转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是权墨冼特意让杨柳送来,让自己安心的。蝙蝠代表着福运,如意纹则意味着事事如意。
手触上这块光滑的布料,方锦书心头的不适尽褪。
要对付肖沛,揭露他的真面目不难。难就难在,对时机、场合的把握上。事情小了,便会被肖家轻而易举的掩盖,闹大了,又恐太后娘娘面上过不去。
还有两日就是庆功宴,他定然耗费了不少心神。可在这等紧要关头,他仍然惦记着自己的感受,遣人来让自己放心。
方锦书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将之前肖沛带来的不适尽数冲走。
嫁给权墨冼,眼下想来,真的是一件特别值得憧憬之事。
这次的庆功宴,是为了宴请在疫症中出了大力的民间大夫、太医,以及立下大功的相关人等。比如当居首功的徐婉真,还有捐赠财物的商人、收容流民的高僧等。
在宴会上,会对这些做出贡献之人,论功行赏。
举办这场宴会,原就有与民同乐的意思。除了这些立功之人,朝臣、武勋都在受邀赴宴之列。规模是前所未有的大。
宫里头下了旨意,凡在朝为官、四品以上者,均可携内眷赴宴。方孰玉如今成为齐王府詹事,官居四品,司岚笙和方锦书都要出席这次的宴会。
而对齐王来说,这次宴会的重要性更是非比寻常。
太子赈灾尚未抵京,届时他陪伴在庆隆帝身侧,在宴会上亮相,能进一步稳固他目前所获得的大好局面。
“太子的车驾,走到哪里了?”齐王问道。
“禀王爷,属下侦知,太子距离京城,还有半个月的行程。”舒长史禀道。
“半个月。”齐王摩挲着椅子把手,道:“好!还有这么久,无论如何,他都赶不及了。”
“王爷英明!”
为了延缓太子回京,让齐王赢得更多的时间,他设法绊住了太子的脚步。否则,太子早在月初就应该回到了京城。
“这些时日,辛苦长史了!”齐王道。
方孰玉是难得的人才,也是齐王府目前的一面旗帜。但这些活计,仍然是由他最信任的舒长史去完成。
一来,齐王并不能完全信任方孰玉;二来,方孰玉习的是儒家之道,在这样的事情上,做得未必有舒长史好。
知人善任,一向是齐王的最大优点。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一日,洛阳城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各坊里,受邀的人被街坊邻里欢送着,七嘴八舌地热闹着。他们住在京城,对皇宫既向往好奇,又保持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