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源余愣住。
温欢和陆哲之说话,冷静自若:“你放心,除非我亲自动手,不然他不会想死在我手里。”
她换过另一只手拿刀,右手换到左手,低声呢喃:“对吗,丁源余?”
丁源余恼羞成怒:“贱人。”
她的声音飘在风里,无情无绪:“我是贱人,那你是什么,一头上赶着犯贱的疯狗吗?”
丁源余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温欢继续和陆哲之交待:“我这边不用太久,马上就好。”
陆哲之犹豫沉思,数秒,他往后退:“嗯。”
狭窄僻静的巷子,路灯照不进的角落,女孩子握刀的动作上挑,皎白的面庞冷若冰霜。
丁源余被迫抬头。
她眼中的冷淡让人不寒而栗,没有厌恶没有嘲讽,单纯只是直白的冷冽。
“丁源余,一开始的时候,我有告诉过你吧,因为你哥哥做错事了,所以我不再做他的朋友。”
丁源余:“杀人凶手总有各种理由,你没有亲手推他,但他却是因你而死。”
温欢低眉:“曾经我也有这么想过,所以才会任由你发起校园暴力。”她声音渐缓,眼神坚毅:“但现在回想,我当时是被你哥哥的死吓懵了,我没有伤害他,我无需自责。”
丁源余冷笑:“你欠下的……”
刀从喉头往上移。
她用刀背拍拍他的唇:“欠?我欠什么了?就算是过去我无法原谅自己,但是丁源余,我有欠过你任何东西?我和你有半点关系吗?”
丁源余嘴边笑容凝固,底气不足:“你欠我哥哥,就是欠我的。”
女孩子收回刀,慢慢划开右腿大腿外侧的布料,雪白的肌肤上,一小团圆形烫伤疤痕格外明显。
她语气轻描淡写,一点点毁灭丁源余自以为是的正义。
几句话,描述那一晚无人知晓的真相。
“验尸的时候,你应该有看到,你哥哥两条腿上全是烫伤,那是我险些受到伤害的证据。”
丁源余颤抖:“不,我不信!你撒谎!”
她唇角微挑,笑意讽刺:“过去为了照顾你父母的心情,避免丁殷然死后遭人非议,我从来没有试图争辩,我和他曾经是最好的朋友,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为他的死难过内疚,可你凭什么向我索债?如果要索债,也应该是我向你索债,不是吗?”
丁源余怒吼:“住嘴!”
她语气缓慢,铿锵有力:“我不在乎你什么想法,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过去的事我不计较,但我的未来,绝不允许你践踏。”
丁源余几近癫狂。
一直坚信的事情轰然倒塌。
他失去了唯一的理由。
“不可能,我告诉你,什么时候结束,由我说了算!”
他神情错乱扑过去,女孩子抬腿踹向他尚未痊愈的伤口。
丁源余喘着气扑过去,这一次,她没再用脚,而是重新拿出刀做武器。
丁源余笑容扭曲,主动递上脖子:“你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吗?有一个丁殷然为你下地狱,还要再加一个吗?”
“何乐不为。”
丁源余愣住。
视野内,女孩子无辜纯真的眼睛宝光灿烂,他感受到脖间突如其来的疼痛。
刀锋划破皮肤,温热的血染湿衣领。
她抬起另一只手,将涔出的血抹到他嘴边,鼻尖,眼皮。
声音温温柔柔,每个字却嘶嘶透着冷气:“丁源余,怎么不敢动了?你不是想死吗?怕了?”
丁源余后背发寒。
他望着她,眼里第一次有了恐惧。
“这样才乖。”刀往里更深一寸,她朝他脖间吹口气,“听好了,从今天起,滚出我的世界,不然我见你一次,捅你一次,就像这样——”
她拿起刀迅速往下。
丁源余呼吸一滞,惊恐闭上眼。
半晌。
他听见女孩子软甜的声音,她说:“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刀尖定在他的两腿之间。
只差分毫,就要剐下肉。
女孩子站直身体,拿起地上的书包,收好刀,背起双肩包。
忽然想起什么,她居高临下睨他:“一直忘记告诉你,以前你躲在门边偷窥我练琴的样子,真是恶心至极。要不是你哥哥,我这辈子都不想认识你这样的人。”
丁源余震住,血色全无。
巷口。
陆哲之焦躁不安地等候,指间一支烟没点燃,手有点抖,捻出烟丝。
强迫自己不插手。
度秒如年。
忽然背后被谁拍了一下。
女孩子走路很轻,悄无声息。
“我好了,走吧。”
陆哲之快速往巷子里瞥一眼。
丁源余躺在地上笑,与之前他咄咄逼人的笑声不同,这一次,他笑得凄凉绝望,近乎哭声。
陆哲之收回视线。
女孩子已经从身边走过,他小步跟过去。
“还以为你要杀人。”
她脚步轻快,继续往前:“杀人犯法。”
陆哲之顿了顿,犹豫片刻,语调沉重:“刚才我很担心。”
温欢唔一声看过去:“其实来之前我有看过人体解剖图,大致知道该怎么避开要害,只让人痛,而不会让人死,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一笑而过,知道她误解了他的话,没有解释,而是顺势往下:“要是对方失血而亡怎么办?”
她停下脚步,认真思考,给出答案:“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我应该会在捅完他之后及时拨打急救电话,这样一来,他的情况属于轻伤,就算要追究,我未满十八,又有自首表现,很大几率罚钱调解,而不是入狱服刑。”
陆哲之一征。
温欢:“当然了,这只是一种假设,毕竟我没有捅人,也不需要这样做。”
陆哲之:“嗯。”
两人沿原路返回。
街角摆放一个大垃圾桶,脏乱臭。
陆哲之加快脚步,余光瞄见女孩子往垃圾堆那边走。
他没想太多,伸手拉住她:“走错了,这边。”
温欢:“没走错,我要丢垃圾。”
他低眸扫视她,没看到她手边有垃圾。
女孩子卸下书包,拿出里面的刀:“以后我应该不需要它了,不需要的东西,和垃圾没什么差别。”
陆哲之紧抿双唇。
半晌。
他接过她手里的刀,“前面脏,你在这站着,我去扔。”
扔完返回,看见她在哈白气。
双手不停搓,时不时往耳朵边贴。
陆哲之取下脖间的围巾走过去。
沾着体温的围巾暖烘烘,他一点点用围巾包紧她的双手。
如果是齐照,大概会直接牵过她的手,以手暖手。
他没有那么一双宽厚滚烫的手掌,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渡给她温暖。
女孩子抬起裹着围巾的双手往脸边贴。
贴完左边脸贴右边。
最后半张脸埋进去,露出一双乌亮的眼睛望他:“谢谢你。”
陆哲之语气淡然:“谢我什么?一条围巾而已。”
她眨眨眼:“不止是围巾,是今晚的全部。”
陆哲之转头,深深凝望她。
他现在一停下来,脑海里就全是她拿刀的样子。
阴沉沉白腻腻,天真腼腆却又异常慑人,一眼即可致人于死地。
那样的场景,可能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你为什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吗?”她试探问,声音温温柔柔。
陆哲之移开目光。
他将拉链拉到脖间,双手插上衣兜里,眼镜片蒙上一层白雾。
恰好路过一家门窗大开的“按摩”店。
店里红灯幽幽,肥腻的客人仰面向上,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腰关门闭窗。
陆哲之摘下眼镜擦了擦:“要是你从那里面蹦出来,我才会吓一跳。”
温欢皱眉。
陆哲之闷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
沉默片刻。
陆哲之:“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请你。”
她没有客气,脱口而出:“我想吃冰淇淋。”
“冰淇淋?”
“嗯。”
女孩子又恢复从前的熟悉模样。
孩童般纯真,仿佛温室里含苞待放的花朵。
只是。
花期未至。
她已摇曳生姿。
陆哲之重新戴上眼镜,世界重归清晰。
包括身旁人的脸庞。
她清丽的眉眼柔软温和,一双眼盯他,似乎在问,到底去不去吃冰淇淋?
陆哲之语气波澜不惊:“走吧,去买哈根达斯。”
第70章 甜啊(54)
清晨白雾封城。
一辆亮黑色劳斯莱斯停在港区基地外等候。
监控大门打开,里面缓缓驶出一辆军用越野车。
两辆车相逢。
后车座的人同时下车。
齐疏明气质凛然,一见齐栋梁,横眉冷对:“玩得一手好套路,将人往我这里送,你知不知道绿白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有多生气?”
齐栋梁西装革履,面不改色:“误会,我真以为齐照犯错,所以才送他来你这里。”
齐疏明:“屁个误会。”
齐栋梁被骂了几句,眉头微皱,没忍住脾气,回怼:“平时你不挺喜欢替我管教我儿子吗?送上门给你机会表现,不乐意了?”
齐疏明冷笑:“无耻之徒。”
越野车又下来一个人。
齐照双手叉腰,翻白眼:“你们两兄弟幼不幼稚?要吵回家吵,别搁这丢人。”
齐栋梁齐疏明刷刷看过去。
“闭嘴。”
齐照有恃无恐:“再说一遍,让谁闭嘴?”
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默默低头。
齐栋梁抢先开口:“齐照,都是你叔不好,一听说你打架进局子,就迫不及待地把你接来受苦,爸一听说就立马赶来接你了。”
被甩锅的齐疏明连忙解释:“齐照,你别听你爸胡扯,小叔完全是受人蒙骗。”
兄弟俩又吵起来。
齐照懒得理,直接从劳斯莱斯旁走过去,司机问好:“少爷。”
齐照神情淡淡的,没有停下脚步。
不一会,齐栋梁喊:“齐照你去哪?”
齐照挥手:“我走路回家。”
几分钟后。
劳斯莱斯缓慢跟过去。
齐栋梁坐车里:“你上来。”
齐照不屑睨一眼:“吵完了?”
“吵完了。”
“亏你们还是亲兄弟,为了个女人天天争来争去有意思吗?能有点出息吗?”
齐栋梁哽住。
换以往,早就上去捶爆齐照狗头的齐栋梁这次选择容忍。
毕竟理亏。
齐栋梁半天挤出一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以后你遇到这种事,别来找爸哭鼻子。”
齐照自信满满:“我用得着争吗?要是连心爱女人的心都栓不住,还做什么男人?”
齐栋梁无语凝噎,咬牙切齿:“行,爸拭目以待。”
齐照嗤之以鼻。
齐栋梁:“第一次听你妈夸你打架有干劲。”
齐照抖抖肩,昂起脑袋,正经端坐:“还行。”
齐栋梁:“行是行,但你下次能不能别亲自动手?我们齐家男人要想为谁出头,有很多种方法,你偏偏选了个最掉逼格的方式。”
齐照涨红脸,小声嘟嚷:“我乐意。”
齐栋梁拍拍齐照肩膀:“算了,毕竟你年少气盛,一时没忍住打个架也是情理之中,爸就不嫌弃你了。”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副卡:“没搞清楚就把你送你叔那里受苦,这个当作补偿。你的零花钱不是被停了吗,你妈让你从小阿香手里拿钱,这段日子过得很苦?爸解放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齐照盯着卡,没接。
齐栋梁晃晃卡:“嗯?”
齐照转头看向窗外:“我不要。”
齐栋梁皱眉,迟疑数秒,又拿出一张,两张递齐照面前:“这样行了?”
齐照:“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别再诱惑我。”
齐栋梁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不敢相信地问:“你真不要零花钱?”
齐照搓搓鼻子:“我有零花钱,在欢妹妹手里。”
齐栋梁啧啧两声,不再递钱,笑意深沉,指着齐照的鼻子:“丢人。”
齐照扭扭腰趴窗边,嘴里催:“别墨迹,快点送我回家。”
“回哪个家?”
“当然是有欢妹妹的家啦,你那窝能叫家吗?”
齐栋梁感慨:“男大不中留。”
车快开到海边别墅的时候。
齐照让齐栋梁打电话给李妈:“就说我今天不回去。”
齐栋梁不耐烦:“都快到了,你玩什么幺蛾子?”
齐照:“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不就一天没回去,给个鬼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