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小心翼翼的挂了电话。
长桌上的外线接了两个，21楼的内线又打下来了。
还是新来的服务生。
“您好，2101房间的客人不开门，是不是出去了？”
秦念念盯着屏幕里还在显示打国际长途的客人，眉头微微皱起，自作主张道：“你先去忙其他的吧，我打内线看看。”
那边终于如释重负中。
季州酒店是金城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秦念念踏进金城那天开始就被陆凛舟丢到季州酒店当总机话务员，跟着领班师傅玲姐学了不少，一开始要背所有领导和各酒店内线的电话号码，然后是学着后台接网上、电话预约订单，做统计报表、清理杂物等等工作，整整三年熬成了副手，业务能力也直线上升。
她虽然不想枯燥的面对电话和屏幕，但是她一高中毕业想在金城找一份高薪工作实属不易，而这份话务员的工作包吃包住三年下来存了不少。
因为工资是陆凛舟开的，他是季州酒店的幕后老板，却总以客人的名义在酒店入住。
旁人不知道他俩什么关系，陆凛舟也没有公开过，但几个大领导是知情的，她工作认真态度端正，看她时也多了一份赞赏。
电脑屏幕里的灯停止闪烁，2101 房间的客人终于挂了电话。
秦念念拨通房中内线，三秒后成熟男声响起。
“念念。”
“您好，陆先生现在需要客房打扫吗？”
他轻笑着，“不用，你上来一趟。”
“好的，您需要的香烟马上为您送上来。”
他笑得更夸张。
秦念念挂完电话，和她一起上同一班次的同事纷纷露出“怕了”的表情。
不怪他们害怕，而是2101的客人超级怪，有人在那个房间跳楼自杀过，但是这位陆先生一点儿都不怕，一直住着那间房，还有人说曾经半夜听到那间房传来啜泣声，搞得整个21楼明明是总统套房却没有几个人预订，像是被他承包了一样。
秦念念从货物柜里拿出他习惯的香烟，身后楼层管理员不敢接。
一双水汪汪大眼讨好看着她，“念念姐，还是你上去吧。”
“对啊，就你最大胆，我们都不敢去。”
无论男女，都怕极了那位怪异的陆先生，只要看到显示他房间的内线号码，一律不接，幸而也只有念念上班时他才会打电话下来。
秦念念笑着叹气，“你们呀。”
挺无可奈何的，而那位陆先生也是吃准了她。
其余人都怕的陆先生，秦念念难道不怕吗？
她也怕的。
2101房的客人住的可是陆凛舟啊。
总机室在前台后面，她从侧门出来正好见到一群年轻人排着长队在办入住手续，活泼的样子真令人羡慕，不像她，印在光滑墙壁上的她，影子都不再年轻，她穿着统一的酒店工作制服，头发一丝不乱的梳在脑后，妆容也要沉稳大气。
秦念念心里默默叹气，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只一眼差点魔怔，都忘记了酒店基本礼仪，面对顾客要微笑。
她慌了，那一闪而过的背影怎么就那么像她的心上人？
也就只有几秒功夫，秦念念满脑子都在想不可能的，都是幻觉，她不断麻痹自己，脚步也跟着加快，进了空无一人的员工电梯才有所好转，可一想到那人两眼酸涩的厉害，她捂住脸久久不能平息。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失态，大街上只要遇到与余庭之相似的背影，她都会愣很久，她不敢上前打扰，万一就是他呢？一边幻想是真的，一边又胆怯的停住脚步，他应该过得很好吧。
陆凛舟说他报考了临城大学，学了法律专业，陆凛舟说起时甚至还带着嘲笑，“你说这毛头小子该不会以为跟我一样成为律师……就能跟我一样了吧？”
而那时，秦念念发狠般咬伤了他的胳膊。
秦念念心里的余庭之永远都要比陆凛舟光明磊落，永远要比他纯真，比他干净。
余庭之不会像任何人，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会在她身后喊她“念念”，带着世上最温柔的笑。
酒店大厅，年轻人的手续都办妥。
一个娇俏可爱的女生抱着一堆零食跟在拉着行李箱的男生身后，左顾右盼的像是在找人。
“怎么转眼就不见了，真奇怪。”
她嘟嘟囔囔，一旁的男生把自己头上的耳机摘了给她戴，满眼都是宠溺的摇头。
耳机声音太大，可爱女生随即眼光发亮，找到人了，挥着手臂大声喊，“余庭之，这呢！”
她声音太大，身旁男生偷笑着搂住她的肩，也朝着她目光看去。
整个大厅一闪而过他的名字。
有人侧目，不过是因为这个名字过于书生气，看过去又见来人眉目俊朗，身材高大，不过神情冷漠，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
似乎不太好相处。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打乱什么。
余庭之走过来，伸手拉自己的行李。
“谢谢。”他语气也很冷淡，虽然是在道谢。
戴耳机的男生耸耸肩，“得，你不说话我还以为咱才刚认识呢。”
可爱女生推推他，“肖蓦然，你闭嘴吧。”说着还往他嘴里塞薯片。
余庭之没管他们，继续往前走。
肖蓦然是他大学同学兼室友，关系挺不错的其实，只是与余庭之相处对你冷冷的就是交情好的意思，如果不说话就是不愿意搭理你。
“酷诶。”
肖蓦然听着自家小女友发出一声感叹，满是惊恐，“我跟你讲，小宝贝，他很可怕的。”
“有什么可怕的，现在都流行这种冷酷闷骚男。”
“冷酷个屁啦，他在学校很多人都不爽他诶，也就我，哥几个对他好，他还算有点温度。”
小女友翻着白眼，“切，他是临大校草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虽然在金城上学但临大论坛我也常去逛的。”
“我警告你啊，赵慧慧，你可别移情别恋啊！”
“哼，这样优质的男生谁不爱啊，智商高不滥交，武力值也高能保护人，最关键是颜值高，完了，我看见了天使！”
肖蓦然在原地跺脚，心痛如绞。
小情侣打闹没有影响到余庭之，他站在电梯前愣了几秒，回头望去，“走不走啊你们？”
“来啰。”
电梯里，赵慧慧俨然成了小迷妹。
“余庭之，我好崇拜你啊，大三就保送清大读研，那凭你的能力怎么不一开始就报考清大呢？我看论坛里有人八卦说你当年高考第一志愿就是清大啊，为什么读临大啊？”
余庭之听着她的问题，沉默着。
肖蓦然拉着她的手，“那啥，晚上吃什么？你是地道金城人，带我们逛逛呗。”
赵慧慧一胳膊肘拐过去，“你也是金城人，装什么外地人。”
“这不是大半年没回来了嘛，金城发展多快啊，一不留神就变了。”
“我看是临大美女太多晃花了你的眼。”
本来是问着余庭之问题，结果小情侣又开始闹起来。
余庭之盯着电梯上闪过的数字出神，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不留神就全变了。
当年还扎着马尾向他透露偷染了头发的小得瑟女孩，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他不太了解的成熟女人。
一丝不苟的妆容，面对顾客的职业笑容……
余庭之错过了很多。
却还是想狠狠的将她拥在怀里，说一声，“好久不见。”
我的念念。
第二十三章
女厕总是很容易听到八卦。
“陆凛舟身边的女人谁啊？没见过诶。”
“看着有几分姿色, 新女友？”
“开玩笑, 陆总花心大少一个，女友这辈子都不可能。”
几声娇笑传来，秦念念在厕所隔间给自己补妆, 好在酒店环境上乘空间也大, 镜中的她一袭露肩礼服，不同于以往的清淡妆容，艳丽似火热玫瑰，不像她正好。
八卦还没完。
秦念念怒着嘴继续听。
“陆凛舟也是狠心, 当初那位死得惨烈，他也没什么反应。”
“对呗，男人都无情, 转身就另觅佳人。”
“说来可惜，当年也只有温家那小姑娘能缠得住他。”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位有什么能耐等酒会结束都知晓啦。”
脚步声越走越远，八卦终于结束了。
关于温家那位姑娘是陆凛舟的禁忌, 2101房一跃而下的女人, 是不能说的存在。
这件事，陆凛舟并没有瞒她, 在她目睹他再一次自虐式割腕时就明白了，这人是疯子。
秦念念深呼吸，她想逃出陆凛舟的控制范围，可惜现在不行。
手机在手包里震动，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秦念念拿着手包任由它震动, 提着裙角走出厕所。
果不其然，陆凛舟正靠在走廊墙壁上抽烟。
秦念念是第一次陪同他参加这样的酒会，但她已经习惯高跟鞋和虚伪的笑，陆凛舟教会她很多东西，就等这一天去实现。
手包依旧在震动，秦念念却没见陆凛舟拨号码，她正有意去看，陆凛舟抬头对她招手。
秦念念手机没响了，她走过去，陆凛舟已经抬起胳膊。
他说：“记得笑。”
冷冰冰的语气。
秦念念总觉得这场酒会不同寻常，似乎在等一个人。
她的笑愈加明艳动人，不仅有年轻女孩的纯还有轻熟的姿态，站在陆凛舟身边没有被他气场压下去，反而有夺目的娇艳。
俊男靓女的组合在酒会不算稀奇，旁人的目光与其说赞赏不如是探视。
好奇心在他们脸上展露无余。
“陆凛舟，我能喝酒吗？”
“当然不能。”
没劲。
秦念念也想尝一尝高档香槟的滋味，陆凛舟却不准她喝，她明白这不是关心，而是温姑娘跳楼前宿醉过。
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陆凛舟其实是自责的。
思绪在脑海里乱飞，陆凛舟突然拍拍她手背。
“他来了。”
秦念念抬头看去，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硬朗的男人迎面而来，他举着高脚杯像是有备而来。
陆凛舟冷笑的越厉害，只听他说：“好久不见，赵云森。”
“彼此彼此。”
那人回他，同样冰冷。
秦念念立在原地，嘴都要笑抽搐，浅笑也要保持。
“这位是？”赵云森问起。
陆凛舟一手揽着她的腰，细微的动作亲密极了。
“今天的女伴，一个朋友而已。”
秦念念继续浅笑，只是腰上的手有些冷。
“哦，我看是小朋友吧，也对，陆总一向是吸引小姑娘的注意。”
秦念念感觉到他的手在不自觉的发力。
陆凛舟举着酒杯，“不愧是温琅赞赏的人，敬你。”
明明是禁忌，却一而再提起，继而激怒了眼前的男人。
赵云森的怒气已经蔓延开来，他一口干掉杯中酒，重重的回他：“这世上最没资格提她的人便是你，陆总，好自为之。”
陆凛舟点头，一脸的兴致盎然。
变态，十足的变态。
秦念念被拖着往前走，陆凛舟倒是坦然的与人商谈，终于放开她时，她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我去吃点东西。”
陆凛舟应了。
秦念念穿着贴身礼服，不敢吃太多，看到心动的小蛋糕也只能稍微吃一口。
她在甜品区挑吃的，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另一双眼看在眼底。
赵云森又闷完一杯酒，吩咐助理，“叫庭之过来。”
助理犹豫道：“环西项目组的纠纷案虽然是他导师负责，但他是主力。”
普通酒会而已，没有必要花时间去拓展人脉。
“不算公事。”
助理了然，出大厅去打电话，赵云森再喝一杯喊住侍应生，又低语说了几句。
不是公事，但也是知己知彼。
赵云森眼底划过一丝恨意，当他看向谈笑风生的陆凛舟时。
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好起来。
秦念念觉得这甜品主厨比季州酒店的要好，等以后一定要跟陆凛舟建议一二。
“小姐，这是我们的新品特调，您要尝一尝吗？”
甜品旁边就是酒水台，侍应生正给她推荐。
秦念念摆手，“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这不是酒，是特调果汁，专门为酒会不能喝酒的女士准备的。”
“这样啊。”秦念念还真口渴，端起来喝了一口，“嗯，挺好喝的。”
侍应生露出职业笑容，秦念念全部喝完舔舔嘴角，“还有吗？”
不知怎的，还想继续。
秦念念一连喝了三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赶紧撤。
等她一走，吧台的侍应生也跟着消失。
陆凛舟直到酒会结束前都在应酬，秦念念无聊的坐在沙发上等他。
只是脑袋片刻放空，手脚都开始虚无缥缈起来。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受，她大概是被酒会的气氛熏染了，脑袋晕晕，她迫切需要清新的空气来转换一下。
秦念念找准时机溜出去，却不是出口而是一道花园走廊，很安静。
隐藏在光线暗处，她坐在走廊石阶上，手边还放着一杯侍应生推荐的果汁，如果她仔细闻一闻就会知自己拿错了，这是正儿八经的酒。
她靠在石柱上，与酒会的光明交错，躲进了自己的小宇宙。
她醉的厉害，不然满脑子都在想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