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回过神,却在门口踟蹰了。
裴鱼正巧从外面进来,看到他十分惊喜:“少爷!”对于这个当年用吃的来贿赂自己的人,裴鱼一直觉得顾泽慕很有灵性,见他没有进去,还好奇地问他,“少爷,你怎么不进去?”
顾清宁正好走出房门,见到顾泽慕便停住了脚步。
顾泽慕看着她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若不想见我,我就走了。”
裴鱼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噤声。
顾清宁却只是让裴鱼离开,随即才道:“你跟我进来吧。”
顾泽慕看着她的背影,在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
顾清宁的院子里摆了一套桌椅在树荫下,两人此刻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伺候的人早就让顾清宁给挥退了,顾清宁亲手给顾泽慕斟了一杯茶。
顾泽慕将茶杯握在手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云珠那件事过去之后,两人的关系便变得不冷不热,有时候顾泽慕想找顾清宁,她也会很快躲开,等到以后顾泽慕离开了威国公府,想要再见顾清宁只会越来越难。
顾泽慕谨慎地开口道:“我虽说离开了府里,但你往后要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裴鱼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
顾清宁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淡淡道:“谢谢。”
顾泽慕一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是绝不会来找自己的,他心里有些失落,本以为这几年两人的关系渐渐缓和,但没想到一夕之间就回到了从前。
顾泽慕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自食恶果,但他并不后悔将实话告诉顾清宁。
前世的他自私多疑,不敢付出真心,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对奉长宁动心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能让奉长宁和奉展知道。因为他将这当成了自己的弱点,而不将弱点暴露给别人,是他在宫中学会的第一个生存法则。
如果日后他能知道,感情并非是人为可以控制的,或许他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错误已经犯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认错误,并且尽可能地去挽回。
只可惜,这和詹世杰一案不同,人的心并不是知错能改就能修复的,当年他的所作所为伤顾清宁太深,顾清宁早已对他心死,或许他能做的就是放开手,让两人彻底成为陌路人。
然而想到这种可能,顾泽慕便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办法想象这种可能,却又无能为力。换做是从前,他或许还会用些手段,如今却什么都不敢做,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自欺欺人,勉强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平静。
顾清宁说完谢谢之后,便陷入了沉默。顾泽慕都不由得怀念起曾经的互怼时光来了,哪怕互怼,也好过这样一言不发啊。
正在这时,春樱找了过来,原来陶氏已经派人将东西收拾好了,请顾泽慕过去。
顾泽慕看着顾清宁,抿了抿唇道:“那……我走了。”
顾清宁点点头:“慢走。”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难言的尴尬。
就在此时,一旁架子上的两只鹦鹉竟然说话了。
“美人儿,不要走!”声音十分之凄厉,把人吓了一大跳。
顾泽慕:“……”
顾清宁:“三宝!!”
原来三宝自从知道了威国公府的位置之后,时不时就会飞过来找自己的原主人。它一开始很看不惯这两只鸟,后来习惯之后,便将这两只当成了自己的小弟,教他们说话,偏他又不教什么好东西,久而久之,这两只鸟也被带坏了。
不过有了这两只鸟插科打诨,倒将之前的尴尬冲散了许多。
顾泽慕松了口气,之后的话便也好出口多了:“我想同你说,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变的,我答应帮你查清楚当年奉展那件事的真相,一定说到做到。”
顾清宁愣住了,顾泽慕的表情十分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自从两人闹崩之后,顾清宁原本对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顾泽慕依然固守承诺。
“谢谢。”她说道,但这一遍“谢谢”明显比之前的要真诚多了。
顾泽慕略微放下了心,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至少两人之间还有一件事能联系在一起。
等顾泽慕离开的时候,顾家人几乎都来送他,看着眼前的一张张面孔,顾泽慕的心也变得温软,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舍,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顾家三少爷的身份,习惯了顾家温暖轻松的氛围,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
顾泽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你离开咱们府里,就算你往后改了别的名字,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顾泽浩的弟弟。”
顾清姝和顾清薇如今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送别的时候,仍旧有些伤感,只是躲在人后悄悄地抹泪。
与他们相比,顾清宁的态度反倒比平静许多,只是淡淡道:“往后,你自己保重。”
顾泽慕又看了他们一眼,才转身上了马车。
-
新的府邸离威国公府并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洪松源正带着人在门口等着他,见马车到了,他充作管家的模样,替他打了帘子,又殷勤地问道:“老爷是先洗澡还是先用餐啊?”
顾泽慕无语道:“你倒是对这个角色适应良好。”
洪松源哈哈大笑:“那是,做戏要做全套嘛!”
“行了,别开玩笑了,我之前让你去查奉俭的事情,你查到什么没有。”
洪松源立马收敛了笑容:“都放在书房呢。”
顾泽慕连忙跟他一同去了书房。
只是看完资料后,他却十分失望,因为这些资料中有用的部分并不多,且这些东西大多都是他知道的,他不由得问:“没别的了?”
洪松源点点头:“你知道的,当年那件事你为了奉展的名声,几乎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能查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泽慕在心底叹了口气,但也没有马上气馁,转而问道:“那关于康烨,你又查到多少了?”
“康烨这人名声很好,奉展一案中,他虽然作为主审,但其实你也知道他当时的权力并不算大,且上头有你盯着,他也没有做手脚的机会。”洪松源道,“我知道经过詹世杰的案子,让你对康烨有所怀疑,但当年的他并没有什么理由去对付奉展啊,就算他们俩关系冷淡,可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又没有利益纠葛,康烨何必要铤而走险去对付奉展呢?”
这些事情顾泽慕自然知道,那些证据都是他看到的,明明白白的,就算康烨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做的这么天衣无缝,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康烨有问题。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没用,顾泽慕道:“看来,如今只有去边关查清楚那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能知道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洪松源担心地问:“你还真要去边关啊?”
“当然。”
“我有点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重新查奉展的事情了?”洪松源很是疑惑。
顾泽慕含含糊糊地带过去,想到什么,又道:“这一次你让洪城跟着我吧,你就别去了。”
洪松源惊讶地看着他。
顾泽慕看了他一眼:“你也这个年纪了,多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吧。”
洪松源很是不满:“我这年纪怎么了,老当益壮呢!”
顾泽慕没好气道:“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不服老?”
“我说你啊,分明是关心人,但这话说出来,就让人很想打你。”
顾泽慕没理他,既然定了之后,他便稍微梳洗一下,准备进宫了。
倒也不是因为被召见,他这次进攻的目的就是为了找萧恒,所为的自然是去边关的事情。
他如今的身份早已被人和太子绑在了一起,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会对萧恒造成影响。所以他要去邺城这件事,必然要跟萧恒商量才行。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之前顾泽慕一直瞒着萧恒自己的真实身份,当之后真相揭露的时候,萧恒才意识到自己被蒙在了鼓里,气得险些跟顾泽慕断交。
所以顾泽慕虽然很无奈,却也不得不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进宫去哄孙子了。
第150章
就在顾泽慕在东宫绞尽脑汁哄孙子的时候, 顾清宁也在府中迎来了元嘉长公主。
元嘉是为了顾清宁及笄的事情来的, 过了年,顾清宁就十五岁了,陶氏早早就在给她的及笄礼做准备, 正宾请的就是元嘉长公主。元嘉虽然觉得自己去给母后的及笄礼做正宾这种事情太过离奇,但还是欣然答应了。
及笄礼是女子一生中的大日子,陶氏早就将及笄礼要用的一切物件都准备齐全了, 不过尽管如此,元嘉还是专门带了一顶钗冠过来。
钗冠是凤形, 上面镶嵌了珍贵的宝石, 雕刻极为精巧,单单是摆在那里便知道这顶钗冠价值不菲。
陶氏虽与元嘉关系很好,但看到这顶钗冠,还是有些迟疑:“这未免有些太贵重了吧。”
元嘉看了一眼顾清宁,才道:“这是我及笄之时所用的钗冠, 据我母后说,这是我外祖母及笄之时所用的钗冠, 原是在她及笄礼时要用的, 只可惜我外祖母早逝, 这顶钗冠便也没有拿出来,直到我及笄时,她才给了我。”
陶氏听完她的话, 连连摇头:“这顶钗冠的意义如此重要, 我们怎么能要呢, 玉容姐姐还是拿回去吧。”
元嘉道:“我没有女儿,这顶钗冠留在我那里也只能收在箱子里,永不见天日,如今能够用在清宁的及笄礼上,想来母后也是愿意的。再说,我外祖母本就出身威国公府,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元嘉态度坚决,陶氏百般拒绝无果,只能将这顶钗冠收了下来,只是这顶钗冠如此贵重,她也不放心让丫鬟去收着,便起身自己去将钗冠放到库房里。
等到陶氏离开,元嘉也让伺候的丫鬟都下去。
顾清宁神色怔忪,却是想起了从前。
她母亲早逝,因此她的及笄礼是祖母主持的,因她当时已经与还是太子的萧胤订了婚,因此所用的钗冠也是御赐的凤冠,虽然那顶凤冠更为贵重,但在她的心里,多少都是有遗憾的。而如今重生一回,倒是将这种遗憾给补全了。
顾清宁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对元嘉道:“谢谢你。”
元嘉笑起来:“您何必同我这般客气。”
顾清宁也微微一笑,如今的她,虽然容貌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眉眼之中却已然是这个年纪小姑娘所没有的沉稳。看到这样的顾清宁,元嘉不由得想到了一件事情。
前几日元嘉进宫时,同陈皇后无意中聊起了萧衍之的婚事。
萧衍之已经快十八岁了,他的婚事却一直没有着落,倒不是元嘉不经心,而是萧衍之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如今的他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少言寡语的孩子,交游广阔,虽然是勋贵,却意外地在文人墨客之中有着不错的名声。
元嘉虽然也操心,却并不着急,毕竟对于男子来说,成婚晚一些也算不得过分的大事。
倒是陈皇后却要比她上心多了,当年陈皇后看重孙兰沁做太子妃,没想到孙兰沁原本是元嘉为萧衍之挑的媳妇,如今孙兰沁和太子和和美美的,陈皇后便不免对仍然是孤家寡人的萧衍之觉得有些抱歉。
元嘉并不在意,毕竟当初顾清宁想着要给萧衍之和孙兰沁拉红线,谁知这两人彼此没有一点感觉,坦荡的让她们俩十分绝望。所以对于陈皇后下旨将孙兰沁嫁给太子,她也很乐见其成,压根没有多想。
陈皇后见她云淡风轻,对萧衍之听之任之的模样,便忍不住道:“你不是挺喜欢威国公府的那个小丫头吗?衍之与她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就没想过去威国公府提亲吗?”
元嘉一听,顿时觉得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不不,皇嫂您误会了,我虽然喜欢清宁,但真的从未这般想过。”
“为什么?”陈皇后十分纳闷,“不论是家世、容貌还是才学,他们俩都十分相配,更别提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不正是一桩佳偶天成的婚事吗?”
从外人看来的确如此,元嘉又不能将真实的原因告诉陈皇后,只能硬着头皮道:“话虽如此,但这两个孩子之间只有兄妹之情,若是勉强凑一堆,只怕也不合适。”
陈皇后总觉得元嘉隐瞒了什么,只是见她态度十分坚决,并不像是说谎,便也只能将这点疑惑记在了心里,不再提了。
元嘉因为陈皇后这么一提,晚上回去便做起了噩梦,梦中的母后嫁给了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男子,让她叫一个年纪足以做自己儿子的男人做父亲,当即就把她给吓醒了。
其实想想,顾清宁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早在一年前,便有不少人上门求亲,陶氏挑的眼睛都花了,只不过后来因为威国公被陛下责骂,不少人家顿时就却步了,故而直到顾清宁及笄,她的亲事仍旧没有定下来。
不过眼下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让元嘉简直有些惶恐。
趁着此刻没有外人,元嘉忍不住问道:“及笄之后,母后的婚事就该考虑了,您有什么打算吗?”
顾清宁惊讶地看着元嘉。
殊不知元嘉心里也很无奈,身为女儿,问母亲这个话题实在是很奇怪,但她也是真的不想自己哪天就多了一个继父或者继母,说不定日后还会有同母异父或者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想一想都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原本顾泽慕与顾清宁是兄妹,她所担心的事情的确有可能变成现实,但如今顾泽慕的身份恢复了,元嘉着实大大松了口气。
元嘉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后没考虑过父皇吗?”
顾清宁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元嘉自然知道,对于母后来说,很多事情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放下的,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奉展的死、定国公府的败落都与父皇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母后不愿意与之再续前缘也是可以理解的。
元嘉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父皇,但还是对顾清宁道:“不管母后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您。”
顾清宁笑了笑,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