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顾泽慕道,“这些,恐怕就要问奉展才知道了。”
顾清宁将这些记在心里,不管如何,这些事情顾泽慕都是费了心的,于是她又对顾泽慕道:“谢谢你。”
顾泽慕顿了顿:“我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谢字。”
顾清宁抿紧了唇,她不是傻子,顾泽慕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很清楚,若是从前,她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同他划清界限,但此刻,她却显然有些迟疑了。
顾泽慕站在原地,拉过顾清宁的手,轻声道:“阿宁,在我心中,你始终是我的妻子,只是从前我太过多疑,不曾好好珍惜,如今我知错了,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顾清宁低着头,一言不发。
顾泽慕看似镇定,实则心里如一团乱麻一般。
其实这些话他早就想和顾清宁说了,若不是之前裴鱼突然闯了进来,他就已经说了,后来他还想说,却已经没有太好的机会,如今总算说了出来。然而,一向自信十足的顾泽慕此刻却难得忐忑不安,他甚至不知道,如果顾清宁拒绝,他会怎么样。
许久,顾清宁才轻轻摇头,低声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原本看到顾清宁摇头,顾泽慕心中一凉,但听到她之后的话,这颗凉掉的心就像被丢进了沸水里,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等到这件事情解决以后再说吧。”顾清宁深吸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里的重担,脸上竟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来,“再说,小舅子们都还没同意呢,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顾泽慕:“……”
顾泽慕刚刚因为她的态度软化而高兴,就被这严苛的条件给呛到了。
他苦笑着想,上辈子还只有奉展一个小舅子,这辈子除了他还要再加上顾家的那些男丁们,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因为彼此做过兄弟而放自己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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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展稍好一些之后,也逐渐冷静下来,知道此刻并不是与顾泽慕闹矛盾的时候。只是就算如此,还是免不了冷嘲热讽。
顾泽慕自然不会同他计较。倒是顾清宁害怕出事,紧紧在一旁守着。
奉展便将当年的事情一点一滴都说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很多事情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但当年的事情,对奉展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所以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依然没有忘记。
据奉展所说,当年他写了折子上去,没过多久便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密折,他便也没有多想,便开始设立军屯。
顾泽慕皱起眉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可能会忘,除非这封奏折压根就没有到我的面前。”
其实到了这种时候,奉展也相信的确有人从中作梗,但还是忍不住刺了顾泽慕一句:“谁知道呢,反正那封密折如今也不在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我没有写那封密折。”顾泽慕加重了语气。
“但那些来邺城的亲卫总是你派来的吧?若不是如此,奉云他们也不可能狗胆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顾泽慕道:“那些亲卫只是来查探事情真相的,我从未有过要杀你之心,倒是你,之后竟然带着外族人来抢邺城,可见你的确有反心,只是从前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你……”
顾清宁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有些头疼,连忙劝道:“行了行了,不要吵,先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再说。”
两人暗暗瞪了对方一眼,随后奉展才接着说道:“至于其他更是无稽之谈,我与外族人仇深似海,怎么可能互市?只不过当时设立军屯要养马,所以花了重金找黑市商人去替我找良种马,只是这种事情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我本打算找到了马,到时候带一匹小马驹回京城送给太子,再同你说这件事的。”
顾泽慕问道:“那几个黑市商人如今可还能找得到?”
奉展道:“我后来也怀疑过他们,所以还特意回去找过,不过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之前他们告诉了我一件事情,他们去买马的时候,发现有大周人往来于几个大部族之间,那会我正好在查私盐案,本以为是那些贩给外族人私盐的人,只是还没有查出来,被中了郑铎等人的计。”
“私盐?”
顾泽慕同顾清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之前顾泽慕去充州治水的时候,便查到当年詹世杰一案背后的隐情,便是姚斐贩卖私盐引发,后来又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康家,只是没有证据而作罢。
而如今奉展之事又牵扯到了私盐,这是否也太巧合了一点?
第178章
顾泽慕从奉展这里原原本本地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脑中也有了探查的方向,如今嫌疑最大的便是康烨, 他少不得还得再去一趟虞城。
而奉展的身体好了一些, 也不可能安心再接着养病。
乌恩将他杀了卓格的消息传了出去, 打出为王汗报仇的旗帜,很是收拢了一批人心。不过他的身份也自然瞒不住了,他便是当时图姆部首领的小儿子, 被送走之后,一直隐姓埋名,也难怪奉展的人没有查出来。
之前虽然有顾泽慕及时救援, 但奉展的军队仍旧损伤大半, 夜枭也被抓了, 此时正半死不活地被吊在月亮城里,成为了乌恩引奉展前来的诱饵。
奉展自然不可能放过乌恩,原本顾清宁还有些担心他,打算留下来帮忙,却被奉展拒绝了。
之前他被乌恩算计, 是因为他在明而对方在暗,如今双方都在明面上, 乌恩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但即便如此,这边还是很不安全, 倒不如让顾清宁跟顾泽慕一同回邺城。
奉展和顾泽慕虽然互看不顺眼, 但对彼此的能力都还是很信任的。
奉展虽然各种嫌弃顾泽慕, 但不得不说, 有他保护顾清宁,自己才会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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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草原的另一处,奉翎的伤势在其雅的照料下渐渐好转,他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名字,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对其雅暗生情愫,其雅也被他吸引,两人之间虽然没有挑明,但两人的相处已然生出了一些暧昧。
然而奉翎的心却变得煎熬起来。
若两人不是如今这般的身份地位,他一定会娶其雅为妻,可两人此刻分属敌对,他也知道自己身负使命,所以再不舍,他最终还是狠心离开其雅,选择回到邺城。
其雅还来不及伤心,很快又知道了卓格已死的消息,整个人悲伤的几乎要厥过去。
她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竟然连外祖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不相信这是奉展做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可还未等她去找奉展报仇,便迎来了一位令她意想不到的客人——布日古德。
其雅一看到布日古德便红了眼,然而布日古德却告诉她,奉展是被陷害的,真正的凶手是乌恩。
其雅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布日古德也没有逼迫她,只是问她,要不要去见奉展。
其雅跟着布日古德再次见到了奉展,就在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冲上去要给外祖父报仇的时候,却被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给拦住了。
顾清宁原本只是要同奉展告别,哪里知道突然冲过来一个姑娘就要杀奉展,不过她听到布日古德在一旁焦急的劝说,便猜到了其雅的身份。
其雅充满了仇恨,丝毫不留情面。
但相比她,顾清宁却游刃有余。
这让原本想要帮忙的顾泽慕也停住了手。
最终,其雅还是被顾清宁给制服了,她眼里含着泪,不停地挣扎着,咒骂着奉展。
顾清宁看着奉展虽然面无表情,但眸中那一丝淡淡的黯然,让她心中也有些难过。
她听布日古德说过,当年其雅的母亲梅桑就是因为奉展的建议被嫁到了穆庆部。后来梅桑殒命,奉展虽然不说,但其实心中对其雅一直有愧,所以他面上虽然冷淡,却对其雅十分关心,几乎将其雅当成了亲孙女,连其雅身边的护卫也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因为其雅的缘故,顾清宁将回去的时间推迟了一天。
其雅虽然想要杀奉展,但奉展并未为难她,其雅反倒觉得难堪,一个人跑出了营地,只是跑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河边发呆。
顾清宁走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她抱着膝盖,盯着河面,不停地吸着鼻子。
其雅发觉旁边有人坐下,转头一看,发现是顾清宁,脸色顿时一变,转身就要跑。
顾清宁无奈道:“等等。”
其雅不理会她,顾清宁凉凉道:“再跑我就打你了。——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的。”
其雅身体一僵,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赢顾清宁,最后咬着嘴唇,不甘不愿地坐了下来,但还是往旁边挪了一点距离,与顾清宁之间隔得远远的,还用手指在地上划了一条道,不许顾清宁接近她。
顾清宁看着她的小动作,又气又笑,不过心中也十分感慨,这种事情恐怕只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才做得出来吧。
顾清宁摇了摇头:“你外祖父真的不是奉展杀的。”
其雅顿时怒道:“我不信你!你们大周人都是骗子!!”
顾清宁一愣,但并没有细究她后面的那句话,而是谆谆善诱道:“你自小被奉展教养长大,如果奉展真有反心,他定然会有更好的办法,何至于会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其雅想起奉展那一身伤痕,她自小到大,还从未见过奉展受过这么重的伤,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相信顾清宁的话。
“你跟他是一伙的,自然帮着他说话,谁知道是不是他杀了外祖父,如今又来蒙骗我?”
顾清宁又道:“你没有亲眼见过,你怎么能确定是奉展杀了你外祖父呢?再说,你又有什么可蒙骗的呢?你又对他没什么威胁,他何必要费这些功夫?”
“你!”其雅气鼓鼓地转过头,过了一会又转回去,“那你说,凶手究竟是谁?!”
顾清宁才接着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在这件事上,谁是真正得利的,谁才最有可能是最后的凶手?”
其雅抿紧了唇。
“我并没有打算说服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去查,你也可以和人去沟通,去判断,究竟真相是什么,这时候你再去想想你应该要怎么做,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最后反倒伤了真正爱护你的人的心。”
其雅若有所思。
顾清宁也没有打扰她,说完便离开了,其实这些话,她与其是说给其雅听的,倒不如说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上辈子,如果她和顾泽慕能够更坦率一些,对彼此更信任一点,或许那些悲剧就不会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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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清宁与顾泽慕便告别了奉展,往邺城而去。
在离开之前,顾清宁看到站在人群之后的其雅,虽然其雅在发现了自己之后,慌乱地低下了头,但至少她也没有再对奉展喊打喊杀了,不管如何,也算是自己昨天说的话对她有一些影响吧。
顾泽慕骑在马上,看着顾清宁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微笑,也跟着弯起了唇。
比起来时的不安焦急,顾泽慕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明朗许多,他不仅从奉展那里得到了新的线索,和顾清宁的感情也有了进展。
两人上辈子都是在伪装和猜疑中度过的,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新生,大多数时候也是剑拔弩张,像这样轻松自在地相处很是难得。
他觉得经过了昨天,顾清宁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仿佛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东西被搬开了,她此时笑容明朗,倒让他想起了她从前刚刚嫁入宫中时候的情景了。
顾清宁回过神,就看到顾泽慕脸上的笑,不由得问道:“你笑什么?”
顾泽慕敛起笑容,随即又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回道:“我只是想起你刚刚进宫时候的样子了。”
顾清宁愣住了。
随着顾泽慕的这句话,她也恍惚想起了她刚入宫时候的事情。
她一早便知道萧胤与自家是利益交换,她的皇后之位也不过是交换的筹码罢了。但即便如此,十五岁的女孩子总归会对未来的夫君有些幻想的,她也不例外。
顾清宁至今都记得,成婚第二日,萧胤带她去拜祭他的母后,他们两人跪在牌位前,萧胤温声道:“母后,这是长宁,是我的发妻。”
他的眸光中有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所以哪怕明知这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奉长宁仍旧义无反顾地沦陷了。
想到这儿,顾清宁忍不住问道:“你……当年在母后牌位面前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顾泽慕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一开始带你去母后牌位面前,的确是有旁的心思,但当你我跪下来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带着媳妇儿拜见母后,至少那一刻,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
顾泽慕说的极为诚恳。
殊不知,顾清宁此刻的心情却极为复杂。
若说从前的萧胤,那颗心藏得严严实实,根本让人看不清楚。那如今的顾泽慕,却是将心都捧出来,他这般诚恳的模样,倒让顾清宁觉得自己拒绝他,有些于心不忍了。
想到这里,顾清宁忍不住瞪了顾泽慕一眼。
顾泽慕有些莫名。
顾清宁干脆一言不发地加快了速度,朝着前方跑去。
顾泽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还是跟了上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在草原上疾驰,倒是宛如一幅画一般。
第179章
京城, 丞相府。
康楠将大夫送出门,这才又重新回到房间, 康烨披着外套, 正由婢女扶着下了床。康楠连忙过来, 接过婢女的事情,扶着康烨坐到椅子上。
这么短短几步似乎耗费了康烨许多气力,他坐下之后, 咳嗽了半天才平复下来。
康楠不由得道:“您都病了,不如多休养几日吧,公事晚些再做便是了。”
康烨摇摇头:“现在还不能歇, 这满朝上下盯着你爹我, 想要把我拉下来的人可不少呢。”
康楠这些时日一直跟着康烨, 也知道了许多内幕,听他这样说,也无话可反驳,只是让婢女去拿了个手炉过来放进康楠的手里,才道:“我来替您念折子吧, 好歹让您少劳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