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睡着的顾泽慕走了进来,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第89章
萧恂看着从门外进来的顾泽慕, 有些怔愣:“泽慕, 你不是……”
顾泽慕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借口生病请的假, 如今偷溜出门还被人逮了个正着, 即便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顾泽慕,这一瞬间也感受到了不好意思。
还是顾清宁急智,连忙道:“你病还没好呢,大夫不是说让你少去园子里散步吗?”
顾泽慕顿时心领神会, 接话道:“屋子里有些闷, 我只是出去走走。”
等他们刚刚将萧恂糊弄过去,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院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四弟, 你怎么跑这……泽慕?!”
萧恒有些莫名地看着这一院子的人,他是发现萧恂不见了, 这才找过来的, 没想到竟然还见到了偷溜出门的顾泽慕, 他可不像萧恂那么好糊弄了,散个步怎么可能穿得这般整齐正式,顾泽慕这一身衣服明显就是出门穿的。
顾清宁对着顾泽慕无奈地挑了一下眉, 表达了对他爱莫能助的意思。
顾泽慕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正想着要如何跟萧恒等人解释, 萧恒便一拍他的肩膀, 一脸心知肚明:“我知道了, 是太傅最近布置的课业太多了, 你想逃掉是吧?”
顾泽慕:“……”
“这种事情很正常,我以前也这么做过,非常能理解你。”萧恒拍了拍胸口,“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太傅的。”
可怜两辈子都一直勤学苦读,从未在学业上懈怠过的顾泽慕,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了萧恒给出的理由,黑着脸点了点头。
萧恂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来泽慕也会逃作业啊!”他拉住顾泽慕的手,“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以后也放我一马好不好?”
顾泽慕:“……”
元嘉捂住嘴,将到了嘴边的笑声给硬生生地压下去,毕竟这些小子无知者无畏,父皇也只得认了,但万一被他发现自己看到了他出丑的场景,只怕没好果子吃。
谁知萧恒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家姑姑一心求低调的想法,还特别诚恳地对元嘉道:“姑姑,你也不会告密的对吧?”
元嘉身体一僵,简直不敢看父皇的表情。
好在萧恒他们要回宫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元嘉如释重负,连忙跟着告辞。
临走前,萧恒还特别善解人意地对顾泽慕道:“泽慕你放心,我回去就跟母后和太傅说,你的病还没好,让你再多休息几天!”说完,还贴心地对他眨了眨眼。
顾泽慕:“……”
元嘉连忙捂住萧恒的嘴,赶紧把这个祸头子给拉上了马车,怕晚了一步,顾泽慕就要忍无可忍暴打当朝太子了。
等到他们都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顾氏兄妹。
顾清宁松了口气,问顾泽慕:“你怎么这会回来了?可是救人的事情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顾泽慕摇摇头,“我们已经把地方查清楚了,今晚就能将人救出来。”
顾清宁放下心来。不过想来也是,当年权倾一朝的胡氏都能被萧胤给扳倒了,如今只是一些苟延残喘的余孽,以他的本事,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顾泽慕原本有很多事情要和顾清宁商量,但此刻却只想问她:“萧恂怎么会在这里?”
顾清宁愣了:“他是过来找你的啊。”
顾泽慕一点也不相信,自从之前萧恂表示很喜欢顾清宁之后,他便一直对这个小子格外关注,尤其刚刚他进门的时候还看到这小子脸蛋通红,眼睛都冒着光地看着顾清宁,简直让他不能更闹心了。
顾泽慕忍不住道:“萧恂可是你孙子。”
顾清宁莫名地看着他:“我当然知道,这还需要你提醒吗?你是不是转世投胎的时候带错脑子了?”
论吵架,顾泽慕向来是吵不赢顾清宁的,好在他也发现顾清宁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便默默将这个话题略过。
“我回来是想告诉你,这背后的事情我已经派人透出风给萧湛了,这段日子恐怕不会太安宁。”
顾清宁愣住了,她本以为以顾泽慕的性子,这种事情都会是大包大揽,且为了瑞王和乐平,定然会处理的妥妥当当,一丝风声都不露出去,怎么会……
顾泽慕看出了她的震惊,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这件事毕竟牵涉了宫里,他是皇帝,这些事情交由他来处理是最合适的。你说得对,既然有了新生,就要放下过去,如今我已不再是他们的父皇,也该学着放手了。”
前半句分明就是借口,顾清宁相信,就算是牵涉了宫里,顾泽慕想要去做,也没人能拦得住他。可如今他竟真的放下了。
顾清宁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顾泽慕抿了抿唇,稍稍往前走了一小步:“我想同你说,过去我的确做了许多错事,你我之间的误会太多,如今既然有了新的人生,或许我们也能够重新开始……你说是吗?”
顾清宁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泪水眨去,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脸上挂上了笑容:“你说得对,既然重生了,我们也不应当再拘泥过去,更应该着眼当下。”
顾泽慕的脸上露出喜色:“那我们……”
“你放心,往后我便真心实意地当你是我的哥哥,你若是娶了妻,我也当她是我亲嫂子,绝无二心。”
顾泽慕看着顾清宁满脸的真诚,笑容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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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慕带着满身的郁闷回到了落脚的民居,瑞王一看到他便站起来,洪松源迎了上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入夜便行动……你怎么了?”
顾泽慕摇摇头,将其他的情绪都抛掉,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救人的事情上面。
救人比预想的要顺利许多,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乐平的状态,原本饱满圆润的双颊瘦的凹了下去,整个人如同受了惊的兔子,只要有人靠近就尖叫,最后还是被人一手刀劈晕才给带回来的。
顾泽慕不许瑞王参与行动,瑞王只得在民居中焦急地等待,待见到乐平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好在乐平清醒之后还认得他这个皇兄,只是却变得格外依赖他,只要瑞王不在旁边,她就不吃饭也不喝水,瑞王虽然之前因为乐平做的种种事情已经被消磨掉了大半的情分,但见到如今这般可怜的她,也不由得有些心软。好在经过治疗,乐平身体里的药性被渐渐化解了,人也逐渐恢复了清醒,往后只要慢慢调理便好了。
他又想到顾泽慕,之前救乐平的时候,他就未曾露面,瑞王理解他的谨慎,却也感激他的帮助,若不是没有他,恐怕这一回他们兄妹俩可真是要栽了。哪怕顾泽慕总嫌弃他和乐平,可他依旧从这份嫌弃中感觉到了关爱。
趁着乐平睡着了,他出来找到顾泽慕。
顾泽慕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毕竟如今人也救出来了,只要想办法再送瑞王离开,他便也算是尽到责任了。
瑞王看着顾泽慕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顾泽慕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回去之后,想要再来京城恐怕很难了,往后乐平便托您私下里多照顾一二。”
顾泽慕点点头当做应允。
瑞王松了口气,又道:“这一次我也算是得到了教训,往后行事不会这么冲动了,您放心。”说着,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愧疚,“至于皇兄,我恐怕无法跟他道歉了,往后只能好好守卫湘南,替皇兄分忧,才能弥补一二了。”
顾泽慕淡淡道:“陛下若知道殿下这么想,心中想必也是欣慰的。”
瑞王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指:“父皇从小就教导我们三兄弟,要友爱和睦,他老人家若能看到这一幕,想来也会欣慰的吧。”
顾泽慕:“……”过了许久,才在瑞王的殷切目光下,发出了一个轻声的“嗯”。
瑞王如释重负地笑了,却没有去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他已经不想再去猜测对方的身份了,就当做是一个美好的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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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军统领郭诚接到了乐平长公主的求救,在城中的一处民居中找到了她和一个丫鬟,从而得知她的奶娘程娘用药控制她,并制造种种事件,意图挑拨陛下与瑞王之间的信任。好在有一个忠心的丫鬟,借机救出了乐平长公主。
区区一个奶娘,居然敢如此对待长公主,郭诚不敢含糊,立刻闯入乐平长公主府,抓住了程娘等人,又上报给了皇帝,一番查探之后,才发现她们居然是胡氏余孽。
这消息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萧湛下令彻查,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了剩下所有人的名单。这些人虽然不曾居于高位,只是奴仆之身,人数却不少,几乎遍布了京城所有的勋贵之家,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而除了宫外,宫里也有。
萧湛看到名单之后,脸色铁青,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了冷宫。
冷宫中的大部分都是恭帝时期的嫔妃,如今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整个冷宫真如其名,没有丝毫人气。
一个白发的宫女坐在门前,细细地缝着手上的荷包,被人闯了进来连手都不曾抖一下。
萧湛冷冷地看着她:“明月姑姑,我以为你当年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听到这个名字,那宫女的手似乎微微地顿了一下,随即才抬起头,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第90章
明月是成帝时期的尚食局女官, 她因为行事稳重守礼, 所以很得奉皇后信任。在萧湛的记忆中, 她只是个温柔和善,会做点心的宫女姑姑。
后来明月因为触怒成帝,被活活打死扔到了乱葬岗,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死, 反而还一直活在宫里,活到了今日。
明月死的时候,萧湛年纪还不大, 只是隐约知道明月与当年伏姬的死有关。然而事情都过去了,萧湛也没有在意, 如今看到了那份名单, 才知道她是胡氏埋得极深的一颗棋子。
明月将荷包放在了旁边的笸箩里, 缓慢地站起身来,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走到了萧湛面前行了个礼。虽说过了这么多年, 她也早已不年轻了,但一举一动依然恪守礼仪,行止之间颇为优雅。
这些年她藏在冷宫中, 却暗中指挥胡氏余孽挑拨离间,程娘等人便是听了她的指示, 才胆大包天给乐平下药的。
萧湛道:“你可知罪?”
明月慢慢地笑起来:“奴婢效忠贵妃娘娘, 从未有过二心, 如今求仁得仁, 何罪之有?”
见她至今仍旧执迷不悟,萧湛紧紧地皱起眉头:“除了你们,参与其中的还有谁?你若把人交代出来,朕会给你留个全尸。”
在查探过程中,萧湛发现仅凭她们这一伙人根本不可能做成眼下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伙人参与其中,只是这些人藏得太深了,其他胡氏的余孽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萧湛这才不惜亲自来了冷宫,就是想要从明月口中得到一丝线索。
明月轻声道:“您不必套我的话,而且,我也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你既与他们合作,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明月却笑起来:“我只是为了复仇罢了,与我合作的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能够帮助我复仇,那便足够了,只可惜他们出现的太晚了,否则陛下或许还能早几年登上皇位呢!”
“住嘴!”萧湛沉下脸色,“什么复仇!不过是几只阴沟里的老鼠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挑拨罢了,你以为你真的能够掀起什么风浪吗?”
“为什么不能呢?”明月的脸上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陛下,人心最是难测,你以为你能永远信任一个人,但是当流言一遍遍出现在你耳边的时候,你的心难道不会有一点点动摇吗?”
“而人心只要有了那一点点的裂缝,信任就不复存在了。否则,陛下以为你亲爱的舅舅为何会以那种不光彩的方式死在边关?”
萧湛的脸色倏忽变了:“这是你们干的?!”
明月笑得弯下了腰:“我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只不过是多传了几句谣言罢了,真正杀了他的,是你父皇的多疑。”
“不可能!”萧湛断然否认,“父皇不是听信那种一面之词的人!”
“陛下倒是对萧胤充满了信任。没错,萧胤一开始是完全不信的,不过我们有耐心,二十年的时间,水磨的功夫也足够磨去他所有的信任了。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萧胤的确对奉展产生了怀疑,可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想过要杀了奉展,对他那样的帝王来说也算得上是难得了。”
明月似乎有些遗憾,但随即又露出恶意的笑,“好在奉家人够贪,这才让这出戏接着演下去,我一想到奉展的死讯传回京城,萧胤那震惊又悔恨的表情,还有他百般辩解却得不到奉皇后一句信任的时候,他自作自受最终自尝苦果,我一想到就觉得浑身都舒泰了……”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萧湛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萧湛紧紧地握着拳头,目眦尽裂:“我舅舅那般英雄人物,却因为你们这可笑的报复饮恨边关,你该死!”
明月慢慢地撑起身子,吐出一口血沫,眸中似乎出现了一抹极淡的怜悯,只是抬起头来,又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讽刺:“陛下这模样倒是极像你的母后,只可惜啊,你们这样柔软情重的性子,在这杀人的皇宫里是容不下的。”
萧湛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旁边跟着的张礼恨不得捂紧了耳朵,一句都没有听见,这可都是些要命的宫廷秘闻,他整日跟在陛下身边,不定什么时候命就没了。
而萧湛却渐渐冷静下来,他垂下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明月,那张温和的脸渐渐变得冷硬:“当年的事情一直困扰着朕,如今总算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朕应该谢谢你的。你既求仁得仁,朕便遂了你这个心愿。”
“你不怕死,那便尝尝凌迟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