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瑜这时候也不想去追究静娘刚才在外面偷听的事情了,只觉得心酸得很,难受得很,双眼慢慢模糊起来,许久才道:“好,我答应你,我信他,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地,发生了何事,我都不会怀疑他的真心。”
里间的床榻上,傅凉枭根根分明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静娘接连给杜晓瑜磕了三个响头,把脑门都给磕红了,“能听到姑娘这番话,奴婢打心眼里为王爷感到高兴。”
说完,静娘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姑娘若是对王爷真心,你大可以喜欢他,可以爱他,但是绝对不能因为同情他可怜他而对他好,一定要记住奴婢的叮嘱。还有今天这些话,奴婢希望姑娘以后在王爷跟前装作不知情,若是他愿意告诉你,总有一天他会亲口说出来的,若是他不愿意告诉你,你也不要强求他。”
“我知道。”杜晓瑜颔首,若非是仇敌,她不会做揭人伤疤的缺德事,更何况他是她未婚夫。
静娘总算是松了口气,今天王爷不在宅子里,她是一早就知道的,看到姑娘来西厢房的时候,静娘也没多想,等她弄好绿豆百合粥出来的时候,就见王爷回来了,她暗道不好。
虽然王爷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跟姑娘坦白,但姑娘趁着王爷不在留在他房里这么长时间,万一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麻烦了,这才会想着过来听听里面什么动静,还真让她给听到了姑娘误会王爷的那些话。
静娘也是不得已,才会走进来准备替王爷说情的,看到散碎一地的纸片,她大约明白了什么,心中虽然疑惑王爷怎么会给别人写信,但她还是坚信,王爷不可能做出背叛姑娘的事情来。
所以,静娘才会借着先皇后的事情,想让姑娘多多了解一下王爷,王爷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影响,不会轻易陷入男女之情,可一旦陷入了,是不可能再移情他人的。
杜晓瑜坐了一会,站起身要出去。
静娘问,“姑娘不多陪陪王爷吗?”
杜晓瑜道:“你自己说的,让我不要记得先皇后的事情,刚才我们俩可是闹了矛盾的呢,我要是突然心软下来守在他床榻前,他醒来才会觉得奇怪吧,到时候我岂不是要露馅了?”
静娘道:“那既然这样,姑娘就先回去吧,奴婢留下来伺候他。”
杜晓瑜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回屋,也没去喝静娘送来的绿豆百合粥,而是去了花园的花架下,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腿。
先皇后的事情,给她的冲击力确实不小,她甚至难以想象五岁的阿福哥哥是怎么亲眼看着生母被当成交换物送出宫,又怎么眼睁睁看着生父一边享用着发妻换来的长生至宝,一边在发妻的假灵堂前说着那些冠冕堂皇伉俪情深的话。
孝洁皇后,这“孝洁”二字,本身就是莫大的讽刺,因为不信任霓裳,皇帝才会把所想所愿都寄托在一个谥号上。
只是不知道,霓裳真正死的时候,这个谥号有没有刺痛皇帝的心。
傅凉枭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听下人说杜晓瑜一直在花架下没挪动过,他去厨房端了一碗绿豆百合粥来,远远见她双手扶着秋千绳索,脑袋却低垂着,像是在想事情,他失笑着摇头,“还生我气呢?”
杜晓瑜一愣,偏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忙缓了缓心神,又将脑袋扭向一边,冷哼:“谁让你来的?”
傅凉枭缓步走到她面前,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
杜晓瑜冷脸,“你拿开,我不吃!”
“你吃完我再告诉你筱筱是谁。”他哄道。
“不想听。”杜晓瑜还是拧巴,“管她是谁,反正不是我,我没有那样的名儿。”
傅凉枭忍不住捏她的脸,“就是一封信而已,醋劲儿这么大。”
杜晓瑜反驳道:“我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不过是有好心人送了把伞,我连他是谁都不晓得,你就醋得连一把陌生人的伞都容不下,反手给扔了,如今你连信都写上了,还是给别的女人写的,你摸着良心想想,我醋得过分吗?”
“不过分。”傅凉枭顺势答。
杜晓瑜原本是假意跟他闹别扭,却不想越说越生气,“你就是想气死我好去找别的女人是吧?”
傅凉枭见她不吃,把小碗放在一边,陪杜晓瑜坐到秋千上,轻轻搂着她纤细的腰,声音低柔:“我要是你,就好好活着把那个女人给揪出来算账,气死了岂不是便宜她?”
“你!”杜晓瑜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那你说,她是谁,让我揪出来,非打死不可!”
“她啊,是我梦里的姑娘。”
“好你个没良心的阿福,竟然敢在梦里跟别的女人成婚,我说那‘吾妻’两个字怎么越看越别扭呢,你给我老实交代,你都干了些什么,否则我就不原谅你!”
杜晓瑜气得心口直颤,什么狗屁梦,梦到也就算了,还敢明目张胆地给梦里人写信,这是怪她恪守规矩不给他亲近,成心做给她看呢?
“是你啊!”傅凉枭弯起嘴角,“我梦到自己成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只不过某回出征的时候失利受了重伤,害怕再也醒不过来,就给你写信,嗯,开头‘筱筱吾妻’,筱筱除了是你,还能是谁?”
杜晓瑜不信,“我哪里是这个‘筱’?”
傅凉枭道:“你要不相信,一会儿你四哥醒了,你自己去问他,自己的小名是不是‘筱筱’。”
杜晓瑜偏头认真看他,“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第168章 、江亦臣生父,撒泼斗狠
杜晓瑜当然不会真的去问杜晓骏自己的小名是不是叫“筱筱”,她早就答应了静娘,不管何时何地,发生了何事,都会无条件相信他,所以不管有没有那回事儿,她都相信自己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筱筱”。
她最终还是乖乖喝下了他端去的那碗绿豆百合粥,回屋以后听静娘说杜晓骏已经睡醒,去沐浴了。
杜晓瑜“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晚饭的时候,傅凉枭又出去了。
杜晓瑜虽然担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背地里心疼。
杜晓骏自从进了宅子到现在都没跟傅凉枭碰过面,他只是有些好奇,问杜晓瑜,“西厢房那边好像除了我还有人住,小妹,那人是谁?”
杜晓瑜愣了一下,回道:“就是上回护送我去京城的阿福。”
“阿福?”
杜晓瑜一说,杜晓骏就有印象了,“我记得他,好像是不会说话来着,我听翠镯说,这里的下人都是住在后面的下人房里的,他为何跟别人不同,住在西厢房?”
杜晓瑜一听,便知道杜程松什么都没跟这个儿子说了,她斟酌道:“因为阿福要随时保护内院的安全,所以我特地让他住在西厢房的。”
“那这次我们回京,他也会跟着去吗?”杜晓骏又问。
杜晓瑜摇头,“他不去。”
“哦。”杜晓骏有些遗憾,“我瞧他似乎有些身手,而且身手还不弱,原想着若是他也跟去京城,等哪日得了空,再向他讨教讨教,却不料,他不跟着去,倒是可惜了。”
杜晓瑜眼神闪了闪,站起身来,“四哥下晌的时候把扇子落在堂屋了,我去取来还给你。”
杜晓骏这才似乎刚想起来,一拍脑袋,神色懊恼,“你瞧我,险些把亦臣兄送给我的扇子弄丢了,他若是知道,一准怪我不好好珍惜。”
杜晓瑜动作快,没多久就去自己房里把扇子取了来递给他。
杜晓骏伸手接过,满脸感激,“多谢小妹了。”
杜晓瑜问他,“这扇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这是我一位好友送的,他因为家变无心科举,醉心诗画,风格奇峭,他的墨宝,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杜晓骏说完,与有荣焉地“啪”一声打开折扇,在她眼前晃了晃,“瞧见没,光是这把扇子,到我手上不久后就有好几个人花大价钱来买,来买扇子的这些人里面,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也有皇亲国戚,他的一幅画,可以算得上价值连城了。”
“你那位好友叫江亦臣?”杜晓瑜挑眉问。
“嗯。”杜晓骏点头,“是宣议郎江其佑家的三公子,江伯父虽然被贬了好几次官,如今只是个正七品的文散官,却养了个了不得的好儿子,这位江亦臣,现如今可是咱们京城的四大才子之首呢!”
杜晓瑜想着江亦臣的经历听起来倒是跟唐伯虎有些相似。
“等等!”杜晓瑜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瞪大了眼,“你刚刚说,江亦臣的父亲是江其佑?”
“是啊,怎么了?小妹认识他?”杜晓骏眯了眯眼。
“怎么会是他?”杜晓瑜心道这也太过巧合了吧,四哥竟然跟江其佑的亲生儿子是好友?
更重要的是,她记得静娘说过,当年江其佑因为敬献美人有功,被明王在会试上动了手脚成功进入殿试。
按理说,有了明王从旁辅助,江其佑不可能混得这么差,可他这些年竟然一直被贬官?
不用想,肯定是王爷在暗中压着,才会让江其佑怎么都翻不起身来。
也就是说,王爷早已把江其佑视作仇敌,那么,江其佑的儿子……
杜晓瑜不敢再继续往下想,问杜晓骏,“四哥,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江亦臣的?”
杜晓骏如实回答:“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江伯母跟咱娘是手帕交,两家来往便越发的亲密。
我记得在我之下,小妹的头上,原本还有个妹妹的,只不过她福薄,没能等生下来就小产了,娘伤心坏了,江伯母来探望娘的时候安慰她说等第三胎再生个女儿,就许给她家亦臣做媳妇儿,后来娘真给我生了个妹妹,只是你两岁多就走丢了,全家人想尽办法地找都没找到,江伯母的那句话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说起这个,杜晓骏自己来了兴致,“其实小妹小的时候见过亦臣几回,不过那时候你才两岁,什么都不记得,那小子,现如今可出息了,品行也端正,连爹这种不轻易夸人的都经常挂在嘴边,可见亦臣的确是个好的,要是你们俩真能结一段缘,我倒也乐见其成,就是委屈他了,明明比我年长,还得管我叫声四哥。”
听完杜晓骏的话,杜晓瑜当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跟你说我要嫁给他了?”
“那你要嫁给谁?”杜晓骏反问。
“反正我不认识什么江亦臣,不嫁!”杜晓瑜态度坚决。
杜晓骏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笑了笑,“小妹该不会是有意中人了吧?”
杜晓瑜脸上一臊,“你管我!”
“我可不敢管你。”杜晓骏哈哈笑了两声,“要让爹知道,我这屁股都不够他踹的。”
杜晓瑜哼了哼,“那你还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杜晓骏极力推荐自己好友,“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觉得亦臣是真不错,我跟他这么多年的好友了,哪还不了解他啊,不管是才学还是皮相,那可都是京城里拔尖儿的,多少姑娘抻着脖子等他回眸一顾呢,我在想,或许小妹见了,会觉得中意也不一定。”
“才不要,我不喜欢读书人。”杜晓瑜直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