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后宫的大权一日不从皇贵妃手里夺回来,她就一日睡不安稳!
许皇后说完,看向下头仍旧淡定的儿子,瞬间不淡定了,“睿儿,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沉得住气?你就不想想怎么重新赢得你父皇的信任从傅凉枭手里夺回太子之位?”
傅凉睿轻笑,“母后还没看懂吗?这一局,咱们输得彻底。”
许皇后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傅凉枭的很多本事,许皇后都不知道,这会儿傅凉睿也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打算,只是概述了一句,“太子要真像母后想象的那样一无是处,他就坐不稳这个位置了。”
时至今日,傅凉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傅凉枭在第一次册封大典之日遇刺,也并非是魏王和燕王做了什么,而是他自己使的苦肉计,目的就是让他们几个进宗人府,阻了他们的一切动作,他自己好安安稳稳地搬进东宫。
一个能算计别人也能算计自己的人,谁敢说他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傅凉睿自认为自己不差,可偏偏对上傅凉枭,就输在一个“狠”字上。
傅凉睿可以对任何人狠,但绝对学不来傅凉枭那样对自己狠,那种狠,不是说上演一出苦肉计受点皮肉伤就叫“狠”,而是一种精神上的苛待,不准别人逾越,同样的,也不准自己逾越。
这世间有很多人,总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而对自己格外的宽容,但傅凉枭不是,他对别人有多严苛,对自己只会更严苛,他身上的那股子狠劲就是这么来的。
一个连对自己都严格到让旁人无法接受的人,他做事只会更狠更利落,尤其是气势全开的时候,哪怕是执掌江山几十载的帝王,只怕都会甘拜下风。
许皇后瞧着傅凉睿的神情,心中忽然不安,“睿儿……”
傅凉睿回拢思绪,站起身,语气淡淡,“母后若是没什么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许皇后看出他有心事,便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你的正妃就快临盆了,让人好生看住侧妃,别让她生出事端来。”
“儿臣知道。”
傅凉睿走出永和宫,在甬道上见着傅凉枭和杜晓瑜。
看样子,这对夫妻是准备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杜晓瑜手里抱着傅少安,傅凉枭手里牵着傅离忧。
傅凉睿的脚步在他们前面几丈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幕,脑海里突然涌现一种无法言喻的思绪。
因为当年在山洞里那件事,杜晓瑜一直很避讳宁王,就怕这是个不定时炸弹,突然有一天跑到傅凉枭跟前告诉傅凉枭他曾经出现过的事。
所以见到傅凉睿,杜晓瑜脸上尽可能地客气,弯起唇角,“宁王殿下是去永和宫见皇后娘娘吗?”
傅凉睿“嗯”一声,目光温柔,看向她怀里的少安,小家伙懒洋洋的,哪怕是醒着,也只是眼珠子会转转,手脚都懒得动弹一下,整个人安静乖巧地任由杜晓瑜抱着。
“少安似乎比当年的离忧乖巧。”傅凉睿说。
小离忧听了,很是不高兴,一个劲翻白眼,他哪里不乖了,分明是弟弟太懒!
“宁王妃也快临盆了吧?”杜晓瑜道:“提前恭喜宁王了。”
傅凉睿笑了笑,“是啊,快临盆了。”
他说着,想起自己成亲那一日,七哥果然带着七嫂来了,他与新娘子牵着团花红绸从红毯走到礼堂的时候在人群中见到了这对夫妻。
当时九月,北地的天已经彻底冷了起来,七哥正俯下头,动作温柔而仔细地给七嫂系斗篷。
傅凉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那些画面,就好像是一瞬间强行闯入了脑海里,让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们还要给皇祖母请安,就先行一步了。”
耳边传来杜晓瑜道别的声音。
傅凉睿回神,正对上傅凉枭那双深邃沉冷的眼睛,他扬唇,面上浮现几分笑,看不出真假,“既然太子殿下赶着去慈宁宫,那臣就先告辞了。”
傅凉枭回头,看了一眼宁王的背影,若有所思。
前头已经走出好几步的杜晓瑜回头催促道:“时辰不早,咱们该走了。”
傅凉枭“嗯”一声,牵着小离忧继续走。
小离忧问傅凉睿,“刚才那个是几叔叔?”
傅凉枭:“十一。”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
“那他为什么不像别的叔叔一样给我送礼?”
“因为我们是偶然碰上的,人家没准备礼物。”
“我看到他腰上挂着一枚好大的玉佩,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
——
傅凉睿没有直接回宁王府,也没有立即去丞相府,而是骑上马去了一趟京郊。
荣亲王的坟冢周围长满了杂草,一看便知很多年没人打扫了。
傅凉睿带了酒,伸手拨开草丛。
荣亲王并没有葬入宗室陵寝,他死后该有的体面都没有,弘顺帝当年发了疯的要置他于死地,连封号都褫夺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体体面面地走。
这座孤坟,据说是荣亲王府的大管家偷偷为他垒的,因为身份特殊,不敢在木牌上写字,就只是竖起来做做样子。
荣亲王府没落以后,下人们被杀的杀,卖的卖,已经没有几个想得起来这位被褫夺封号的王爷了。
傅凉睿也是某天突然想起,才会想尽办法打听到的这一处。
静静凝视了孤坟片刻,拿出酒壶,缓缓打开盖,清冽的酒香味顿时弥漫开来,他抬手,在孤坟前倒了一半,尔后优雅地坐在旁边的绿草上。
这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林间偶尔传来虫鸣声,愈发显得清幽安静。
傅凉睿仰起脖子,一口又一口,剩下的半壶酒见底,他有些半醉半醒,但还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天色渐暗的时候,宁王妃让人出来寻他,最后在这一处找到。
听说他在京郊一待就是一下午,宁王妃有些无奈,劝道:“王爷还是少去那个地方为妙。”
入宫之前,宁王妃学宫规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皇上那一辈里面,有位亲王被褫夺了封号,就问她爹。
她爹是文渊阁大学士,老一辈的人都经历了很多年前的某些事,虽然说得不是很明显,但她听出来了。
荣亲王生前对那位长嫂皇后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因此而遭了皇上的疯狂报复,据说下场极惨。
宁王妃虽然不知道宁王跟他那位叔叔生前有过多深的感情,但她还是不希望他因为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而惹祸上身。
傅凉睿喝醉了酒的样子,俊颜轮廓温柔,眼神迷离,不同于以往的优雅矜持,有一种打破一切的随性肆意,他盯着宁王妃的大肚子看了看,忽然上前两步将人搂住,然后整张脸埋在她颈间,一句话也不说,却是将满身的酒味都传到了她身上。
宁王妃推了推他,说:“王爷喝醉了。”
她是标准的言情书网闺秀,最讲究礼数规矩,说话行事都像用刻度板量过一样,在她看来,如今还没就寝,宁王这么抱她被下人看见会很难堪。
傅凉睿听到声音,慢慢松开人,站直身子,就着柔和地灯光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人,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很快挪开目光,揉了揉额头,顺口问了一句,“王妃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呢,妾身一直在等王爷回来。”宁王妃说着,指了指一旁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
傅凉睿问:“怎么不先吃?”
宁王妃抿唇,哪有夫君不回来妻子就先吃饭的道理?
傅凉睿本来没什么胃口,但是看了看她圆滚滚的肚子,轻叹一声,唤来兰双,让后厨重新备饭,陪着宁王妃吃了一点。
第323章 、算账(一更)
睡了一夜,宁王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隐约想到自己昨日去了哪,心中无奈,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
宁王妃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铜盆,铜盆里是洗脸水。
傅凉睿见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怎么不让下人做?”
宁王妃笑道:“没关系,妾身想亲自伺候王爷梳洗。”
傅凉睿忙起身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铜盆,声音虽然轻缓,却染上了几分不悦,“你马上就要临盆了,别这么为难自己,否则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宁王妃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点头道:“妾身知道了。”
傅凉睿将铜盆放到盆架上准备净面,又见她走到衣柜边,从里面拿出了他的朝服。
傅凉睿道:“今日不上朝,我会先去一趟丞相府,你别忙活了。”
宁王妃只好把朝服整齐地叠好放回去,顺口问他,“外祖父如何了?”
“情况不容乐观。”
宁王妃叹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妾身本该亲自登门去看看的,只可惜……”
傅凉睿看着她,“你如今要紧的,是安心待产,府上其他事,自有兰双会代管,无需你操劳。”
顿了一下,又提醒她,“侧妃那头,你最好少去跟她接触,免得她发起疯来伤到你和孩子。”
宁王妃垂下眼睫。
其实就在昨天,侧妃许如眉来找过她,言辞之间净是讽刺,说得十分难听,不堪入耳。
宁王妃实在想象不到,一个丞相府出身的大家闺秀,说话行事竟然像个市井泼妇,“贱”字不离口。
昨日若非兰双护着,侧妃只怕早就冲上来伤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了,只不过事后她跟兰双打了招呼,说许丞相出了事,侧妃情绪偏激在所难免,王爷平日里本就繁忙,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汇报他了,兰双这才没说的。
傅凉睿净了面,换了一身常服。
出门之前,宁王妃唤住他。
傅凉睿回头,“还有事?”
宁王妃温声道:“王爷以后还是少喝些酒,酒喝多了不仅伤身,也误事。”
傅凉睿淡淡“嗯”一声,“没其他事了吧?”
“没了。”
“那我走了。”傅凉睿说来,抬步出门,坐上马车去了丞相府。
许丞相因为中风,已经卧榻多日,请了宫里的太医来诊治,太医说,丞相这是受刺激太大,怒火攻心所致。
丞相夫人守在榻前多日,头上的白发又添了几缕,平日里容光焕发的老太太,这会儿憔悴又佝偻。
傅凉睿单独把大舅舅叫出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舅爷摇头道:“王爷您就别问了,要是能说,我早就说了,至于瞒着你吗?”
国舅爷原本不知道的,某天晚上轮到他守夜,许丞相忽然开了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让他把那折子拿去烧了,谁来问都不能透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