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儿的表侄儿早就臊的不行,哪里还能等到排队卖知了猴,很快便面红耳赤的捂着脸跑了,看得人直摇头。
那大娘就道:“这个后生不中用,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知者不怪,哪怕你当众跟个错儿哩,乡亲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偏他嘴硬,啧啧。”
众人也没料到那后生竟这般行事,也有些傻眼,回神后议论一回也就不做理会。
稍后展鸰出来,见众人都满脸喜色的吃肉,一个个舔嘴抹舌十分满足,便笑着问大家感想。
众人都异口同声的说好,好极了!
如今糖尚属奢侈品,许多人还喜欢往茶水里加糖和其他作料熬制茶汤,故而男女老少少有不爱甜的,这蜜汁系列咸甜可口,正合了大家的脾胃。
其实展鸰自己也尝过,郭先生和纪大夫他们都一致好评通过,自然是滋味儿不错的。她不过是看外头乡亲们大半夜为这几十文钱奔波,感叹生活不易,便叫人挑了两只最肥的剁了,借着试吃尝味儿的由头分出来罢了。
这些百姓都十分淳朴,别人待他们好一分,他们便恨不得还十分,若不这么说,必然不肯下口的。
当天晚上,展鹤也吃了小半个鸭腿,结果第二天就哭着醒来,直说自己做梦梦见牙齿都掉光了。
展鸰等人实在忍不住,趴在饭桌上笑了个痛快,小孩儿气坏了,于是接下来都没说一句话。
众人笑了一回,又熟练的哄回来,展鸰和席桐收拾了下,拎了一只蜜汁烤鸡、一只蜜汁烤鸭去城里看潘老板。
两边也有日子没见了,眼瞅着他们就要远行,还是提前来瞧瞧吧。
潘老板瞧着精神倒还好,正巧两个公子潘方和潘圆也都在,两边都见了礼,又坐下说话。
中间不免提到昨日刚被实施剐刑的杨老汉父子俩,众人都唏嘘了一回。
潘老板就感慨道:“年初我还同他见过一回,实在瞧不出来,前几日刚得信儿时还着实吓着了。”
因不少人知道杨老汉曾在一家客栈学画,潘圆也问候了一回。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没敢把实情说出来。
如今外界只知道杨老汉曾在一家客栈学画,还都同情他们哩,却无人知道一家客栈的两位掌柜的便是协助破案的重要成员……
潘方就唏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好比我熟悉的一个朋友,死活不肯纳妾,多少人都说他们夫妻举案齐眉,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专一之人,真是羡慕还羡慕不来。谁知去年就给夫人娘家人砸了铺子,你们道是怎么了?感情他在外头还偷偷养了两房小妾,儿子都那么大了,亏他家里瞒得死死的,竟都不知道!”
潘掌柜重重的哼了一声,当即教训儿子道:“男子汉大丈夫,讲究做事光明磊落,娶妻便娶妻,纳妾便纳妾,好不好的也不许藏着掖着,你在外头应酬多,更有三教九流之辈,你需得洁身自好,万不可学他们!”
潘家两兄弟当即站起身来,垂首听训,连道不敢。
席桐就笑,“两位公子皆是磊落之辈,断不会有此举,潘掌柜嘱咐了也是白嘱咐。”
潘掌柜还没说什么,潘方先就笑了,“是极是极,席兄实在是我的知音!媳妇一个就够了,若是再多,我着实应付不来,还不如多算几本帐、多做几笔买卖来的实在!”
他是个出了名的钱痴和怕老婆,故而一说这话,众人就都笑了,便又坐下吃茶。
听说他们要去海边,潘圆就有些腼腆的问道:“若是方便,不知可否帮个忙?”
潘掌柜就责怪道:“大热天的,人家辛苦走一遭,你却叫人带东西,着实不像话。”
又对展鸰和席桐致歉,“小儿无状,见笑了,且不必当真。”
展鸰笑道:“不妨事,其实我们也是去耍,且说来听听,若是不费事,我们且帮了也不值当什么。”
潘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两位掌柜也是知道的,咱们两家的食客多有串联,月初我听有几个食客说起来,曾在一家客栈听了什么海兽的故事,说的神乎其神。可巧给内子听见了,我也觉得十分有趣,就想着,若是果然能得一见,或是见个一张半张画儿的过过瘾就好了……”
他与妻子新婚燕尔,感情甚是浓厚,有这个想法倒也很正常。
展鸰听后大笑,“我还当是什么,这个不难!”
看潘圆那么郑重那么为难,她还以为是影视作品中常见的千里寻亲之类的高难度活计呢,没想到竟是这么点儿小事。
潘圆听后大喜,连声道谢。
展鸰摆摆手,“只是这海兽之多,难以计数,便如陆上一般,成千上万,我们这回去可不一定见到什么,便只画见到的,或是熟悉的,旁的并不敢乱来。”
“自然自然!一张足矣!”潘圆满口答应,欢喜不已。
从潘家酒楼回来的路上,展鸰和席桐难免说起此事,就觉得这也是条新路。
既然要画,何不多画些?回来之后请木匠刻成版、印成书,大家或是当做科普,或是当做画本看了,一来解闷儿,二来若是有心人看了,也好多个了解……
席桐听她侃侃而谈,只是笑。
展鸰给他看的莫名其妙脸红,“你笑什么?”
席桐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我笑你想的周道,以后咱们孩子的启蒙读物都有了。”
展鸰一怔,旋即伸出胳膊要掐,奈何席桐早就熟悉她的撒娇模式,一抬手就打马跑了,两人便骑着马在路上你追我赶,笑声随风飘出去老远。
第134章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 展鸰和席桐一行人套了三辆车, 又额外牵了牲口, 以备不时之需。
早前肖鑫给他们弄来的那两匹母马如今也混熟了,就都一并带出去溜溜,不然往返几个月, 只怕回来时又生分了。
那两匹母马体型高大优美, 这些日子又养的好, 一身皮毛溜光水滑,十分耐看。因其中一匹跑步姿势格外优美, 长长的鬃毛好似水银泻地,席桐便为其起名为“飒嗒”;另一匹爆发力极其出众,速度惊人, 展鸰张口就给她定了“流星”的名儿。两个人四匹马轮换着骑。
如今刺客和冰淇淋还是频繁献殷勤, 可飒嗒、流星这对姐妹花对它们的态度更像竞争对手而非配偶:一出门就撩蹄子要赛跑,一言不合又踢又咬, 战斗力惊人,不愧根正苗红的野马出身……反正就是没有特别热情,小马驹子也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
三辆车两辆坐人, 一辆专拉行李和各色炊具。郭先生和纪大夫有了年纪,出发前展鸰还特意请邻近村镇的百姓帮忙编了好些麻、竹、藤等做的凉席, 厚厚的铺了几层, 一来透气舒爽, 二来还能顺便减震。
两人试验了一回,觉得效果不错, 干脆他们跟展鹤的车里也铺了。
夏日出行最怕的就是热浪,原本展鸰还担心来着,可马车跑起来自己带风,下头还有几层植物编织的凉席透气,若再时不时用水擦拭一回,只要不在中午头顶着大日头跑,倒也很舒爽。
展鹤第一回 出这样的远门,又听说是去看海,头一天晚上激动地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用带着豁口的嘴来喊人起床了。
出了城,小孩儿兴致勃勃的看着外头的风景,大声说着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草的,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说话漏风了。结果才不多会儿就没了动静,展鸰欠身一瞧,早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就这么着,嘴角还带着笑呢,显然是真高兴。
席桐轻手轻脚的将他抱到后头,又往他肚皮上盖了一层缎子防风,展鸰就笑:“早前我还担心蓝大人会不同意,没想到也是个开明的。”
席桐道:“说来那夫妻二人也着实妥协了不少,不过我觉得还是这次端午宴上鹤儿一鸣惊人,叫他真正接受了现在这种教育方式。且大庆朝游学风气甚重,又有郭先生和纪大夫随行,咱们这两个保镖也不是吃素的,想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话间,两人又看到展鹤脖子上露出来的红绳,不免回想起来这东西的由来,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前天清宵观的张宋两位道长还特意来送行,除了各色干果之外,还额外给他们每个人都求了一个平安符。
展鸰就有些为难,虽然感动,但并不大想收,“据我所知,咱们清宵观似乎并不长于此道吧?”
按理说,道教倒是该有符咒一项,可惜如今没落,真正精通此术的人寥寥无几,整个清宵观上下也没人懂……
你们自己都不信的,弄了这玩意儿过来能有用吗?
两位道长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相互推诿片刻,到底还是宋道长非常小声却诚实的道:“所以我们是去青龙寺求的。”
展鸰&席桐:“……”
张道长又带点儿得意的补充道:“求回来之后,我们特意开了光的,如今正是佛道加持,必然保你们平安无事!”
展鸰&席桐:“……谢谢啊。”
瞧瞧,多么诚心且用心的合作伙伴啊!简直感天动地。就是不知青龙寺的大和尚们心中作何感想。
如今清宵观因酒精买卖强势崛起,风头无两,他们两个骨干却光明正大的跑去人家青龙寺求符,真不怕被误会成挖墙脚砸场子的么?是心大呢,还是两边的关系真就如此和谐融洽?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赵老三在前头开路,后头一家客栈三辆马车跟着,因正是草木繁茂的时候,好些地方道路两旁的树枝都长到一块去了,天然一段凉棚,十分惬意。
这回还是大树和荷花跟着,两人都没个家眷,不必牵肠挂肚,且也算驾轻就熟,显得很游刃有余。
荷花那丫头甚至还有心情哼着小曲儿,坐在车里头绣花!展鸰见识过之后不觉肃然起敬。
别说在车里绣花了,她平地上穿针引线都恨不得扎手,缝合伤口倒罢了,绣花?简直想太多。
荷花就道:“掌柜的您是干大事的人,何苦做针线?这都是小把戏罢了!”
说着,还有些激动和向往,“回头若是咱们真见了海兽,掌柜的您画了画儿可千万容我描个花样子……”
想想吧,人家手帕和衣裳上都绣花绣草的,她就给他们掌柜的绣个海兽,多带劲多威风呐!
至于大树,展鸰是打算将他培养起来,多跟着出来长长见识,若日后开分店,且叫他做个总管。
至此三家店分别就有二狗子和铁柱,红果、大树打理,他们夫妻两个就能做个甩手掌柜啦!
渐渐日上正中,赵老三问了展鸰和席桐的意思,便就近寻了一处平坦的树荫歇息。
“两位掌柜的,若按咱们的脚程,天黑前便能入城了,倒也不必急着赶路。”
展鸰点头,“甚好,附近可有水源?”
“有,”赵老三抬手一指,“这一带并不算荒凉,前头不远处就有一片庄稼地,为灌溉方便,颇有几口水井,那水直接打上来就能吃的。”
这会儿展鹤睡饱了,也醒了,一听就嚷着要去,“鹤儿没见过水井!”
在家时他是大少爷,这种东西自然入不得眼。而到了一家客栈,大家吃水又直接从后头的河里挑,自然也不需要画蛇添足的弄水井,他难免好奇。
“我们也没怎么见过,”展鸰对席桐道,“咱们那会儿这玩意儿也不多了。”
席桐很熟练的帮小孩儿重新绑了头发,三下两下就收拾的利利索索,“走,去瞧瞧。”
他的手真不是一般的巧,现在基本上一家三口的头发都是他帮忙梳……当然,主要是媳妇儿的,什么垂鬟髻、单螺髻、双螺髻、逍遥髻样样拿手,也不知什么时候跟李慧学的,更不知这个徒弟当时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是何等心神俱震。
【李慧:要了命了……】
反正如今展鸰在梳头方面还是肆无忌惮的手残,每天早上都乖乖等着人帮忙梳头,要是实在没空,她也只好使出自己唯二会的两种手段:三股麻花辫、四股麻花辫,哦,还有个马尾。
于是大树、荷花并赵老三带的小伙计留下架锅灶,点防蛇虫的药丸,赵老三亲自带着这两大一小一行三人去看井顺便打水。
郭先生和纪大夫趁机下来活动手脚,俩老头手搭凉棚眺望远处绵延不绝的苍翠和起伏的山丘,时不时指点议论几句,再吟诵几句古往今来的名句,只觉得好似整个心胸都跟着开阔了。
果然人总闷在一个地方不成,还得隔三差五就出来走走看看。难得有人不嫌弃他们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且多享受些日子吧。
纪大夫十分乐呵,弯着腰、背着手在附近走了一圈,竟又叫他找出来一捧不知什么草的,说是可清热败火,准备晾起来,过几日可以煮着喝。
郭先生笑道:“我看但凡你少吃些肉,少碰些辣子,别整日家窝在茅房里不出来,也不必喝什么清热败火的药草茶了。”
因前些日子上火,纪大夫着实被强行喂了好几天的蔬菜,如今俨然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此刻却被郭先生故意挑出来,纪大夫不由得老脸微红,却不好再说,只是狠狠朝他依旧空荡荡的衣服上剜了一眼,愤愤道:“白瞎粮食了!”
好歹老子吃了还上膘,你可倒好,白吃了!
这老货就跟他养的那只王八一个脾性,吃的不少,可愣是没几两肉,真是天道不公!
荷花用车上带的水麻利的清洗早起才从客栈菜园子里摘的新鲜胡瓜,就见自家掌柜的他们又小跑着回来了,一个两个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席桐怀里多了一只去时没有的土黄色大陶罐,旁边的展鹤不等他放下就兴冲冲的对郭先生和纪大夫喊道:“看,小虫子!”
展鸰失笑,“叫蝌蚪。”
“哦,蝌蚪!”小孩儿从善如流的改口,双眼亮闪闪的喊道,“姐姐说,青蛙就是它变的,要我养着看,还要写观察日记!”
说完却又后知后觉的仰头看向展鸰,“可是姐姐,观察日记是什么?”
展鸰笑出声,“就是将你每天听到的看到的领会到的原原本本的记下来,也不必太过繁琐,只挑要紧的写就好。”
展鹤哦了声,认真道:“可是鹤儿觉得每天每件事都很重要啊。”
“这就是难处了,”展鸰拍拍他的肩膀,“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每件事各个过程也有主次之分,你得自己学着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