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少地瓜
时间:2019-01-10 11:00:48

  以前不计较也就算了,如今竟也敢蹬鼻子上脸,大庭广众之下想要降伏自己,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么?
  她的视线十分有杀伤力,被看的人都纷纷垂下头去,显然是心虚了。
  诸锦嗤笑一声,“我家的事且用不着你操心,”顿了顿又鄙夷道,“什么脑子,给人拿着当枪使还得意呢。”
  那女子就惨白了脸,其他被戳破心思的人面上也都热辣辣的。
  说罢,就径直带着展鸰他们离开了。
  走出去几步,展鸰回头瞧了眼,发现那一群大小姐们都直勾勾的盯着这边看,端的是面罩寒霜,眼里喷火,恨不得现下就扑过来生吃了自己。
  “既然遇上了,略敷衍几句也就是了,闹成这样不妨事吗?”展鸰有点担心她这样同人家直来直去会不会不大好。若是为了自己,实在不必。
  “你不必多想,我素来如此,也早该如此了。还偶遇呢,这一带尽是客栈,无缘无故的,她们又如何会来这里?左右是听见风声,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来看热闹罢了。”
  诸锦浑不在意的说,“我本来就同她们合不来,偏一个个巴巴的往上凑,一回两回吃了亏也不长记性。打量我是傻子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展姐姐,你别瞧着她们这会儿娇声软语和和气气的,背过身去说起我的坏话、编排人一个赛一个的厉害!不然我那些厉害名声是哪里传出去的?”
  顿了顿,又有些烦躁的踢着脚尖道:“她们就是下头同知、通判以及辖下知县、县丞家的女孩儿,何曾有真心与我好的?不过是看在父辈面子上罢了。她们觉得受了屈辱,我却哪里愿意她们巴结?不能吃不能穿,真是无趣,好就好,不好又不好,偏绕的这么些弯弯道道,难不成她们不与我好,我便会同父亲告状,给他们的父兄小鞋穿了么?还是同我好了,我便能与父亲说情,叫他们家人做大官?想什么呢!”
  那些姑娘们想来在家时也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诸锦的父亲在这黄泉州官职最高,那些女孩子们得了家人嘱咐要好生奉承,想来心里本来就不大愿意。
  且诸锦着实是个异端,不喜谈诗作画或是女红这些,专爱往外头跑,又骑马、耍鞭子的,同那些人着实合不来。她喜欢的她们不喜欢,她们擅长的她又瞧不上,众人面上虽然竭力说笑,但背地里也少不了嘀咕……
  展鸰叹了一回,“都不容易,何苦来哉。”
  诸锦斜眼瞅她,反而觉得惊奇,“她们说你坏话,你不生气?”
  “自然是生气,”展鸰大大方方的道,“我又不是圣人,自己卖劳力赚钱,她们瞧不起我,我自然是不高兴的。只是,嗨,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那些女孩子也不过十来岁年纪,本该天真烂漫的时候,可因为出身和环境,肩上早早的便多了些沉甸甸的担子,想来也是不易。
  不过不容易归不容易,她们要立威抖机灵,却不该落到自己头上!
  “展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诸锦笑道,“其实平日里我也对她们颇多忍让,父亲虽是知州,可下头事情千头万绪的,最容易藏污纳垢,也须得有几个亲信照看,若是弄僵了,对谁都不美。只是她们不该蹬鼻子上脸,如今竟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动不动就敢对我指手画脚的。若我不给她们些颜色瞧瞧,赶明儿更恶心人的事儿还有呢!”
  明面上是官场往来,可私底下,她们这些官员家眷之间的关系又何尝不是牵一发动全身?不过缩影罢了。
  下头的兵卒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诸清怀自然要挑时间杀鸡儆猴,抓出来敲打敲打;而这些所谓的小姐妹开始蠢蠢欲动了,诸锦也必须拿出大小姐的气派震慑一番,不然众人回家一说,知州家的千金是个面团似的人,任人拿捏……
  小瞧了她事小,可若是因此叫那些人连带着也轻蔑起父亲来,可是万万不能够的!
  展鸰笑着看她,将她都看的发毛了,紧张兮兮的摸着自己的脸道:“展姐姐,你为何这般瞧我?”
  “哎呦呦,素日我倒是小瞧了你,”展鸰笑着捏她的腮帮子,“果然是大小姐,平日里大咧咧的贪嘴儿,该做的事儿、该明白的道理可是一样没落下,倒是我白操心了。快给我瞧瞧这脑袋瓜子怎么长得?”
  几个人闹了一回,果然顺着人流出了城,径直说笑着往青龙寺去了。
  还未走近,便已听到空中回荡的梵音,看见那袅袅升腾的香火。好些虔诚的信徒大老远便开始跪拜了,垂着头走一步念一句佛号,半点不敢怠慢。
  抬头看去,远远山丘环绕,上头许多苍翠的高大松柏,但见密林之中一角山寺斜斜跃出,翠绿枝叶中一点僧黄,稳重又不失可爱。
  诸锦同人来过几回,就介绍说:“里头几座佛塔倒也有趣,什么浮屠塔、莲花台,托着石碑的大龟,拈花微笑的菩萨的。哦,还有好大一座佛像,光辉璀璨,拜的人不知凡几,不去瞧瞧可惜了。”
  话音刚落,却听山间寺中幽幽荡开一阵钟声。那钟声不算太大,但着实悠扬,缓缓推开,便如水面涟漪一般四散而去,一下接一下,悠然长远,令人不自觉就净了心神。
  饶是诸锦平日肆意飞扬,此刻也不敢亵渎,本能的压低声音:“那钟实在不凡,听说往外四十多里还能听见呢!相传到现在都几百年了,一年到头风吹雨淋,可竟也没有损坏,都说是佛祖保佑、菩萨庇护呢。”
  展鸰也跟着称赞一回,见旁边百姓都原地站住,双手合十的祈祷,她心头一动,也跟着做了。
  愿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还没睁开眼睛,便听耳畔响起席桐沉声低语,“你也信这个?”
  展鸰微微叹了口气,一时也有些茫然,“信,也不信。”
  要说以前,她确实是不信的,可如今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了,却又叫她不得不信。
  大约,这世上的确有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吧。
  席桐多瞧了她几眼,也跟着双手合十,祈祷一番。
  敬鬼神而远之,如今既然靠的近了,少不得顺从一回。
  路边有僧人们在施粥、散佛果,若有心有力的,自取一份,随手丢些香油钱,不拘多少,只是个意思罢了。
  展鸰上前瞧了一回,取了两个小巧的葫芦形佛果尝了。
  这玩意儿倒是新鲜,也不知好吃不好吃,瞧着倒是玲珑可爱。
  入口之后才知道是糯米面做的,略加了些盐和糖,表面细细筛了一层淡黄色豆粉洒了,毛茸茸的有趣。里头却是一层细豆沙,滋味儿清甜,回味无穷。
  展鸰赞了一声,众人见她这般推崇,也都捻了几个来吃,果然美味。
  展鹤吃的嘴边都沾了豆粉,瞧着好似凭空多了一圈胡子,猫咪也似的可爱。
  席桐有感而发,“想不到外头那些花里胡哨的摊子,竟都不如佛寺出来的佛果好吃。”亏他进城之前还揣了那样高的期待。
  展鸰笑道:“许是出家人心思干净,耐得住性子。你瞧,这豆沙这样细腻,一点豆皮、渣滓都没有,也算难得了。”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便道了谢,又不紧不慢的指了指旁边几个盒子,“施主,您才刚吃的是红豆沙,还有绿豆沙哩,这里还有枣泥的,都是师兄师弟们一粒粒细心挑过,没有一颗坏豆子,又小心手推出来的。”
  寺庙虽然有自己的田地,可因经常施粥、舍饭的,日子总是拮据。如今逢年过节也都会做些东西来卖,算是个进项,省的到时候四处化缘。
  虽然庙里有佛祖,可求人不如求己不是吗?
  不过若是遇到那些实在拿不出银子的穷苦人家,大和尚们还是白送,故而若非时常有善人捐款,这青龙寺一年到头可就要有大半年喝西北风了……
  众人又分着尝了一回,果然都很不错,各有千秋,便各自拿了几盒。
  诸锦兴致勃勃道:“给爹爹尝尝鲜。”完了之后又对夏白道,“你为何不买?罢了,我与你挑几盒,也算你跟着我的谢礼,若是回头分给兄弟们是个意思。”
  夏白本打算自己买的,可如今见诸锦兴致盎然的,也就顺水推舟应了。
  吃了佛果,展鸰顺手掏了快散碎银子放到前头大托盘里,约莫也有一二两重,后头席桐等人也纷纷捐了些。便是展鹤这小东西,也给塞了块银子,亲自垫着脚放了进去,又像模像样的学着人家双手合十拜了拜。
  里头的几位僧人瞧见了,不由得会心一笑,回了个合掌礼。
  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见了,捧着几条木珠儿出来,脆生生道:“多谢几位施主,这是佛前供过的手串儿,赠与几位施主保个平安吧。”
  众人道了谢,亲自来接了戴上,又同他行礼,“多谢小师父。”
  那小和尚年纪不大,瞧着却颇有超凡脱俗之气,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礼,又脊背挺直的走回去敲木鱼了。
  稍后随众人进了寺内,但见人头攒动,香火缭绕,衬的好似不在人世间。又有大和尚开坛说法,下头乌压压那么些人,竟都悄然无声,可见其虔诚。
  参拜也就罢了,可这讲经说法,实在听不来。
  展鸰等人站在后头略听了一回便觉昏昏欲睡,想来是没有佛性,灵台不够清明,大约也不能得高僧青眼,来一句“贫僧与你有缘”之类的主人公待遇……未免不敬,相互交换个“原来你也如此”的眼神之后,忙悄然退了出去。
  只是那佛像果然宏伟惊人,高达三丈九尺有余,佛像庄严端正,外表鎏金,阳光下熠熠生辉,非但不俗,反而有种超然物外的悲悯,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都跟着拜了几拜,又求了个签,添了香火钱,随着信徒们上了几把香,熏得有些头疼,眼泪直流,就去几十步开外的泉眼净手净面。听说这泉眼常年不枯竭,饮了可强身健体,寺中大小一干和尚都耳聪目明牙齿洁白,日日都有信徒来求了家去。
  席桐看了一回山形地势,偷偷跟展鸰咬耳朵,“瞧着这一带的岩层大约矿物含量比较高,从里头涌出来的泉水自然也富含矿物质,确实比一般水对身体好些,耳聪目明牙齿洁白也正常,菩萨却管不了这么琐碎。”
  展鸰忍俊不禁,四下看过之后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偏你知道得多,有本事去里头跟主持说去,看人家不打出你去,没准儿还能摆个十八罗汉铜人阵什么的。”
  说完,就自顾自吃吃笑起来。
  见她笑的眉眼弯弯,席桐便也觉得心神舒畅,勾了勾唇角,眉目瞬间柔和许多,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想来那些得道高僧也不会在意我说什么。”
  展鸰越发乐不可支,“还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此等大仇不共戴天,还不会在意,做梦呢吧?”
  说的席桐也乐了,转头去跟旁边的僧人花几十文买了两个大葫芦,结结实实装了两葫芦水,笑着对展鸰道:“难得遇见天然的矿泉水,也买些回去喝。”
  好歹放在屋里还是室温,这外头也忒冷了些。
  天本来就冷,水更是冻得吓人,可大家都是存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还是强忍着沾了沾嘴皮子,连展鹤也伸舌头舔了下,登时就冻得不行,整个人缩的鹌鹑也似。
  展鸰心疼的紧,赶紧给他捂了捂,又排着队解了签文,虽没有大吉,却也不错,这便去了。
  晚间诸大人要设宴,黄泉州一干排的上号的大小官员和家眷都来了,马虎不得。诸家后宅无人,须得诸锦出面接待女眷们,故而不能陪他们玩,天还没黑就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大半天转下来,展鸰和席桐对此处的小吃有些失望,不说卫生不过关,关键是不好吃啊,这个真的没法儿忍,还不如正经饭菜呢。
  倒是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青龙寺反而遇见了好吃的佛果,外头卖的柿饼、大梨等着实鲜美,也算意外之喜。
  晚上仨人去饭馆吃锅子,也没什么可选的,本地居民吃辣的不多,就是撒着菌子的大骨头汤。倒是挺下功夫,都熬得雪白雪白,浓香扑鼻。
  外头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里头热气袅袅温暖如春,眼福口福一起饱,妙哉妙哉。
  有新鲜的嫩羊肉,都切得薄如蝉翼,倒是可以吃来暖暖身子。不过这个吃起来也是技术活儿,须得用筷子尖儿小心夹着一角,飞快的按到水中涮,心中默念几个数便可提出,稍有不熟练的便煮老了。
  展鹤这个筷子都拿不稳当的自然不成,还有些不大乐意,撅着小嘴儿挂油壶。不过等席桐将两片蘸饱了料的嫩羊肉递过来时,还是本能的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美的眼睛都眯起来,两条短腿儿乱踢,哪儿还记得自己在生气?
  这会儿席桐带回来的两葫芦矿泉水也不大冷了,三人便倒出来喝,果然比一般井水、河水更为清醇甘冽,似乎还带着些许甜味。
  展鸰狠狠夸了席桐一回,说他有先见之明,又摸着下巴道:“若是有机会再弄些,估计用这个做的冰淇淋也好吃。”冬天配着麻辣火锅吃冰淇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爽哦!
  一听冰淇淋,席桐的脸上都要放光,麻溜儿点单,“想吃蓝莓的。”
  “什么蓝莓,”展鸰失笑,“你倒是会想,如今也只有山楂酱,还有之前做的杏干,也能做些酸杏子酱,且将就着些吧。”
  好像蓝莓这种玩意儿正式进入百姓食谱是比较晚的时候了,而且华国境内分布也不多,只在极北地方有大规模生长,这会儿的沂源府却从未见过,好些商户更是闻所未闻。若实在想吃,大约只能委托些专门往那一带走的商人找找了。
  听了她的话,席桐微微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回客栈略歇了一回天就黑透了,外头越发热闹的不像话,敲锣打鼓沸反盈天,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直将这一方天地映的恍如白昼。展鹤撅着小屁股趴在窗台看了许久,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索性也提了灯笼出去了。
  一入夜,人更多了,又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小孩儿在地上更难行走,席桐便叫他将灯笼交给展鸰,自己抬手将小家伙提到肩膀上坐着。这样既不遮挡视线,又不用担心孩子磕着碰着或是给人贩子趁机拐走了。
  展鹤哪里经历过这个?先时还有些怕高,可不多会儿便适应了,抱着席桐的脑袋左顾右盼,两只大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是开心至极。
  难得年底庙会,百姓们都竭力打扮的干净漂亮,迎面走来的年轻姑娘们更是花枝招展、满头珠翠,头上插着簪儿,腕上拢着镯儿,更讲究的还有戴臂钏、贴花黄的,都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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