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解决了黄大仙的事,且还有奖赏可拿,展鸰心情甚好,一夜无梦,次日便起了个大早,做了一大堆米线。等李氏他们收拾好了上工,就见院儿里已经搭起来好几排木头架子,上面飘飘荡荡挂满了晶莹剔透的米线,十分好看。
李氏看的入了神,“师父,您这又是弄得甚?亮晶晶门帘子似的,倒是怪好看的。”
“米线,南边的吃食,北方少见,煮着吃炒着吃都好。”
李氏凑近了细细观看一回,啧啧称奇,“这样晶莹透亮的,当真好看的紧。”
“上好的稻米做的,能不亮么?”展鸰道,又给她讲了关于米线的基础知识。
竟是稻米,那可真是金贵了,光是成本就老高,回头一碗得卖多少钱呀?李氏用心记下,又飞快的去洗手洗脸,挽了袖子过来,不由分说的抢了展鸰推磨的活儿。
“师父,不早就说了么,日后再有这样的体力活儿,您只管叫俺!这也忒见外了!您这样细嫩的肌肤可莫要磨坏了,俺瞧见都心疼死了。”
本来么,她是徒弟,替师父干活儿天经地义!奈何自家师父太亲力亲为,逼得她见天的得见缝插针的抢活干……
天下就没有她这样自在舒坦的徒弟!家里人都说她是上辈子烧高香才有今日造化,李氏,不对,李慧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被抢了活儿的展鸰笑了笑,当即退居二线,跟席桐两人一个递一个挂,配合的十分默契,偶尔再瞧瞧硬跟着出来的小孩儿。
展鹤这小子也逞能,非要跟着早起,死活不肯进屋,结果这会儿困的不行,被乳母抱着坐在旁边点头。
也不知这小东西梦见了什么,嘴角就没放下来过,时不时傻笑几声,砸吧着嘴儿道:“嘿嘿,姐姐,香!”
展鸰失笑,才要说话就见二狗子过来了。
“掌柜的,之前您说的托人牙子买人什么的,昨儿他来了一趟,说人都备齐了,问您甚时候得空,他好带着送来挑选。昨日您回来的时候就不早了,我怕打扰您休息,就没说。”
席桐点点头,想了下,“你叫大宝进城知会一声,吃了晌饭就来吧,顺便再去确认下过几日来盖房子的人手够不够,一应的砖瓦木料也都别短着。对了,来人盖房子少不得要管饭,你找铁柱列个单子出来,看回头却账上领钱筹备。”
眼见着客栈添人势在必行,可眼下的屋子明显不够住了,展鸰早就想新盖房子了。只是寒冬之下土地都冻透了,只好挨到现在。如今雪已经存不住了,泥土也一日比一日软乎,可以开始了。
二狗子得了信儿去了,展鸰转头问席桐,“想吃什么米线?”
这会儿米线本来就没干透,略用开水泡一会儿就能煮了,倒也不费事。
“大清早的,微辣复合的吧,”席桐想了想,又补充道,“煮的,多加点豆芽和豆皮。”
所谓的复合就是展鸰自己创的菜谱,荤素都有,南北杂糅,口感极其多变,内容十分丰富。
她这个人的活力和机动性也真切的体现在做饭上,最直观的就是:展鸰很少循规蹈矩的按着菜谱来,总喜欢在里头加些自己的理念。虽然也偶尔失败,可一旦成功了的,周围人给的评价往往比在馆子里的更好。
“行!”展鸰将最后的米线放到笸箩里,径直抱到厨房去,席桐简单整理了下就跟过来,自己熟门熟路去找了香肠切。
他不擅长用菜刀,可架不住擅长玩儿匕首,故而切东西的功夫极好,一小截香肠切出来也能摆满满一大盘,都能透过香肠看见下头的花纹了。
展鸰瞧了一眼就笑,“那些卖牛肉面的老板指定喜欢你这样的伙计,卖上一个星期的面,愣是费不了一块肉!”
席桐轻笑出声。
“对了,我最近让李慧他们杀了不少鸭子,鸭绒攒了好些,等会儿咱俩试着消消毒,看能不能做点儿鸭绒被啊鸭绒服什么的。鸭血也攒了不少,晌午可以吃毛血旺,大冬天不吃点辣的发发汗真难受。”
北方冬天太冷了,他们又是在野外,即便烧炕也得盖厚被子,两个轻快惯了的时常觉得压得慌。
席桐嗯了声,去替她洗豆芽。
展鸰泡了米线,仰头想菜谱,“再来个白菜炖豆腐,只用小几片五花肉炝锅爆香,豆腐炖成奶白色,干干净净的。”
席桐这么个人爱吃甜,爱吃辣,还爱吃豆制品!前几日没顾得上,今儿就多照顾一回吧。
席桐果然欢喜,又认真看着她表达看法,“其实我挺想吃肉火烧的。”
上次的都没吃够!
可既然今天中午做毛血旺和白菜豆腐锅,那么配肉火烧就不对味儿了……
展鸰想了下,“乖,下回吧,先轮着吃。”
她实在是想毛血旺想的不行,等不了了!
“姐姐?”展鹤揉着眼睛进来,身后跟着乳母秦嫂子。
“醒啦?”展鸰擦干净手过去抱了抱他,柔声道,“先去洗漱,等你写完一张大字,早饭就好啦!”
展鹤点了点头,又捏着手指道:“鸭子,姐姐,想吃鸭子。”
刚才他梦见金灿灿的烤鸭了,表皮盐津津的,又香又脆,肉也肥肥的,用薄饼卷着可好吃啦!
他最喜欢吃鸭皮,可是姐姐却让他连鸭肉一起吃,嗯……看在好吃的份儿上,还是一起吃了吧。不然若是姐姐生气了,回头该不做了!
被这么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盯着看,展鸰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他说的任何要求,当下用力点头,“好,咱们晌午就吃鸭子!”
展鹤小小的欢呼了声,蹦蹦跳跳的洗漱去了。
看着他圆滚滚的背影,展鸰就觉得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然而下一刻她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吓得她哎呀一声险些跌回去。
这双眼睛毫无疑问是好看的,成熟中依旧透着纯粹,可里头那些沉甸甸的幽怨着实令人承受不住。
席桐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胳膊,微微抿紧了唇,沉默片刻,忽然道:“肉火烧,想吃肉火烧。”
不管是语气还是语速,都与方才展鹤惊人的相似。
展鸰:“……”
稍后,展鹤就发现自家席哥哥一个人坐在厨房外头的桌边,面无表情。
他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垫着脚尖将自己的胳膊送到桌上,拍了拍席桐的手,很认真地问,“哥哥,你不高兴吗?”
席桐看了他一眼,刚要习惯性的摸脑袋,可还没动手的就硬生生忍住了。
他要冷酷一点!这小东西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自己的大敌!
见席桐没有反应,小孩儿的两道眉头都皱起来了,忧心忡忡道:“哥哥,你不舒服吗?”
席桐的手指动了动,我忍!
“哥哥,你饿了吗?”小家伙想了想,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个荷包,非常珍视的打开,将里头的糖瓜掏出来,“哝,吃了糖就不饿了。”
白嫩嫩肉包子似的掌心里托着一颗米黄色的糖瓜,并不算出色的一幕,却惊人的拥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席桐忍不住了,“我吃了,你吃什么?”
展鸰虽然疼爱展鹤,可该严格要求的地方也从未放松,比如说读书练字,比如说控制饮食。如今展鹤每日只能吃一块糖果,谁求情也不管用,故而总是将这个荷包随身佩戴,宝贝的什么似的。
在小孩子有限的世界里,小小的糖瓜便是他每天最甜蜜的梦。
然而现在,他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梦送给自己。
展鹤眨了眨眼睛,“我明天还,还可以吃呀!”
说这话的时候,小东西一双大眼还是忍不住的往糖瓜上面瞟去,口水明显泛滥,导致说到一半就先吞了吞口水,这才顺利讲完。
糖瓜香香的甜甜的,吃一颗可以快乐一整天……
可是现在哥哥不舒服哦!
席桐忽然浅浅的笑起来,大手不再犹豫,轻轻按到这颗小脑袋上,“哥哥没有不舒服,只是,罢了,你自己吃吧。”
“真的吗?”展鹤还不信。
“真的。”席桐点头,再次确认。
“那,”小孩儿又吞了下口水,很认真的说,“那鹤儿要把糖瓜收起来喽?”
说着,小胳膊就极其轻微的往后缩了一下。
席桐忍笑点头,“好。”
于是展鹤就欢欢喜喜的将糖瓜收了回去,动作轻柔又小心的将自己甜蜜的梦塞回锦袋。
席桐拔葱似的将他提到自己大腿上,故作认真的逗弄道:“哥哥不开心,是因为姐姐说中午要做鸭子,可是哥哥想吃肉火烧。”
“啊?”小孩儿有片刻的茫然,随即一张肉嘟嘟的脸都皱起来,“这样啊……”
“怎么办?”席桐继续逗他。
“那个,那个,”小孩儿拼命开动小脑筋,艰难的组织着语言,最后小小声的说:“鸭子很好吃的。”
见席桐眼中泛起一点笑意,小东西又挪了挪小屁股,凑近了哼哼道:“哥哥,吃鸭子嘛!鸭子好吃的!”
糖瓜每天都有,可是鸭子不是呀!
席桐哈哈大笑,提着他荡了下秋千,忽然就理解了展鸰的心情,“以后有什么事大可以说自己想说的,不必犹豫。”
看着这小东西壮着胆子表达自己的想法,还真是挺有意思。
谁知展鹤听了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一双眼睛刷的就亮了。
他捏着手指头,期期艾艾的问:“那,那鹤儿可以一天吃两块糖瓜吗?”
席桐瞬间变脸,面无表情,“不可以。”
展鹤撅起嘴巴,委屈巴巴的跳起来,“不要哥哥抱了!”
哼,骗人!明明说可以讲的!
他是有志气的小孩,才不要抱咧!
之前蓝源夫妇一事就能看出,展鹤这小东西脾气颇执拗,这会儿自觉被哥哥欺负了,就下决心要很凶。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就离得席桐远远的。
可问题来了,统共就一张方桌,席桐总是跟展鸰挨着坐,他远能远到哪儿去?最远不还是对面么!
所以展鸰就发现饭桌上氛围有些诡异:
小孩儿一个人抱着脑袋大的碗嘶溜嘶溜吸特意给他做的牛骨汤米线,吃几口就要将控诉的目光投向席桐,然后低头,嚼嚼嚼。再啊呜喝一口汤,哇,好香哝……
不行,我在生气,特别凶!
于是抬起头来再瞪一眼,然后再吃一口豆芽;再看一眼,再咬一口卤蛋……
展鸰都替他纤细的脖子累得慌!
席桐凑过去飞快的把事情经过跟展鸰说了,后者哭笑不得,
“你们俩就为这个?”
你也是,席少侠,您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较劲?!
作者有话要说:
席桐:“说罢,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展鹤:“我想一天吃两块糖瓜。”
席桐:“不行,没得商量!”
展鹤:“呜呜,哥哥是大猪蹄子!”
第48章
大概是最近为了攒羽绒, 试验羽绒服羽绒被而宰了太多鸭子的缘故, 展鸰连续好几晚噩梦连连, 屡次梦见自己被一群没毛的鸭子围攻,形容惨烈……
为了安抚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她决定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烤几炉烤鸭!
先叫李氏带人去杀鸭子、拔毛, 展鸰自己则拖着席桐去剁肉馅儿, 没办法, 人家想吃肉火烧么。
正剥葱姜,二狗子愁眉苦脸的从外头进来, 先瞅了席桐一眼,这才小声对展鸰道:“掌柜的,前儿来的那老头儿又出来找师父了, 您看?”
席桐剁肉的动作一僵, 展鸰一怔,“还没走啊?”
这两天事儿多又杂乱, 她直接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屈指一算,这都三天了吧?竟然还在?
二狗子点头,“是呢!他儿子都来请过两回了, 十分哀求,结果人家死活不挪窝, 喊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没法子, 他儿子就家去给送了几套换洗衣裳来。”
他脑瓜子活泛, 为人又机灵,这会儿模仿的绘声绘色, 一会儿儿子一会儿老汉的,效果堪比后世说相声唱念做打。
展鸰眨眨眼,笑了,“还真有毅力。”
她扭头看着席桐,用脚尖碰碰他的小腿肚,语带笑意的问:“席老师,您看这怎么弄?”
人家好生在这里住店吃喝,他们开门做生意的,总不好撵出去吧?
席桐头也不回,“不知道。”
说着,越发嗙嗙的剁起肉来。
展鸰哈哈大笑,冲满头雾水的二狗子摆摆手,“成了,我们知道了,回头他若再问起,你只管先劝他家去,若是不走,再继续敷衍着,这两天必定有个结果就是了。”
得了准话的二狗子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哎了声就出去了。
二狗子走后,展鸰又盯着席桐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噗嗤一声。
“行了,我知道你为难,可这不是遇上了么?一味的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席桐剁肉的动作停了停,眉头紧锁,抿着嘴唇不说话。
席桐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乖,中午吃肉火烧。”
席桐瞅了她一眼,垂着眼睛飞快的思考了三秒钟,“还要水煮肉片。”
展鸰都给气笑了,合着这会儿您还没忘了见缝插针的给自己争取权益?
“成!”
水煮肉片就水煮肉片吧,反正她也挺想吃的。哎,不过那个配大米饭更好啊……晚上吧,晚上蒸米饭。
说起当老师这事儿来,还真不能怪席桐。
谁也不是十项全能,要说这世界上最不适合当老师的名单,里头绝对有席先生。
他不爱说话,而且不是一般的不爱说话,这就很要命了!
很多人不爱说话可能是为了耍酷,但席桐不一样,他是真的能不张嘴就不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