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大臣商议重要事情时,太监们是不敢冒然打断的。平时中午他都会去跟母亲一起吃饭,这时候没见他去,太后自然要询问,见时间太晚了自然忍不住要过来提醒提醒。
他笑道:“往后遇到这种情况,母后派个宫女太监过来说一声便好,没必要亲自过来。”
说着他又对旁边的小太监道:“看看杜大人走了没有,没走的把他留下,一道用膳。”
小太监连忙走了出去,就看到年轻俊俏的杜大人正苦着一张脸站在那里,鲁国长公主则满脸兴奋地在说着什么。
屋里太后也才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儿不见了踪影。
齐伯昆这个大臣还在这里,太后本应该给女儿留面子的。可想想自家女儿那德性,她忍不住对宫女道:“去把长公主叫进来。”
殿外,杜锦宁早已饥肠辘辘了,赵晤让她回去,她本以为可以回去吃午饭了的,谁知道被赵明月叫住,一个劲儿地问她《种田记》的后续情节问题。
她肚子饿扁了有没有?为了点卯,她早上可是五点多钟吃的早餐。现在看看天色,怕不得下午两三点钟了。
“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赵明月见只自己一个人说,杜锦宁答都不答一句,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杜锦宁正要说话,肚子传出了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两人一愣,赵明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时候,小太监适时地来传达了赵晤的旨意。
被郑太后派来的宫女也随之而来:“公主,太后娘娘唤您进殿。”
杜锦宁其实很不愿意回去,跟赵晤一起吃饭,她怕消化不良。可皇上的旨意又不敢不听。她只得答应一声,见赵明月往殿内去了,这才慢慢跟在后面,一起进了殿里。
看着赵明月与杜锦宁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郑太后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对赵晤道:“皇上你好生吃饭,我跟明月就回去了。”说着看都不看赵明月一眼,转身就走。
赵明月也知道母亲为什么不高兴,咬了咬唇,抬头看了杜锦宁一眼,转身跟着母亲离开了。
见气场强大的郑太后离开,烦人的赵明月也跟着走了,杜锦宁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赵晤说是一起吃饭,其实并不是,而是赐了些饭菜,让齐伯昆和杜锦宁在一个偏殿里吃,他自己则单独用膳。毕竟他是皇上,为防别人下毒,吃饭的规矩比较大,不宜跟臣子一道用膳。
杜锦宁见状,倒松了一口气。
回到翰林院,就见齐慕远面带焦虑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了她回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这么久?”又问,“吃过饭没有?膳堂送来的饭我给你留着了。你要吃的话我给你热一热。”
闻讯跟进来的魏通听了,笑道:“没想到齐大人还是个体贴人。”
杜锦宁扫了魏通和从屋里出来的姚荣观一眼,笑着对齐慕远道:“没吃呢,我自己来就成。”
说着又向魏通问道:“魏大人是否有事要交待?”
魏通自然是来打探消息的。
此时见杜锦宁一副急着回屋吃饭的样子,他就不好长篇大论了,只道:“邓大人叫某来问,皇上那里可有什么旨意?”
杜锦宁摇摇头道:“皇上知晓《种田记》是我写的,所以十分感兴趣,问的问题就多了些。问完了就叫我退下了,倒没说有什么旨意。”
她笑了笑:“就算皇上有什么旨意,也不会让我带来,肯定会派太监给承旨大人下旨的。”
魏通讪讪一笑:“既如此,就不打扰杜大人用膳了,我去前头了。”说着,转身离去。
杜锦宁也没理姚荣观,径自进了齐慕远的屋子:“饭在哪儿?我拿去热。”见姚荣观没跟进来,她这才小声对齐慕远道,“我跟你祖父在殿前吃过了。”
……
大殿上,杜锦宁走后,齐伯昆又被赵晤叫到了书房,赵晤问道:“如果我要派人去广东主管工商事务,齐大人觉得派谁去好?”
齐伯昆一听就知道赵晤的意思了,问道:“皇上可是想派杜锦宁过去?”
赵晤点点头:“这些建议是他提出来并完善的。杜锦宁虽年轻,但思维敏捷、眼界开阔。你以前也夸过他能力出众。朕觉得,派去管这事的人非他莫属。”
齐伯昆没有说话。
他知道赵晤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赵晤接着就道:“可他才入翰林几日,还没得到培养与历练。就这么派他放外任,朕舍不得。”
杜锦宁这人才华如此出众,他是想把杜锦宁当成弘股之臣好好培养。就这么放出去,他担心杜锦宁以后入内阁时要被人诟病。
“再者,他什么政绩也没有。忽然把他外放,且提升一两级,朕拿不出什么理由来说服众位大臣。”
齐伯昆也不赞成杜锦宁放外任。
杜锦宁是他十分看好的后辈,他期望杜锦宁能入内阁,在他致辞仕之后辅佐赵晤将大宋治理得更好。
他想了想,道:“其实臣有个很好的人选。”
“哦,是谁?”赵晤问道。
“关乐和。”
“关乐和?”赵晤皱眉想了想。
朝庭的大臣太多了。像关乐和这种,虽然有资格上朝,却站在最末尾,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官员,赵晤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第688章 论好弟子的重要性
齐伯昆解释道:“关乐和是工部屯田清吏司的郎中,前段时间还创造了犁田的代耕架。”
他这么一说,赵晤对这个官员就依稀有了印象。主要是这个代耕架,经过工部的官员检验作用还挺大,在没有牛力的情况下,能让人省许多力气,因此他当即就晋升了这个官员的官职。
见赵晤点点头,似乎想起是谁了,齐伯昆继续道:“想当初,杜锦宁家境贫寒、处境艰难,不光没能念书,连活下去都困难,是关乐和对他伸出了手。杜锦宁这孩子仁义,这一路考上来,许多人见他资质极佳,都表示可以收他为徒,可杜锦宁愣是拒绝了,只拜了关乐和一个人为师。杜锦宁从出生起没有父亲,一直把关乐和当父亲一样看待;而关乐和也向来将他当儿子。他们两人说是师生,其实更像父子。”
“哦?”赵晤没问关乐和,倒是对杜锦宁的情况十分感兴趣,问齐伯昆道,“杜锦宁的事情,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齐伯昆是打心眼里喜欢杜锦宁,也是生怕她表现得太过出色,引起赵晤的怀疑,这才有意这样说话。
他对赵晤派人去保护杜锦宁却又不告诉她,心里是有想法的。只是这是皇命,赵晤说不能告诉杜锦宁,他有心私下里想提醒杜锦宁一句,却也不敢。
毕竟知道有人监视或保护自己,和不知道,行为举止上的表现是完全不同的。一旦露馅,他倒没什么,但赵晤恐怕对杜锦宁会更加怀疑,以为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他有意地把杜锦宁的情况说给赵晤听。
见赵晤果然问起杜锦宁的身世,齐伯昆立刻将她从小到大的事挑重点说了一遍。
末了他道:“这个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跟我那孙子更是情同手足。”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苦笑,不过还是不含一点私心地把话说了下去:“这孩子聪明、睿智、仁义,心怀天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皇上刚才说要培养他,臣十分赞同。臣恳请皇上善待于他。”
赵晤点了点头:“朕会的。”
在他七岁的时候,齐伯昆就被先皇派来教授他《孟子》,君臣之间互相十分了解。齐伯昆看似随和,其实眼光极高,从不轻易夸赞于人。便是他自己,都没得齐伯昆如此高的评价。由此可见杜锦宁确实出色,他没看错这个臣子。
“多谢老师为朕发现并培养一个人才。”赵晤真诚地对齐伯昆拱了拱手。
齐伯昆连忙避让开去,问道:“那关乐和……”
“就派关乐和去吧。”赵晤道,“以关乐和与杜锦宁之间的关系,关乐和过去,就相当于杜锦宁过去。而且关乐和毕竟有为官的经验,年纪也在那里,更让人放心,派他去,其他大臣也不会多说什么。”
齐伯昆点点头。
杜锦宁十五岁,才中进士入官场没几日,忽然被任以这样的重任,其他心腹大臣们必然反对,御史的折子更要像雪片一般飞到赵晤的御案上面来。
相比起杜锦宁,派遣关乐和就显得顺理成章多了。
“巡抚正三品,知府正四品。关乐和这个职位是新设的,品阶太低他不好行事,就给他从四品吧。”赵晤道。
齐伯昆点点头:“甚好。”不过他知道,皇上给这从四品,必然是看在杜锦宁的面子上。
于是关乐和在杜锦宁进京后,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从正六品到正五品,再到从四品,直接连升了三级。而且,还全是因为杜锦宁的缘故。
可见收一个好弟子是多么的重要!
……
且说赵明月跟着母亲从大殿回了后宫,又被母亲耳提面命地教训了一通之后,回到自己寝宫便倒在床上,用力地捶打着褥子,嘴里“哇啦哇啦”大叫。
滚了两滚之后,她坐了起来,十分有派头地命令她的大宫女:“你让王威去纪府一趟,跟纪夫人传个话,叫她和她家姑娘去杜府里攀攀交情,套套那个陈立的话。我就不相信她不怕死。克妻的传言肯定是假的。”
大宫女诚惶诚恐,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公主,您就饶了奴婢吧。这要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奴婢跟王威的小命就没了。”
“你要不去,现在小命就没了。现在没还是以后没,你选一个。”赵明月仰起秀气的下巴,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大宫女苦笑。
公主倒不会真要她小命,但撤她的职把她撵到宫里其他地方去还是有可能的。毕竟不管哪个主子,都不会要一个不听话的下人。便是太后娘娘,恐怕也不会给女儿要一个这样的下人。所以她别无选择。
依赵明月的话去给王威传了命令,回来后她便劝赵明月道:“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您这样金尊玉贵,不管他克妻是真是假,也不能犯险。您这样,会让太后娘娘和皇上不高兴的。到时候直接把他处置了,您这不是害了他吗?”
赵明月以手托腮,深深地叹了口气:“刚才大殿里的谈话你也听到了。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才华,又有谁有这样的雄心?我不挑这样的男人,莫不是还要退而求其次,嫁那些歪瓜劣枣不成?”
“可他克妻啊。”
赵明月摇摇头,十分自信地道:“可我不信。任我尊贵的命格,他想克我,也不容易。”
“其实太后娘娘说的齐大人也不错啊。上次奴婢偷偷看了一眼,长得不比杜大人差,还是探花,才学肯定也不差,家世又好。奴婢觉得,他倒比那杜大人强。最重要的是他不克妻。”
赵明月鼻孔朝天地轻哼一声:“可惜本公主看不上。”
大宫女叹了一口气。
沉迷于爱情的女子,就跟喝了**汤似的,怎么拉也拽不回来,一心一意只往那深渊里去。
赵明月看看窗外,见里外都是自己的心腹,她偷偷摸摸地书架上拿下一本《庄子》,翻开来,里面却是《射雕英雄传》的内容。尽管已看过两遍,可她还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大宫女见状,暗自摇头。
第689章 打算
杜锦宁那日下衙的时候回到家里,就听姚书棋来报,说纪夫人带着她的女儿来过,还愣是要让她女儿去找陈立玩。
杜锦宁头疼:“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纪舒因为赵昶的缘故,并不敢多跟其他大臣结交,以免引来皇上对赵昶的猜忌。所以哪怕是纪老太太大寿,他也没请什么人,最多不过是跟他交好的两三个好友——都是五六品的小官,以及纪家的亲戚和邻居。
所以纪夫人也深居简出,很少跟其他官员家的夫人交际。而且上次她过府来帮赵明月传话,杜锦宁也看出来了,这人大概是因为跟皇子有亲,性子比较傲,不大看得起陈氏这样寒门出身的人。
因此两家虽比邻而居,却很少来往,不过是纪老太太大寿时她上门去贺寿一回,她考上状元的时候纪舒上门来庆贺过,算是还了礼。除此以外再没走动。
现在纪夫人忽然携女儿过来,而且还是在她今天遇到赵明月之后,要说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关联,打死她都不信。
虽说女客过来,姚书棋即便是管家,因为男女有别也不可能去招待客人,但这不妨碍他事后把一切都打听清楚。
他把他们母女的言行大致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套近乎以示亲热,倒没说什么别的。
“随她们吧。她们来做客,咱们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她们想来就来呗。”杜锦宁摆摆手。
她都有克妻之名了,太后娘娘总不可能再把赵明月嫁给她吧?皇帝之妹啊,又不是嫁不出去。太后可是赵明月的亲娘。
“表姑娘怎么样?”杜锦宁问道。
这位表妹到家里来,因为怕她心生绮念,杜锦宁向来不跟她打照面。而且陈立是陈氏的侄女,陈氏也不可能亏待她,所以杜锦宁很少关心陈立的事,免得让人误会了去。
而担心会影响陈立以后的生活,陈氏出去交际的时候也很少带她出门,有客来的时候也不怎么让她出来见客,所以陈立便成了深闺里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现在有个同龄人来跟她说话,没准她挺高兴。
果然,姚书棋便道:“表姑娘挺高兴的,跟纪姑娘聊得很开心。纪姑娘还约她过纪府玩,表姑娘没敢应下,说得问问太太。太太没允。”
“虽说不知她们来干什么,但纪家母女是带着某种目的来的,还是不要让表姑娘过多接触吧,免得出了什么事,着了别人的道。”杜锦宁道。
上次见面,她就发现陈立太过内向自卑,多出去走动对她有好处。但纪家母女的动机明显不纯,想想赵明月那胆大包天的样子,还是小心些好。
姚书棋也点头赞同:“老奴会提醒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