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高高举起了相机,要砸到地上去。
小记者唯恐还会挨打,哼哼嗨呀地道:“朗公子,你别砸我相机,我将功补过,我这儿没准儿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他抖着自己身前背着的包,那里头全部都是洗好的照片。
朗逸行半信半疑,抓了一把照片,一直翻到了底,看清照片里的人时,整个人定在那里。
朗逸行匆匆地给鹿静雯送去了早餐,人刚刚醒还迷糊。朗逸行忍不住又在她额头亲了口,脸上藏不住的高兴与餍足:“静雯,过几天我就让我家人去你家提亲。现在有事,你先洗漱吃早饭,我马上就回来!”
鹿静雯没有反应。
等朗逸行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冲出去,她才似乎是回过了神,手颤颤巍巍攥住了被子,再然后,紧紧裹住了自己……
朗逸行从酒店出来就直奔朗华的办公室。
“叔叔!”
朗逸行见到朗华,激动地把那张照片递了过去。
朗华起初不解,可在看清楚照片时,脸上也浮现出了同样激动的神情。
“叔叔,有了这,不愁龙家不完蛋!”朗逸行摩拳擦掌地说。
“这是在哪儿弄来的?”
“那二度报社偷拍的小记者。拍我,让我给逮住了。”
“去,想办法先把那个报社买下来。”朗华沉声道:“咱们和龙家清算的时间到了。”
“好嘞!”朗逸行利索地应下了,转身就去办事。
留下朗华一个人盯着手的照片愣神。
照片里的龙浩泽已经瘦脱了相,他手里的那杆大|烟|枪,比他的脸还要抢镜。
——
第二天,龙浩泽抽大|烟的照片,就被登在了报纸上。
标题耸动,耀天银行太子爷龙浩泽迷恋鸦片,掉了销金窟。
按理说,有钱人家的败家子多,像龙浩泽这样的也不是少数。
以龙家的财大气粗就是养着龙浩泽供着他抽鸦片,也没什么问题。
要说就说那标题用的不是龙家少爷,而是用了耀天银行。
另个就要说龙家这些年来招摇,树敌过多。
能跟龙家为敌的,也不是简单的。自是知晓龙家这半年,跟沈南瑗斗,伤了元气。
平日里这些人低三下四,可一旦瞅着一点可以利用的缝隙,谁不是铆足了力气,想要一举弄死龙家。
甚至打着取而代之的主意。
报纸上连续好几天都在说龙浩泽的事情,一次比一次的用词激烈,今早上用了半个版面来做大标题。
——看看,他抽掉的都是百姓们的血汗钱。
龙二是看到这新闻才坐不住了。他原先还想着,打点下把事儿压下过两天就能被人遗忘到脑后。
可眼下愈演愈烈,不出手干预是不成了。
他吩咐管家:“去,给我带人去,把那家报社都给砸了!”
管家唯唯诺诺地答:“部长,这几天的报道都是这家小报社发的,我这就让人彻查!”
“做出这样不实报道就该封了,不,我要它彻底消失!”
“是!”
这世上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果有的话,龙二爷得嗑上一粒。
远的就不说了,什么龙浩泽刚生下来就应该溺死在水缸里。
就说近的,他要是能嗑上一粒后悔药,一定不会吩咐管家去查封那个二度报社。
那就是一个坑,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二度报社的门外,以鹿家的那个丫头为首,蹲守了两家大报的记者。
拍下了管家打砸二度报社的画面。
这下子好,可不止那些小报纸,就连城里的大报,也铆足了劲儿数落起龙家的罪状。
什么鱼肉乡里残害百姓,都算是轻的。
鹿家那个丫头,仗着有人撑腰,什么都敢写,居然在报纸上说他是国家的蛀虫,民族的败类。
迫于舆论的压力,孙委员长亲自下令,暂时罢免了他这个财政部长。
话说的好听,说的是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回去。
可鬼才知道,到底能不能再回去。
龙二爷气的闭门不出,将那个逆子从医院里接了出来,关了紧闭。
听下人们说,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见龙浩泽哭喊的声音。
可没有龙二爷的命令,别说是大烟了,就连吃的,都没人敢多给。
偌大的一个龙家,就好比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人心也随着这“狂风暴雨”浮动了起来。
家里成什么样子了,龙浩帅不是不知道。
他见天听人说龙浩泽怎么样怎么样,心里没觉担忧,相反还觉得痛快来着。
那个龙浩泽没有回来之前,有个龙浩康事事压了他一头。
龙浩康刚死,就又回来一个正儿八经的龙家大少爷,还是留学归来。
他这个纨绔,连个冒牌货都比不上,更别提与龙浩泽比了。
现在可好,恰恰是那个人人奉承的天之骄子,害得龙家成了这般田地。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
更别提,这些兄弟。
龙浩帅是三房的独子,早年丧父,他和母亲是靠着二房度日。
可眼看二房就要靠不住,说不定还会有大麻烦。
龙浩帅思付了几日,还是觉得得找他二叔好好谈一谈。
他要死就一人死,可别连累了大家。
龙浩帅过来的时候,龙二爷正站在廊下,看着自己养的那只鹦鹉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
“二叔!”龙浩帅叫了一声,拢了拢手,咧着嘴笑。
“嗯。”龙二爷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又说:“浩帅啊,有事吗?”
他的意思是没事儿就赶紧滚,他心情郁结,不想多说话。
龙浩帅听出了话里赶人的意思,也就不兜圈子了,他假装欲言又止,实则很是痛快地道:“二叔,你瞅我今年也十八了,要不咱们把这个家分了,你看如何?”
龙二爷顿下了逗鹦鹉的手,转头,看定了他。
龙浩帅舔了下不知是因着紧张还是兴奋而发干的嘴唇,接着说:“二叔,你别以为我小不懂这些。那朗家和鹿家联起手来想搞死的是二叔,可不是我三房。我寻思着,浩泽哥都成那样了,龙家可就剩我这一根完好无损的独苗。二叔,为了咱们龙家的延续,你也不能亏待了我!”
龙二爷好半天才缓过了劲,他咧开了嘴扯出的是一记很是难看的冷笑。
“二叔,你看你,别笑啊!”龙浩帅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心里头想的是也不知他二叔肯把什么分给他。
可等待他的,没有家产,只有龙二爷的拐杖,当头而下。
笼子里的鹦鹉吓得在笼子里嘎嘎地乱叫。
龙浩帅甚至连哀嚎都没有出口,就被砸到在地。
这似乎还不能让龙二爷解恨,他一边踹一边恶狠狠地道:“分家,分家,我让你分家!”
龙浩帅这个时候幡然醒悟,气若游丝地哀求:“二叔,二叔,我开玩笑的,二叔饶命啊。”
饶命!
此刻在龙二爷的眼里,什么都是没有生命的。
他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拐杖,可还没有挥下,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
“爷,爷,不好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混人造谣,说咱们家银行只许存,不许取,说咱们要卷着钱外逃!现在银行的门口围满了来取钱闹事的民众!”
龙二爷的拐杖没有挥到龙浩帅的头上,而是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他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重重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已经来了,他已无力阻止。
现如今时代变了,大家伙才把钱从床底下挪到了银行里头,指着生点微薄利息,耀天也自是各种推销生好处的,可这怎么到头来变成吸血鬼,吸食他们的血了呢!
一时间,耀天银行乃至龙家名下的几个银行门前都堵了上门来取钱的。
取钱的不是几个几十个,但凡是听了消息的都来了。
龙二借着财政部长的名头搞垄断,这一下,只能生生受反噬。
原本还能放出点钱平息下众怒,银行主管们磨破嘴皮子都说干了,解释只是暂停取款这一业务,但没个信的。
“我就要把我的钱取出来,现在!凭什么给他们取了就不给我们取了!”
“是让那太子爷给抽没了?”
“抽了那也得给吐出来,那龙家不是有钱么,银行要不到,去龙府要去!”
银行主管们是急得团团转,前面已经周转了一部分,应了点急,原以为能压下去,谁想啊,过了几天来得越多,哪还能周转出多余的银钱来。是以后来的取不出钱的在门口呼天抢地的都有。
就这,又见了报,小老百姓们更恐慌了。
龙家的资金抽调不出,整个资金帝国就要垮坍了。
不,是已经坍了。龙家没有足够的应急资金,从一开始的那点就是全部。若承诺无法兑现,龙二很清楚,龙家将承受的是整个天京城老百姓的扒皮抽骨。
龙家灯火通明。
苑子里,树上,丢什么的都有。
能拣一地破烂。
都是外头的人扔进来的,门前还被糊了臭鸡蛋和烂白菜叶。
动到了老百姓命门,那是能和你拼命的。
龙家闹了分家,龙浩帅登报亲写了断绝关系书,声称和龙家没了关系。
余下的龙二和龙浩泽则缩在龙府里不出,跟缩头乌龟一个样。整个龙家已经成了天京城的笑话,这还不是最惨的,听说司法机关要立案,紧着龙家查。
这几日就到了催放款的最后期限,龙家那头仍是没有动静。
不是没人怕他们跑,专程守了府门外头,防着呢。
龙家前门后门,都有人。
后门偏,守得人多几个,这会儿都寅时了,这么些天熬下来也都有些受不住,遂大家都是轮流着休息。
“哥几个,天儿有些冷了,我去让俺媳妇烫个酒来暖暖身子。”
顿时应了好几声好,秋夜里寒,这么生熬确实有点难。“快点去,快点回来。”
“好咧。”那人应了声,麻溜起身去了。
在他的身影没入黑暗未多久,龙家的后门突然打开了。
那坐着的几个人连忙都起来,打头的年纪大的男人正要喊龙二要跑,就被个粗壮的汉子给徒手拧断了脖子。剩下的几个都是如此,捂着嘴巴拳打脚踢,要不了几分钟,门口的人都没了气儿。
这些个粗壮汉子是龙家的打手。
然后再返回去接了一名戴着黑呢帽子的老人出来,拐杖敲击在青石板上笃笃响。后面还有人扶着一年轻人,再往前过一条街,备下的车子就在那。
“刘叔!铁牛!!”
“来人啊,龙老贼跑了——”
“前面,人在前面!”
原还暗着的街道霎时声音嘈杂激烈,听到动静挨家挨户点灯,俱是华夫街追过去的。
就在这时候,后门再次开了。
出来的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扶了扶帽子,露出龙二阴鸷面庞,“快。”
随即几人鱼贯而出,龙浩泽被人架着,整个人脱了形似的,“爸,爸我们去哪啊?”
“去投靠你姨丈。”
龙二步伐匆促,龙头拐虎虎生风,一招声东击西就让管家把人引开了。
而他是真要卷款潜逃,码头那安排好了船夫,南渡,再去镜澳。龙浩泽那姨丈在那,早年也是靠着龙家发家起来的,他们去定能得妥善照顾。要继续留着,只怕就要等着牢狱饭了。
正当他得意于自己的安排。
已经疾步走了半里地,没能喘口气,就听对面突然传来汽车发动的响儿。
啪的一声。
两盏刺眼的车灯就正对了他的方向,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抬手拿袖子挡,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模模糊糊认出了一个男人轮廓。
“龙二爷,深更半夜去哪儿啊?”
“朗华?”龙二爷等认了全乎,心底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朗华阔步走到了前,在龙二面前站定了,一个伛偻身子拖家带口如丧家之犬,一个云淡风轻精心谋划了复仇局特来收场。
“是你……这一切是你……”龙二气得厉害了,手指颤巍巍指他。“白昊华,你狠!”
“怎及得上你心狠手辣的万分之一。”朗华扬了嘴角,“以我与龙二爷的渊源,就让我,送你一程。”
龙二带着的人都被朗华带来的给控制住了。龙浩泽被摔趴在了地上,扣扣索索,一句一句喊着别杀我。
朗华与龙二对阵,没人去动龙二。
龙二就回头这样看,又怒又恨之下呕出了一口血,接着又是一口。只能指着朗华,及自己的儿子,半晌憋了个“你”字连后面的话都说不全,轰然倒下。
车灯光影下,是朗华面无表情的伫立着,对脚边的一切仿佛都是漠然冷酷的,唯有手指的颤动,泄露了他的心绪。
蛰伏十几年,终于,终于能告慰父母亲的在天之灵!
——
九月的最后一天,惊心动魄,接下来便是龙家被封。
名下所有的产业银行资金冻结,资产抵债。
朗华亲自送人进了牢房里,踢掉了龙二想要自我了结的木仓,他就知道,这样的人,屈在牢房里余生都在绝望和卑微里过才是他最后归宿。
而这切切实实是一桩金融大案,还有草菅人命,以及龙二背地里一些腌臜事,罪状数出来能写满一页纸。
龙浩泽和龙二在关在同一个牢房里,父子俩谁也别离了谁。
龙家也就三房的龙浩帅,撇清了关系,逍遥在外,被人哄抬与人赛车赌钱,车子在半道着火自燃了。这是其一说法,另个说法还是那龙浩帅耍阴招想赢,结果自己滑了道,底盘磕了油箱也漏了才自食恶果。
这报纸朗华特意让人送了一份去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