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浩哲躺在地上笑得无比得意又灰心的样子,“打啊,公安屈打成招。反正我老婆偷男人还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还有什么脸活着。”他突然目露凶光,凶狠无比地道:“你打啊,你咋不枪毙我!”
罗海成:“你他娘的以为我不敢是怎么的?”
书记员赶紧把罗海成推出去:“罗队,你不能再审他了。换刘队……”
这时候韩青松从外面推门而入,扫了一眼,示意罗海成出去。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了柳浩哲一眼,然后把柳浩哲提溜起来坐好。
柳浩哲吐出一口血唾沫,一副颓然的样子,“谢谢三哥。”
韩青松:“不要叫我三哥。”
“是韩局。”柳浩哲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
韩青松:“柳浩哲,你若是个男人,自己做事自己担,不要靠女人脱罪。”
柳浩哲一副心灰意冷的的模样,“韩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认,全认。杀人也好、反革命也好、盗窃也好、劫匪也好,你们随便说,我都认。我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窝囊废?才结婚几天我生不出来?哈!”
韩青松看了他一会儿,柳浩哲的表情无懈可击。
韩青松对书记员道:“把他关回去。”他抬脚往外走,却听柳浩哲问道:“韩局,嫂子好吗?”
韩青松冷冷道:“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叫她嫂子,你不配。”他大步离去。
柳浩哲朝书记员笑道:“你看,明明是他妹妹对不起我,却一副我利用她保命的样子。我什么也没说啊,我把孩子当自己的,我赚钱好好养着她。”
书记员气道:“你别装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乱搞男女……”
“公安同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乱搞了?我人缘好在你眼里就是乱搞男女关系?你们公安同志都是这么武断的?你去找,找我乱搞男女关系的来告我,如果没有就不要诬蔑我。我可以死,但是不容许你们玷污我清白!”
卧槽!
书记员都怒了。
韩青松倒是并没有多生气,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案子,一时找不到证据那就慢慢查,不着急。
就算韩金玉豁出自己的名声,把柳浩哲暂时保下来,对韩青松来说只要柳浩哲有罪,就一定会被抓到,如果没有,那时间也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他让人把柳浩哲关回去,然后去看老六。
老六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脸色阴晴不定。
老六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个儿子。他爹妈黑五类,他果断和家里划清界限,后来爹死娘带着弟弟被劳改。结果没两年就死了,到底死于疾病还是折磨,他虽然看不到却能想象得到。
他家就剩下他一个,他时常梦见爹娘,让他好好活着娶媳妇传宗接代。
他现在有一个儿子!
可他知道韩金玉的意思,想要儿子,就要付出自己。谁乐意死呢?现在他明白当年爹妈对他的心思。
韩青松在他对面坐下,“三把头是谁?”
老六头皮一麻,他怎么知道三把头?他摇头,“我没见过。只听过。”
“祖爷呢?”
“一样。”
“你盗窃公粮,是不是他们的指使?”韩青松丢开柳浩哲,假设柳浩哲不是一伙的,证据不足柳浩哲暂时要放回去。
老六没吭声,自己不能交代,只要咬紧到时候顶多送到劳改农场去劳改。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我们已经证明你和盗窃公粮案有关,你不交代同谋,你就是主谋,罪当枪毙。如果你肯交代祖爷、三把头以及其他几个把头,我们会申请对你从宽处罚。”
老六突然抬眼看向韩青松,“韩局,怎么说咱们也算亲戚……”
“啊——”
下一刻,老六被韩青松卡着脖子狠狠地掼在墙壁上。
他个子比韩青松矮了将近二十公分,被掼在墙上双脚都不用落地,“你、你……杀……”
韩青松冷冷道:“说话之前,考虑好。”他手一松,老六就扑通滑坐在地上。
韩青松对门外的刘剑云道:“崔小六组织盗窃团伙,煽动社员哄抢公粮,证据确凿,即刻申请地委对他执行枪决。”
刘剑云:“好嘞!”
“不是我,不是我!”老六突然急了,脑子一热口不择言起来,“我只是偷窃,我没有哄抢粮食,我不是主谋,不是我,是老五,是老五!”
他想起爹妈弟弟儿子,虽然有一瞬间想牺牲自己,可怕死是本能。
书记员唰唰地纪录。
韩青松回头看他,“老五是谁。”
老六呆若木鸡。
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开口,“我们……互相不知道身份,就知道他是老五,他负责煽动社员,给社员知青们讲话。”
韩青松:“是不是潘士农?”
“不、不是,潘刀子只负责当打手。”
韩青松对刘剑云道:“你来,让他把老五的事情交代清楚。”
他想起林岚说人家对着他讲话有压力,他就先离开让刘剑云来,又把罗海成叫进去。因为青石公社哄抢公粮的案子,罗海成熟悉。
虽然暂时抓不到柳浩哲,能抓到一个老五也行。老六虽然嘴上说不知道老五是哪里人,也不知道干什么的,不过根据他知道的拼凑一下,罗海成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人来。
王国安。
当时于抗日家老婆子跟林岚说过,伪装公粮失窃是于抗日带人干的,但不是他的主意,是王国安出的。
王国安是县城去的知青!
罗海成立刻去找韩青松汇报,韩青松让他即刻带人去提审王国安。他先给青石公社去一个电话,让公社的特派员先去小于家村监视着王国安。
罗海成去提王国安的时候,韩青松对韩金玉也公事公办,让刘剑云提审她。
刘剑云让她交代和老六以及别的什么男人事情。
韩金玉却改口了,“就老六一个……我说几个就几个?我说一万个你是不是非要找一万个出来?我说气话不行吗?我和老六怎么认识的?县城就这么小,一起搞个活动、打个牌就认识了呗……我看他身体好,肯定能生儿子,咋啦?有问题?”
刘剑云:“你还是老实交代,你和老六具体怎么认识、怎么搭上关系、怎么开始的第一次、后来怎么……”
“你神经病吗?”韩金玉气得站起来,指着刘剑云:“你问这么详细干嘛?你怎么这么恶心?”
刘剑云也不恼,公事公办,“韩青杉,这是办案的规矩。老六是反革命坏分子,凡是和他有密切关系的都要严加审问。本来我们怀疑他和柳浩哲密谋,既然你主动把事情揽过去,你自然得交代。放心,狡辩、耍赖、撒泼,一点用都没有。”
韩金玉突然就崩溃了,跳起来要撕打刘剑云,最后刘剑云便给她铐上。
这边韩金玉只一个劲地哭,刘剑云只能先将她分开关起来,免得她和柳浩哲、老六等人串供。
而罗海成带人去提王国安的时候,王国安知道自己暴露,深知自己煽动百姓哄抢粮食是死罪,居然带着小于家村的一个治保主任,八九个民兵,七八条枪,聚集在生产队的队部负隅顽抗。
他知道自己暴露,就想临死拉个垫背的,来个鱼死网破。
罗海成拿着铁皮喇叭吆喝:“社员们,不要被这个坏分子蒙蔽,他这是利用你们的善良,你们要及时醒悟,免得犯下更大的罪行。”
于抗日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小于家村的治保主任和会计,怎么就勾搭成反革命坏分子?而且他们居然还有枪!
自己也真是蠢到家,只知道他们操练,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于抗日火了,他拍拍胸脯子就站到生产队门前,“来,你们打死我啊!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到底要干什么?GCD打跑了鬼子打跑了伪军,怎么的你们还想跟党打?你们咋那么臭不要脸?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狗东西。都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有人开始活动,他们可以对公安开枪,不敢对于抗日开枪啊,他可是老支书,一直为了社员们兢兢业业的。
王国安恨道:“你们怕什么,这是公安局杀良冒功,抓不到犯罪团伙就想拿我们小于家村充数。多少年了,一直这个套路,你们都忘了?他韩青松想升官发财,可不得有功劳?没有功劳都得创造功劳!”
就有社员恨恨道:“狗娘养的!”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对于抗日开枪。
罗海成躲在石头墙外面,对于抗日道:“于支书,你干什么,退回来。他们就那么几条枪,也没有多少子弹,打光就拉倒了。他们还能不吃饭,饿死里面?”
真是幼稚。
再说了,这些社员还有家属呢。
王国安能煽动社员们一时脑热,难道还能在社员们饿肚子的时候给他们画个饼吃饱?
呵呵。
再说他们那破枪,那破准头,人站在五米开外就打不着!
于抗日却不忍心社员们跟着受连累,再说偷藏公粮事件以后,自己冷静下来也慢慢发现一点不对劲。可他很欣赏王国安,而且王国安下乡后对小于家村帮助也不少,所以他就故意没去多想。他觉得王国安就在村里,自己盯住就好。哪里知道,王国安敢拒捕啊!
于抗日想将功补过,他想挽救那些被煽动的社员们,让他们别犯蠢。
“王国安,你骗我这么多年,我也不说啥,你跟着公安同志好好去交代,也不愧是条汉子。你要是觉得我们谁亏欠你,我于抗日在这里,你往这里打!”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拖着这么多家口干什么?你这不是害他们吗?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
那些社员的家属都开始哭,求着他们赶紧放下枪出来自首。
王国安眼里冷光一闪,朝着于抗日就要开枪。
“不行不行!”一个民兵拦住他,“不能打支书,只能打狗公安。”
王国安非要开枪警告,结果一枪走火,打中了旁边一个民兵。
这一下子乱起来,一阵鸡飞狗跳。
罗海成果断破门而入,没费什么力气就给他们抓了。先就地审问,把小喽啰暂时留在大队看守,重要的几个人一锅端了押送县公安局。
第二日他们回到公安局,罗海成带人把王国安几个押去公安局后面小院。这两天抓得人多,小院都有些关不下,只能几个人管一个屋子。老六和他的手下,王国安和他的手下,柳浩哲自己一个单间。
人带回来,他们就火速提审。
恰好王国安和老六打了个照面。
王国安还想假装不认识,老六突然叫了一声,“五哥。”
押送他们的公安立刻喝止:“不许串供。”
王国安突然明白,“草拟娘的,是你出卖我!”
他嚎叫着拼了命地去踹老六,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两个公安立刻就来分开他们。王国安胳膊受伤,没铐起来,他突然以从没有过的速度下了身边一个公安的枪,拨开保险栓朝着老六就是一枪。
“放下枪,放下枪!”两个公安拿枪指着王国安,还有俩人去抢救老六。
可惜距离太近,一枪命中心脏,没救了。
“哈哈哈,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不孤单!”王国安笑了笑,冷冷道:“我当年多蠢啊。热血盲目,大串联,徒步上京,像把刀一样指哪打哪,批这个斗那个,满腔忠诚啊。结果呢,文化运动目的一达到,卸磨杀驴,我们光荣的红Wb成了最迫切被甩掉的累赘!”
他脸上露出凄凉之色,“我没错!不用你们来审判我,我自己走!”他抬手就朝着公安射击。
罗海成想说留活口,但是几个公安下意识反击,打中王国安。
王国安却掉转枪口打爆自己的头。
看着地上两具尸体,罗海成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特娘的,这到底是……”
那个被下了枪的公安已经慌得不行,他是公社上来的公安特派员,不是专业公安,也就是和地方民兵差不多。
业务能力真是……
罗海成阴沉着脸,“他要是想杀你,你已经躺在那里了。”他指了指地上的老六。
很快韩青松和高卫东跑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片刻,韩青松道:“除了柳浩哲,剩下的依法论处,上报地委结案。”
李副局也过来,用手帕捂着口鼻,“我说韩副局,这样怎么结案?还有人家柳会计好好的被抓来东问西问,还出这么大的丑,真是倒霉透顶。”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李副局和柳浩哲有生意来往?”
“哎,你可别乱说啊。”李副局赶紧撇清,“我这是就事论事。我可不和人家投机倒把。不过,谁也没规定男人生不出孩子被戴绿帽子就得被抓起来判罪。这是作风问题,不是犯罪问题,证据不足,还是把人家放了。”
高卫东就知道他这是埋汰韩青松呢,“李副局,话又不能这样说,你也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兴许是柳浩哲的意思呢?”
生不出儿子来,谁着急?估计男人比女人更着急。
韩青松却不为所动,他把韩金玉放在工作位置上,自己的感情并不会受多少影响。
韩金玉自曝家丑,表面是为了报复他鱼死网破,实际却是为了帮柳浩哲解围,让公安局没法抓着柳浩哲和老六熟悉的把柄说事,将事情揽到她自己身上。而她和老六有男女关系,却不知道老六的真实身份,也说得通。
这么一来,她自己给自己披上一层为了婆家传宗接代的悲情女人外衣,博取舆论同情。
那么她借种生子,是自己的主意,还是柳浩哲的意思?还是夫妻俩共同意思?
柳浩哲真的不能生吗?
之前他说什么“才结婚几天我生不出来?”这个意思他可以生?既然可以生,那为什么借种?从他的意思看,是韩金玉偷情对不起他?给他戴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