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闲听落花
时间:2019-01-29 10:14:08

  端砚沏好了茶,垂手站在旁边,小心的打量着四周,她是头一回进到这园子里,再过几年,她就要侍候着姑娘,在这座比永宁伯府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园子里过日子。
  “端砚,唐家十一姑娘,要进宫了。”李夏扭头看着端砚道。
  端砚一个怔神,她家姑娘极少和她们说这样的闲话。
  “那要恭喜十一姑娘了。”端砚下意识答道。
  “为什么要恭喜?”李夏身子转了转,侧对着端砚,端起了茶。
  “进宫当娘娘,不是好事儿吗?”端砚拿不定情况了,犹疑不定试探道。
  “为什么进宫当娘娘是好事儿?”李夏抿着茶,又问道。
  “那是娘娘啊。”端砚一时不知道怎么说,“那算命的,说谁命好,最命好的,不就是进宫当娘娘么?不过,”端砚跟了李夏这一两年,毕竟不比当年了,“皇上,听说都四十多了,宫里还有江娘娘,不过,夫人不是说,下了旨意了?那就只能想好事儿了,姑娘说呢?”
  “是只能往好处想了,除了往好处想,就该好好做准备。”李夏指了指旁边的鹅颈椅,示意端砚坐,“以后,咱们也许也有这样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没有更改的余地,除了往好处想,最该做的,就好好准备。”
  端砚不停的点头。
  “进宫当娘娘,不是好事儿,哪怕是三媒六聘,从宣德门抬进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李夏咬着杯沿,一点一点抿着茶,声音有些含糊。
  “太子妃算是进宫当娘娘吗?三媒六聘的?”端砚拧眉想着,问了句。
  “算吧。”李夏点头,“若论尊贵,除了江娘娘,就该算是太子妃了,算的。”
  “那姑娘呢?”
  “江娘娘,太子妃,是君,你家姑娘现在是臣,以后嫁过来,也是臣,君臣之别,你知道的吧?”
  “知道。”端砚立刻点头,片刻,再次点头,“姑娘,我懂了,江娘娘是皇后,夫妻敌体,皇上是君,江娘娘自然也是君,太子是储君,是以后的君,那太子妃当然也是以后的君。”
  “你很明白,是这样,说起来,苏贵妃,姚贤妃,和进了宫之后的阿玉,都算是君。”李夏和端砚说着话,觉得心情好象疏开了些。
  “我记得姑娘说过,为君不易,十一娘子还小呢,怪不得姑娘担心她。”端砚从另一个方面明白了。
  “我没担心她。”李夏下意识的分辩了句,随即又叹了口气,“不是担心,刚才你说的对,这是要恭喜的好事儿呢。走吧,咱们去看太外婆去。”
  李夏站起来,和端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路上的花儿草儿,往外出去。
 
 
第420章 紫气东来
  李夏在徐家,和霍老太太说着闲话,直到太阳西斜,才回到永宁伯府。
  李文楠和李文梅早就回来了,忙过来明萃院,不用李夏问,李文楠叮叮咚咚说个不停,唐家怎么热闹喜庆,随夫人和古大太太看起来如何欢喜,府里下人都是一身新衣,人人有赏钱。
  至于唐家玉,李文楠也不太确定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好象在两可之间,或者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不好的事。
  “玉姐儿说,她太婆和她阿娘都高兴的不得了,她姐姐也说好,可既然这么好,当初一听说挑人,怎么那么急着要给她定个人家?怎么现在又这么用力说好?”李文梅带着几分小意看着李夏。
  “这样的事,好不好都得好,阿玉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后面的话,李夏没说下去。
  李文楠一声长叹,李文梅呆了片刻,低低叹了一声,眼泪掉下来了,她从前不知道多羡慕唐家玉,现在看,她比唐家玉幸运的太多太多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端砚打起帘子,“姑娘,可喜在侧门外,问姑娘这会儿可在府里。”
  李夏一听就明白了,忙站起来,“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晚饭咱们一起吃。”
  “去吧去吧。”李文楠一脸笑的挥着手,“不要急,慢慢的噢,我让厨房再加样笋干老鸭汤,吃饭早呢。”
  李夏笑着没答她的话,带着端砚,急步往侧门赶过去。
  侧门里,可喜正和富贵低声说笑着,见李夏出来,急忙迎上几步,一边见礼,一边笑道:“爷在外面车上。”
  李夏嗯一声应了,脚步没停,出了侧门,车帘掀开,秦王看到她,笑容漫开,伸出手,李夏搭着他的手,踩着脚踏上了车。
  “没什么事吧?”李夏看着秦王有些疲倦,却还算平和的神情,心情放松了不少。
  “你上午过去,我没在。”秦王对李夏的关切,看起来比李夏对他的关切更浓重一些。
  “你不是打发人过来问过了?没事,我就是想到园子里逛逛,早上知道了唐家玉的事,心里有点儿闷,想去找太外婆说话,走到半路想起来,太外婆昨天去听戏,半夜才回去,早上肯定起的晚,就拐到你家园子里逛了半圈,没事儿。”
  “刚刚打发了人,我就觉得不妥当,你有什么事儿,哪能跟小厮们说?就是有事,也只能没事儿了,所以我赶紧过来了。”
  秦王解释了一句,李夏微微仰头看着他,心里一阵说不清的酸酸热热的感觉,低下头,伸手过去放到秦王手里,“嗯,我的事儿,就是想找你说说话儿,不说话也行,看到你就安心了。”
  秦王握住李夏的手,下意识的想俯下头,俯到一半又意识过来,硬生生直回去,“现在心情好一些没有?”
  “看到你就好多了。”李夏笑容明媚,秦王只觉得眼前一花,小小的车厢里,顿时热的让他有点儿透不过气。
  “你要是担心唐家玉,我明天进趟宫,跟阿娘说一声……”秦王一身燥汗中,慌乱的想说点儿什么,把这份儿突然而来的乱相支撑过去。
  “不用。”李夏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娘娘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再说,唐家玉的事,娘娘也不见得能帮得上什么忙,再说,唐家百年大家,还有金世子这个嫡亲的姐夫,不是咱们该管的。”
  “嗯,那你放宽心。”秦王心情稳下来了些,低头看着他手里李夏的手,小小的,握在他手心里,她的心智足以配匹任何成年人,可她这手,这人……
  秦王的目光从李夏手上,看到因为长的长了,而显的分外幼细的胳膊,和单薄的肩膀,他一年年看着她,一年年看着她长大,可这长大,一年一点,一年只有一点点。
  “你晚饭用了没有?”李夏被他打量的有几分不自在,找话问道。
  “还没有,天色还早。”秦王收回心神目光,“你呢?”
  “我也没有,刚刚出来前,七姐姐正吩咐厨房炖笋干老鸭汤,这会儿该差不多了,天儿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用饭,等你有了空儿,我再去找你说话。”
  李夏将手从秦王手里抽出来,往后挪了挪,正要下车,秦王伸手按住她的裙角,“等一等,有样东西。”
  秦王说着,伸手拿了只匣子过来,“昨天在阿娘那里看今年的贡品,看到这串紫气东来翡翠珠子,想着你也许喜欢,我就讨了来。”
  李夏接过匣子打开,匣子里长长一串翡翠珠,从浓紫到浅淡到几乎透明,依次排列串起,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李夏呆看着那串翡翠珠,那份惊愕无法掩饰。
  她太熟悉这串紫气东来翡翠珠串了,从她见太后头一回起,就看到这珠串套在太后手腕上,直到太后大行那一天,好象从来没见太后拿下来过。
  现在,这串紫气东来珠串,送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李夏那份掩饰不住的惊愕,让秦王的心都提起来了。
  “没什么。”李夏深吸了口气,伸手拿起那串紫气东来,低着头,慢慢的,一圈一圈的往手腕上套,“太漂亮了,紫色翡翠最难得,这样一串,从浓紫到浅淡,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真好看。”
  李夏将那串紫气东来珠串在手腕上套了四五圈,举起来,送到秦王面前,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当年太后戴着这串紫气东来从不离身,是因为这串紫气东来,是他挑给太后的么?现在,七月将尽,再过一年,出了正月,她进了宫,他远行再不能归……
  秦王伸手握在珠串和那只纤细的手腕,却仔细看着李夏的脸,“阿夏?”
  “没事儿,珠子太好看了,还有你,我有你,不是,是你有我,有我呢,我们两个,要长长远远的在一起,到我们老的头发都白了,你还要陪着我。”李夏不敢抬头,不敢抬眼,声音却强硬无比。
  她在,他必须在。
 
 
第421章 各自清理
  严宽最后一个进了金相那一明一暗两间小房。
  东边炕上,魏相已经坐下,苏广溢正脱了鞋往里坐,金相站在一边的茶桌旁,正亲手沏茶。
  严宽冲三人依次拱手见了礼,坐到了苏广溢旁边。
  金相见人到齐了,一边沏茶,一边示意炕几中间那份十分厚重的折子,“先看看那份折子吧,今天一早,陈江递进来的,都看看。”
  魏相先伸手拿过折子,一目十行看的虽快而专注,看完折子,神情微沉,合上折子推到炕几中间。
  苏广溢看了眼严宽,严宽忙示意他先看。
  金相沏好了茶,慢吞吞摆好杯子,再慢慢一杯杯斟上茶。
  魏相端起,闻了闻,看着金相,叹了口气,金相也是一声叹气。
  苏广溢看的比魏相更快,啪的合上折子,递给了严宽。
  严宽主理户部十多年,大小弓的祸事,他是最熟悉,也最深知危害的几个人之一,看了折子,心还是猛跳了好几跳,这张折子里,短短几行,就能让这京城某一家,成为第二个明家,或是全家。
  “陈江比我预想的懂事。”见众人都看完了折子,金相声调沉沉道:“这是你我之幸,天下之幸。这大小弓之起因,这二十多年牵连范围之广之深,我和魏相……唉。”
  金相一声叹息,沉重无比,“先帝说过不止一回,全具有长袖善舞,长于人事,却不擅理财,他不擅理财,却自视甚高,先帝那时候还好,先郑太后节俭为上,当今太后也是极其节俭之人,到今上,江娘娘之手笔,诸位都是清楚的。皇上供奉丝毫不短,我和魏相,一直担忧得很,可这是皇家内务。”
  苏广溢垂着眼皮,看着自己面前那杯茶,专心的听,一言不发,严宽双手抚在膝上,拧着眉头,也一样只听不说。
  “苏烨接手皇庄,到如今,大约也摸出大致了,只怕皇庄中,也是乱相一片。”金相看着苏广溢道。
  “是,阿烨脾气都大了不少,实在是……唉。”苏广溢以一声无话可说的长叹,代替后面无数话。
  “各州县田亩年年增加,”金相看向严宽,“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不只一回,江浙寸土寸金之地,田亩也能年年增加,不合常情。”
  金相又是一声叹息,“不说这些了,过往不究,只看眼下吧,这是陈江理出来的头一份折子,后头大约还有,还有多少,这会儿,他也说不上来。咱们,也只能先有一步,理一步,这里的,大家商量商量,各领一份,安排人手清理清查。魏相先看看吧。”
  金相示意魏相,魏相不客气的拿过折子,严宽忙起身拿了纸笔,端了砚台过来,魏相提起笔,在折子上飞快的勾了些,放下笔,再细看了一遍,将折子递给了金相。
  金相接过折子,直接递给了苏广溢,苏广溢和魏相一样,不客气的勾画出来,再细看一遍,再将折子递回给金相,金相示意他递给严宽,严宽没看折子,直接推给金相,“我听您安排吧。”
  金相嗯了一声应了,翻开折子看了看,“余下的也不多了,都烦劳严相吧。”
  “是。”严宽答应的极其爽快。
  金相叫了心腹老仆进来,将各人勾出来的抄出来,交给三人,“诸位,此次清理,务必彻底查明清结,不可再留后患。”
  “相公放心。”魏相和苏方溢、严宽拱手答应。
  严宽出了屋,下了两步台阶,顿住,转身折回,进了门槛,没再往里,只看着看向他的金相道:“江宁府几宗案子,让李文山走一趟怎么样?”
  “很合适。”金相点头。严宽欠身退步,出来回去了。
  从魏相到严宽,三位相爷各自挑选自己要派出的人,在沉默迅速上,默契的如同一个人。
  隔天一早,旨意就到了李文山手里,严宽把他叫过去,关着门仔细叮嘱了小半个时辰,李文山出来,先打发人去跟秦庆说一声,明天一早启程去江宁府。再直奔秦王府,秦王和金拙言都在,两人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秦王交待了几句路上小心,保重身体,金拙言用折扇点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这个钦差,可一定得公道,还有,可不能有后患,去跟你那位郭先生辞个行吧。”
  李文山出来,却没找到郭胜,再到郭胜那间小院,也没找到,只好两处都留了话,让郭胜一回来,就去一趟永宁伯府。
  李文山回到永宁伯府,先和严夫人说了明天一早启程去江宁府的事,就直奔明萃院。
  李夏没在明萃院,李文山找郭胜没找到,再听说李夏也不在,顿时一身燥汗,转身出院门刚走了十来步,就看到李夏提着裙子,迎面跑过来。
  李文山长长一口气舒出来,肩膀胳膊浑身上下一起放松下来,笑容绽放,“我正急着找你。”
  “我知道,进去说话吧。”李夏一口气跑到李文山面前,推着李文山转个身,重新进了明萃院。
  “我刚听说,你点了钦差,见皇上没有?”见李文山摇头,李夏紧接着问道:“四位相爷呢?见了哪一位?”
  “就见了严相。”
  “今天早上,连你在内,一共点了十七个钦差,江南东西路一共三个,你只见了严相,那十六个钦差,应该也都和你一样,只见了一位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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