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闲听落花
时间:2019-01-29 10:14:08

  当天傍晚,冯杰从潘楼街拐角的潘家酒楼楼顶一跃而下,在潘楼街的青石路上,摔的脑浆崩裂。
  五月末的京城,傍晚时分是最热闹的时候,京城最热闹繁华的潘楼街上,摩肩擦踵,街道两边,不管是酒楼还是茶坊,家家都是满客,跳楼惨死的冯杰,惊动了整个京城。
  郭胜正在得胜桥郑家老店吃油饼,得了信儿,立刻往长沙王府去寻金拙言。
  太子宫里,太子妃魏玉泽陪女儿玩了一会儿,正要让人传饭,一个女使急急跑进来,姚娘娘请她立刻过去一趟。
  魏玉泽心里涌起股不祥的预感,急忙跟着小女使往宫里进去。
  小女使脚步急匆,没往姚贤妃的宫里去,径直去了赵昭仪宫里。
  赵氏和孙氏诊出孕脉之后,皇上非常高兴,也是为了让两位美人儿更好的保胎养胎,两人都晋了昭仪,拨了单独的宫院居住。
  姚贤妃站在赵昭仪院门外十几步,正伸着脖子,有些焦急不安的看着魏玉泽要过去的方向。
  “出什么事了?”魏玉泽转个弯,一眼看到姚贤妃,急忙紧走几步,迎上去问道。
  “是赵氏,说是不大好,太医在里面呢,我也是刚到,进去看看吧。”姚贤妃不停的绞着手里的帕子,看起来担忧而仓惶。
  “娘娘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大事?”魏玉泽同情的看着惴惴不安的姚贤妃,低声安慰了句。
  “我也这么想。”姚贤妃勉强笑了笑,让着魏玉泽,一起进了院门。
  刚进院门没走几步,两人就听到上房内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魏玉泽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姚贤妃紧跟其后,直奔上房。
  柳太医站在上房门口,看到魏玉泽和姚贤妃,隔着很远就躬身见礼,指了指屋里,长叹了口气。
  “孩子没了?”魏玉泽脱口问道。
  柳太医再次长叹,点了点头。
  魏玉泽脸色微变,急步进去。
  赵昭仪正埋头在婆子怀里,哭的抬不起头,站在床脚的女使看到魏玉泽和姚贤妃进来,带着一脸眼泪,捧起条满是鲜血的中衣给两人看。
  魏玉泽直直瞪着那件中衣和中衣上的鲜血,厉声呵问:“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女使吓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婆子也要起身跪下,姚贤妃忙上前一步按住她,“你别动,好好侍候你家昭仪。”
  婆子感激的看着姚贤妃,低低谢了句。
  “回娘娘,都好好儿的,早上起来的跟平时一样,早饭也跟平时一样,早饭后婢子,还有王嬷嬷,陪昭仪在这院子里走了五圈,中午饭也和平时一样,没多也没少,吃了饭,昭仪看了一会儿书,在廊下走了三四圈,这也和平时一样,接着就歇了午觉。
  午觉醒来,昭仪就觉得不大好,说是肚子涨,婢子和王嬷嬷都听到了,昭仪肚子咕噜的响。婢子和王嬷嬷都吓坏了,赶紧就让人禀了娘娘,刚把人打发出门,昭仪就痛的惨叫不停,就……”
  使女指着血淋淋的中衣,失声痛哭。
  “柳太医呢?怎么回事?”使女说了一通一切正常,魏玉泽扬声问门外的柳太医。
  “回娘娘,臣每天请一趟平安脉,昨天脉象一切如常,臣实在想不出原因,不过,怀胎头三个月,极易小产,多数小产说不上来究竟是因为什么。”柳太医的解释也跟使女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三个字。
  魏玉泽紧紧抿着嘴,脸色不怎么好看,沉默片刻,正要问一问姚贤妃的意见,门外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传进来,“不好了!娘娘!太医,快,我家照仪不好了,快!”
  魏玉泽提着裙子就往外冲,柳太医年纪虽大,腿脚倒不慢,跟在魏玉泽后面,直奔旁边孙昭仪的住处。
  姚贤妃扶着个小女使,紧跟的在后面。
  赵昭仪和孙昭仪的住处是紧挨着的,魏玉泽冲出赵昭仪的院门,几步奔跑,就冲进了孙昭仪的院门,上房内,孙昭仪哭的比赵昭仪还凄惨。
  她也小产了。
  柳太医直冲进上房诊脉。魏玉泽呆呆站在上房门口,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身看着走的气喘的姚贤妃,眼泪突然掉下来,“是娘娘,她怎么能……”
  姚贤妃一步扑前,伸手捂住了魏玉泽的嘴,“你这孩子,吓糊涂了,别怕,柳太医不是说了,头三个月极易小产,这事多得很。”
  魏玉泽被姚贤妃捂着嘴,不停的点头,抬手推开姚贤妃的手,“我知道,我……失态了,谢谢您。”
  “没事就好,别多想,都是为了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别多想。”姚贤妃含含糊糊的安慰魏玉泽。
  魏玉泽看着姚贤妃,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没能说出来,低头抵在姚贤妃肩膀上,好半天才抬起头。
  晚饭时秦王没在府里,李夏刚吃了饭,韩尚宫掀帘子往里探头看了眼,见李夏已经吃好了饭,正抿着茶看一卷不知道什么,放重脚步,进来笑道:“王妃,宫里出了点儿事儿。”
  “嗯?”李夏放下手卷,看向韩尚宫。
  韩尚宫将赵氏和孙氏同时小产的事说了,露出丝说不上来什么意味的笑,“还有件事,姚氏话传的极仔细,说是,听说赵氏小产的时候,太子妃脸色就很不好看,等到孙氏再小产时,太子妃就有些失态。”
  韩尚宫将魏玉泽和姚贤妃几句对话,以及魏玉泽当时的神情仔细说了。
  李夏凝神听着,眼睛微眯又舒开,听韩尚宫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魏玉泽来说,象从前那样,作为未过门的秦王遗孀,在庵堂里礼佛念经终老,也许比现在更好一些。
  “……这魏家姐儿,当初娘娘就是嫌弃她这个,心太软了可不是好事儿,这眼力也不行,姚氏……唉,王妃可比她小得多,王妃头一回见姚氏,就知道姚氏不简单,这人跟人,真是没法比。”
  韩尚宫十分感慨。
  “江娘娘明儿就要接掌回后宫了,赵氏和孙氏的事,姚娘娘都清理干净了吧?”李夏不想多说魏玉泽。
  “王妃放心,姚氏做事,极少自己出手,这赵氏和孙氏,都是自己吞的饵,姚氏不过让人放了话,说是这有了身孕升了位,从来没有因为小产再降下来的理儿,又让人透话过去,怎么样才能象是有了孕脉,这两个妮子,利欲熏心,胆子是真不小,心计也够,赶着明天江娘娘出门前,一个接一个就小产了。
  偏偏太子妃这个傻孩子,还以为江娘娘怎么样,这可真是!”
  韩尚宫一边笑一边摇头。
  李夏有几分出神,姚氏确实最擅长使用这样的手段,从前,她也诱惑过自己……
  “……江娘娘是个聪明人,偏偏脾气太暴,就因为她这脾气,太子跟她离了心,如今,太子妃也跟她离了心,可真是。”
  韩尚宫感慨不已。
  “从前我跟娘娘说,不知道要经过什么样的事儿,江娘娘这脾气才能改一改,娘娘说,江娘娘的脾气,就算经了她经过的事,只怕也改不了,她大概会疯了。”
  “娘娘从前不是现在的脾气吗?”李夏敏锐的听出了韩尚宫话中的话意,立刻问道。
  “我八岁那年,就挑出来到娘娘院子里做三等丫头,那时候娘娘才九岁,娘娘是个阔朗性子,娘娘在娘家时的住处,一间隔断都没有,全是打通的,五间上房也是全部打通,窗户又大,真是,看着就舒心极了。
  娘娘十几岁的时候,常常说,她事无不可对人言,说她要一辈子事无不可对人言。”
  韩尚宫的声音突然哽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有几年,娘娘恨极了金相爷,说要不是他烂好人,把祸害带回家,大哥儿就不会死,那时候,有三四年,娘娘一个金家的人都不见,不管是谁,一个都不见。后来,娘娘就恨自己,说她自己是天底最蠢的蠢货。
  有几年,娘娘每天半夜起来,在院子里转圈,后来又抄经,娘娘没有耐心抄经,不过后来就有耐心了。
  那些年,娘娘说她天天梦到大哥儿,直直的看着她。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说这些做什么。”韩尚宫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拂了下,“老糊涂了。”
  “嬷嬷再老也不糊涂。捎个话给姚氏,让她照顾好自己,最近宫里没什么事儿了。”李夏站起来,一边吩咐韩尚宫,一边往外走。
  她要去外书房等王爷回来。
 
 
第545章 雨过天睛
  江延世一路冲进书房,门房仆从们纷纷闪避,公子怒成这样,撞上去那是找死!
  书房里,莫涛江迎着在暴怒边缘的江延世,眉头微皱,“为了冯杰的死?”
  “不只!”江延世错着牙,“宫里,就刚刚,赵氏和孙氏同时小产了!”
  莫涛江愕然,“这怀胎蹊跷,小产的更蹊跷,这个时机……”
  “怀胎是假的,小产也是假的,这是栽赃,明晃晃的栽赃!偏偏就能哄得住皇上,姑母,在勤政殿前跪着呢。”江延世猛的拳头砸在长案上。
  “秦王府和苏氏联手了?”莫涛江眉头拧成了一团。
  “赵氏和孙氏怀胎小产这样阴毒的主意,苏贵妃想不出来,这是姚氏的手脚,是秦王府。”江延世没理会莫涛江那句联手。
  他不怕苏相和苏烨,这样只知道在风雅,真以为执笔如刀的蠢书生,他向来不放在眼里,可秦王府这一连串的大小手段,阴损恶毒,处处都是杀机,让他心惊而恐惧。
  “我们求稳,可如今,稳不下去了。”江延世直直站了一会儿,再转回头和莫涛江说话,刚才那股子几乎压不住的暴怒,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也是这么想。”莫涛江赞赏的看着冷静下来的江延世,“公子打算从哪儿出手?”
  “咱们跟他们不一样,象他们这样一个接一个的阴损小手段,我多的是,可用出来,不够光明正大,对太子不利,这是小人所为。”江延世眼皮微垂。
  “嗯。”莫涛江点头赞同。
  “擒贼先擒王。”江延世沉默片刻,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莫涛江神情一僵,瞪着江延世,好一会儿,猛的透过口气,“也好。”
  “盱眙军将军蒲高明,先生怎么看?”江延世倒了杯冰镇的凉汤,慢慢抿着。
  “志大才疏,眼高于顶,不过,倒是有股狠劲儿。”莫涛江隐隐想到了江延世的打算,喉咙微紧。
  “蒲高明犯下的罪恶,死几个来回都不够。”江延世看向莫涛江。
  莫涛江迎着江延世的目光,沉默片刻,低声道:“蒲高明这个人,极爱充风雅,我当年在江南游历的时候,和他见过几面,他和人联句,若是联不上来,必定要扰了联句的局,下棋也是,要是看着赢棋无望,不但要乱了自家棋盘,旁边若是还有别人在下棋,他必定也要乱了别人的棋盘。
  这个人,要是死,也必定要拉上一堆人给他陪葬。”
  “我就是看中了他这个性子。”江延世眼睛微眯,“烦劳先生安排一二,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要中的。”
  “好。”莫涛江垂眼答应,“京城的人,得调一调。”
  “我也是这么想,先生先细想想,盱眙军离京城不算太远了,宜快不宜迟。”江延深吸了口气,轻轻跺了跺脚,他这会儿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仿佛冲破了什么束缚或是禁锢。
  ……………………
  金太后入土为安,江皇后被指控的那些事都系子虚乌有,整个京城仿佛一下子就轻松下来了。
  至于冯杰的死,和宫中两位新晋昭仪的小产,对于市井小民,和内宅女子来说,不过添了些谈资。
  安静谨慎了大半年之后,总算可以放开了赏花赏景,穿花戴绿,可以互相较劲儿别各种苗头了,整个京城洋溢着久违了的热闹喜庆。
  李夏择了吉日,广发请柬,请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小媳妇们过府,给李文楠接风洗尘。
  李冬和李家五奶奶唐家瑞到的最早。
  王府里只有李夏一个女主人,虽说李夏有的是可用的人手,张罗肯定是张罗的样样妥当,可这迎来送往,李夏亲自出面不合适,下人们出面也不大好,这个忙是可以帮一帮的。
  赵大奶奶到的只比唐家瑞晚一点点,也是打着帮忙的主意来的。
  自从李夏毫不避嫌的打发走了那个杨姨娘,又当众发作了那么一通,赵大奶奶头一回发现,婆家连娘家一起,最知理明白的,就数这位九姑奶奶了。
  黄二奶奶带着女儿李章玉,和沈三奶奶一起,紧跟在赵大奶奶后面进了王府。
  黄二奶奶这么早早的来,是想让女儿李章玉,跟着她九姑姑多看多学着些。
  沈三奶奶则带来了两个庶出女儿,五岁的李章茉和李章莉,两个人同一年生,差了半年。
  沈三奶奶那天听的如雷灌耳,回去直想了一夜,不说大彻大悟,也差不多了。
  吃了早饭,先让人把两个庶女带过来,重新安排了奶娘丫头,搬到了自己院子里,往后,她把这两个孩子当自己亲生的女儿养了。
  这个家,往后也就这三个孩子了,李家的女儿个个尊贵。
  接着把李文林的几个小妾叫过来,关了门,明白说了李文林的“病情”,愿意守的,往后就在她身边侍候,不愿意守的,外嫁也行,另寻人家也行,只不许在京城之内,省得说起来为什么出府,泄露了李文林的病情。
  五个小妾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除了生了女儿的两个小妾,其余三个,立刻就说了要走,一个要回家另嫁,一个求沈三奶奶替她找户人家嫁了,另一个,求沈三奶奶赏个身价银子,她要回人牙子那里,再找人家。
  生了女儿的两个小妾,一个是李家家生子儿,最先开口,要到沈三奶奶身边侍候,另一个犹豫了大半天,再三和沈三奶奶确认了会把她女儿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之后,也自请出府,另行嫁人。
  沈三奶奶往严夫人那里走了一趟,把这些事禀了,得了严夫人的赞同,回来直接送走的送走,接出去待嫁的待嫁。
  等把一天哭上三五回作为最主要日常的郭二太太知道时,几个小妾,连住处都收拾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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