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锦言早有准备,冷冷一笑,从衣袖里抽出一根……骨头棒。
在大黄狗扑过来的前一刻将骨头棒扔了出去,那大黄狗明显迟疑了一下,盯着骨头棒了很久,最后妥协了。
“嗷呜嗷呜”的啃了起来。
在周围仆从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许锦言微微一笑,伸出手熟捻的摸着大黄狗的耳朵道:“大黄慢慢吃,过几天我给你再带。”
大黄像是听懂了一样,眼睛里的杀气已经彻底消失,欢快的吃着骨头棒,冲着许锦言摇尾巴。
阁老府的管家盯着大黄的尾巴和地上的骨头揉了揉眼睛,这许小姐难不成认识大黄?
不认识怎么可能提前准备了骨头棒?还摸了大黄最喜欢让人摸的耳朵。
但是许小姐不是第一次来府里么?怎么能知道大黄的存在。许锦言看着大黄,琉璃双眸里微有笑意。大黄是恩师的爱犬,叫的凶,从不咬人。前世她第一次来府里的时候也被大黄的叫声吓了个够呛,后来是恩师带着她给大黄喂了几根骨头棒之后,她才慢慢的不怕大黄了。
今生初来恩师府上,自然是要给这位前世特殊的朋友准备一份薄礼。
旁边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仆人,连忙牵起了大黄,对管家小心翼翼的道歉:“奴才刚才手松了一下,不小心让大黄跑了。没有吓到管事吧。”
李管家摇摇头,斥责了仆人几句后道:“你吓着了许小姐,该不快给许小姐赔礼道歉。”
若是隔了以往,李管家倒也不会太过严格,最多交代一句下次注意就把人放了过去,只是这一次刚好撞着了许锦言,李管家知道许锦言是府里的贵客,这才多教训了几句。
但许锦言连忙就止住了那下人的道歉,然后俯下身自袖子里又抽出了一根萝卜放在了大黄的嘴下。
李管事看的又是一愣,这许小姐的衣袖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怎么又有肉又有菜?
大黄“咻咻”的凑过来闻了一下,然后调转头回去继续吃骨头。
她笑了笑,又摸了摸大黄的耳朵道:“大黄,不可以挑食。”
“呜。”大黄不满意她的啰嗦,吐着舌头看了她一眼。但却真的按照她所说,不再挑食,吃起了那根白白的萝卜。
李管事瞪大了双眼,大黄居然吃了素?自来府里就从来没有吃过素,一给放素就嗷嗷叫唤一整天的大黄居然吃了萝卜?
那照看大黄的下人也有些震惊,喃喃道:“许小姐,您的萝卜是肉做的么?”
许锦言轻笑,一本正经的回答:“不是。”
她说完就向里走去,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熟悉,绕过回廊,直奔书房而去。
牵着大黄的仆从和李管事连带着大黄,两人一狗愣愣的看着许锦言的背影,李管事皱着眉道:“这许小姐以前是不是来过我们府上。”
没人能回答他。
李管事又补了一句:“啊?大黄。问你话呢。”
大黄:“汪!”
王严崇在府里呆的最多地方便是书房,王严崇的书房布置的并不考究,甚至还没有许朗的书房看起来文雅。周围连点花草的点缀都没有,墙壁上挂满了字画,名家有之,无名者亦有之。
书房中间摆着一张极大的桌子,说不上是什么好的木材,唯一的特点就是大,上面也堆满了字画,东一堆,西一堆,凌乱的摆放着。
许锦言看着那凌乱的桌子抽动了一下眼角,很好,老师的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乱。但是凌乱的桌子,凌乱的书房却未见王严崇的身影。
许锦言也不急,笑眯眯的唤了一声,“老师,徒弟来了。”
过了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王严崇从小山般高的书堆里抬起头来。
“跪下!”这是王严崇看见她的第一句话。
许锦言眨巴了眨巴眼睛疑道:“老师?”
她没干什么坏事吧?
王严崇将她打量了一下,用一种注视傻子的眼神看她道:“拜师礼磕十个头?你忘了?”
“嗯?不是……。老师这也太随意了吧?”许锦言惊讶,随便跪下磕十个头,这就等于是拜师礼了?
前世都没有这么简朴。
王严崇注视傻子的眼神更甚,“那你要想磕二十个老夫也并不介意。”
许锦言噎了一噎,连忙跪下来,真情实感,保质保量的磕了十个头。
抬起头来,迎接她的是又深了一层的注视傻子的眼神。
许锦言莫名其妙,疑惑的看着王严崇。
“你磕那么用力干什么,头都红了。”王严崇皱着眉道。这孩子是什么傻子,让磕十个还真磕了十个,那日不是挺能狡辩的么,今日怎么也不还还价就老老实实的磕了十个。
孩子本来就笨,这十个货真价实的头,不会磕的更傻了吧。王严崇担忧的注视着许锦言。
许锦言意识到了王严崇让她磕十个头其实只是说着玩的,可能刚才看她磕的兴起,老师也没好意思阻止。
她干笑了一句道:“没事儿,老师我不疼。”
“那我是怕你疼么?我是害怕你咣咣咣的砸坏了我的地面。”王严崇一脸严肃。
许锦言又噎了一噎,很好,老师一本正经讲笑话的本事也没衰退。
王严崇自一堆书卷里看起来极为随意的抽了一张,扔给许锦言道:“回去把这抄上十遍,后天过来给我背。”
许锦言接过书一看,很好,老师还是这么没创意。
这文章是前朝一位鼎鼎大名的思想家李知所写,文章大致痛斥了社会腐败和贪官污吏,主张革故鼎新,相信自身,反对思想的禁锢。
其中有一句话天下闻名“天下之人欲明理,应先明其身。明其身,信其身,则天下之理无一不通。”
这一句话等于是直接向传统儒家学说开战,推翻了以圣人至上,这千百年来朝廷百姓皆相信不已的结论。前世她刚能识字之后,老师便让她将这篇文章在一个月里抄了一百遍。最后抄的她在梦里都是“明其身,信其身”的摇头晃脑,更是听见李知这个名字就吓得手哆嗦。
“老师,我能不能不抄,现在直接背?”许锦言看了眼那文章,瞬间就想起来前世那一百遍抄的有多么的辛苦。
王严崇听了她的话皱了眉,呵,口气不小,这文章算是异端邪说,除了他这里有藏,别的地方想看都难。她一个小小女子还能见过此文章?
王严崇冷哼一声道:“你且背来听听,背的不对,你就给我到门外站两个时辰。”
许锦言看着王严崇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很可惜,老师我真会背,而且在你的威压下,这都过了前世今生两辈子,我一个字也没敢忘。
许锦言将那文章放回王严崇的桌上,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字不落的将那篇文章整个背了出来。
王严崇听着听着,脸庞便有了惊讶,过了一会儿,那惊讶便转为笑意,但等许锦言背完之后,王严崇却立刻收了笑意,别别扭扭的道:“你还不算全傻。”
“不过老师,容学生提醒您,这文章算是儒家异端,但您可是天下闻名的大儒。”许锦言瞧他。
王严崇清咳了一声道:“天下学说,都应有所涉猎。你是我的学生,眼界不能如此狭窄。”
许锦言微微一笑,你少来,你就是觉得这文章说的对,你才让我往一百遍的抄。
心里如此想,但是嘴上还是乖巧的道:“学生明白。”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课业任务重
王严崇看她如此乖巧的样子,倒是微微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平时看是个刺头儿,乖起来倒是挺乖的,和你哥可真不一样。”
许锦言向后一跨,随意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道:“我哥吧,看着挺乖的,其实是个刺头儿。但是某种意义上,我和我哥差不了多少。因为我是个刺头儿,看着也不乖。那是在您面前才装模做样。”
王严崇气的吹胡子瞪眼道:“你还真是实在,既然是装模做样你告诉我干什么?”
“因为知道骗不了您呀!”许锦言笑的眉眼弯弯。
王严崇气笑道:“小混蛋,你少给我带高帽子。”
“怎么能说是高帽子呢,老师聪慧绝伦,才高八斗,天下无双。我这点小技俩自然是骗不过的。”许锦言说的真诚无比。
“别,老夫担不起你这称赞。”王严崇瞪她。
“怎么就担不起了,朝中还能有比您才学高的不成,既然没有,那您就担的起。”琉璃眼眸带着灵气十足的笑意。
王严崇冷哼一声道:“这朝中比我才学高的人大有人在。”
许锦言顿一下,颇有些艰难的道:“老师,您说的不会是张正吧?”
对于许锦言说出张正的名字,王严崇倒也不惊讶:“除了他还能是谁?”
“老师您这话学生就不爱听了,在学生心里,您比张正可强多了!”许锦言笑的很勉强,老师您不知道,那张正看着翩翩公子,实则人面兽心,多次肆意调戏于学生,您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王严崇却难得严肃道:“张大人才学高绝,为人高风亮节,为国恪尽职守,实在是如今北明一等一的直臣。你岂能随意直呼他的名讳。”
许锦言是有苦难言,才学高绝就算了,可是高风亮节?
张正高风亮节?容她缓缓,容她缓缓。
老师你知不知道你口中高风亮节的张大人私下里对学生我做尽了耻辱之事,没皮没脸到了一个境界。如果张正这样的人都可以称得上高风亮节……那她就可以当得起天真善良了。但看着王严崇威严的眼神,她服了软,口是心非的道:“是,张大人高风亮节,是学生应该学习的典范。”
这句话可千万不能让张正知道了。
王严崇满意了她的话,随手将一堆书抱了起来,本想从抽出一本,但他垒的太高,从中抽了一本之后,整个书堆都塌了方。王严崇立刻放下手中抱着的那几本,手忙脚乱的在地上捡起书来。许锦言看着这场面,微微带了笑,还真是熟悉,前世的老师就把书累的等身高,从里面抽书的时候,时不时就会造成塌方事故。
她含笑上前,蹲下来和王严崇一起整起了书。
“老师,您能不能整齐一点,您这桌子上的书要么是出自名家要么是出自大儒,这么对待这些先辈遗迹怕不太好吧。”许锦言整着书,却不忘啰啰嗦嗦。
王严崇听了她的啰啰嗦嗦却没生气,反而皱着眉疑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多话,念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
许锦言笑眯眯,“可能是随了我娘吧。”
“你娘才不是那样。”王严崇脱口而出,但是下一刻,王严崇就意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了口,垂下头来收拾起了书本。但收拾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察看了一下许锦言的神色。
看着许锦言平静无波的神情,带了那么些专注认真的收拾着地上的书本,王严崇这才放了心。转过身去收拾身后的书。
但王严崇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过身后,许锦言捡拾书本的手便停住了,那双琉璃眼眸慢慢看向了他,目光有着疑惑。
收拾好了书本,许锦言站起了身,本是无意朝书柜看了一眼,但却被这无意一眼看到的东西吸引了目光。王严崇的书柜从来都是空空荡荡,因为有用的书全被王严崇一股脑儿累在了书桌之上。可此刻那书柜上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层的书和画作,整齐程度之高,简直不像是王严崇的书柜。
那书柜是红木雕漆的材质,分为上下五层,上面两层下面两层都是空的,只零星的散了几本不太常用的书籍。唯有中间那一层,像是被极珍惜的呵护了起来,放的满满当当的书和画卷,虽然放的东西多,但是一点也未见杂乱,极为有序的排在了一起。因为摆放的太过整齐,甚至有一些赏心悦目的意思。
许锦言仔细回忆了一些前世,前世王严崇的书柜好像也有这么一层,但是当时她并未在意。说实话,前世她刚拜入王严崇门下的时候和傻子并没有什么区别。连自己名字的三个字都认识不全还能在意什么整齐与不整齐,便是后来跟着老师久了,有了那么些智慧,但那时她对老师的书房也见怪不怪了,所以前世她从未对这一层书柜里的书产生好奇。但是前世不好奇,今生就不一样了。她在熟知老师为人脏乱的前提下,看到了那么一层被精心保护的书籍,怎能不起好奇之心。
她将那一层书柜盯的太久,王严崇收拾完书本,转身回来看她的时候自然就发现了。
王严崇见她看的是那一层被他精心摆放整齐的书,脸色变了一下,但很快王严崇就调整了过来。他向许锦言走了两步道:“你看什么呢?”
许锦言也未作他想,她一直看着书柜所以也没察觉到王严崇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她疑惑道:“老师,那一层书是不是特别贵啊?”
王严崇脸色一松,以为她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弄了半天说的还是没心没肺的话。他瞪她一眼道:“对,那一层书本本都价值连城,你要是不小心碰坏了,你给我这府里端茶送水一百年都换不回来。”
“那我才不碰。”许锦言惊道,但是过了一瞬,她就又嘿嘿道:“我不碰,我能摸一下么?”
王严崇被她这没皮没脸的样子气的无奈,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许锦言脸上还是那抹没皮没脸的笑意,但是琉璃眼眸里却已经正了色。她抓住时机,赶快就去察看那一层的书有什么奥妙,她生怕王严崇反悔,脚步走的又快又稳健。
刚拿起一本,许锦言便皱了眉。
这书…。是舒月的。
舒月对于王严崇的重要性许锦言是明白的,无论是前世王严崇在江南一家家书斋的遍寻还是今生为了舒月对许朗的唇枪舌剑,这些事情无一不昭示着王严崇有多么的在意和喜爱舒月这个书画家。但是舒月的书画并非多么精妙,虽然模仿陈意之极像,但是却没有自己的风格,这样的书画家并不为主流文圈所接受。所以舒月说到底也只是个不太入流的书画家。
既然不入流,那怎么就能得了王严崇的青眼。
王严崇的眼光有多高,做太傅的时候连当朝太子都看不上,多少文人墨客将自己的书法画作呈到王严崇的眼前,都被挑剔到病态的王严崇全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