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误导许云柔,想要许云柔以为琳琅君说她昨日说的是鬼话,又以为这琳琅君是个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糙人。换了谁,遇到这种事情恐怕都只想卷铺盖逃了吧。
“云柔你说话呀——你若是抹不下脸去求饶,我这便去收拾东西了。”许小冰打量着许云柔,心中暗暗地啐了下,想道,‘就这假清高的模样,能去求饶,我还不信了。’
许云柔心中有些起疑,不知道琳琅君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云柔你不是吓傻了吧——你也别太担心,我修为怎么说也是筑基大圆满了,到了外面,也能稍微照应你。”——自然是寻个无人角落杀了,再回来继续过美滋滋的日子。
许云柔终于开口了:“琳琅君虽是西南总使,却也没有权利随意赶走外门弟子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他,看他究竟有什么道理!”
许小冰也不气。琳琅君说的是“若她不答应便滚出外门去”,如今许云柔可不就是不答应了?
她自问这趟差使办得很漂亮,根本挑不出半点错处来。只等着琳琅君下次传唤时,告诉他许云柔再次拒绝了他就行。
许云柔话说得硬气,其实心里是有些发虚的。
“万一昨日那书生不是琳琅君,那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满心愁绪不得纾解时,书生上门了。
第250章 琳琅君
琳琅君再度扮成书生,来到许云柔的竹篱外。
许云柔见到他,双眼发红,也不顾男女有别,走上前来,推着他的胸膛,将他远远地推了开去。
“你又来做什么!快走!你快走!”
琳琅君叹道:“方才我已经听见了——有人想要欺侮你,是也不是?”
许云柔别开了脸,两包眼泪坠下来:“既然听见了,还不赶紧离开!你活腻了么!”
琳琅君微笑道:“若不是遇见你,的确是活得有些腻了。”
他的声音清雅淡然,他的神情认真专注。
许云柔弄假成真,这一瞬间,心跳竟然乱了一乱,望着面前长身玉立的人,不禁想要倚靠上去——眼前的人可不是尹金华、薛临观之辈能相比拟的,便是曾经的沈映泉,和实力雄厚的琳琅君相较亦如同鸡肋。
她望着他,目光渐渐痴了。
许云柔的变化琳琅君尽收眼底。
他愣了一愣,忽然觉得兴趣消失了一大半。原计划的那些细水长流的戏码,他一个也不想演了。
他原是要带着她“逃”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在那里盖一间木屋,读上几日书,再躲一躲“追杀”,增进彼此感情。但触到许云柔热切的目光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不想再浪费那些光阴了。
许云柔还不知道面前的男人突然就变了心——她觉得自己十分了解男人,未到手之前,一定是咬着钩不会松口的。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修为到了结丹大圆满,对肉身的掌控力已和元婴相仿——不再被身体的原始欲ˉ望控制。
和筑基之后的辟谷类似,辟谷之后,口舌之欲会慢慢地淡下去。吃和不吃,只在自己一念之间,而不像未辟谷时,饿的时候见到美味佳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吞下去。
而结婴之后,对待男女之事,便如同辟谷之后对待食物——可有可无。许多人会继续保持着这一习惯,但也只是保持着而已,无可无不可。
所以在琳琅君看来,得不得到许云柔的身体倒是其次,真正能吊住他胃口的,是得到她的爱慕。
许云柔以为未和他有亲密举动之前,自己掌握着绝对的主动,却不知一着不慎,已是满盘败相。
“我就是琳琅。”他说。
许云柔痴情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脸上,一时有些错愕。
“跟不跟我,一句话。不必担心,就算不跟我,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琳琅向来不勉强任何人,也不会纠缠。”他的目光虽然依旧温柔,嘴角依旧噙着浅笑,但许云柔看得出来,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你——”她只能用错愕来拖延时间,飞快地回忆自己方才哪里出错了。
幸好琳琅君的兴趣并非彻底消失,对她,他还算是有几分耐心。
他放下了背上的竹筐,双手交叉在腹前,平静地等待她的答复。
许云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哪里错了。
难道是因为他说出那句情话,而自己没有应答?可他又不是毛头小子,自己分明用眼神传情达意了啊!
“你真的是琳琅君?”她问。
“是。”
“你昨日故意捉弄我?我哪里错了,你为什么要说赶走我那种话?”她委屈地抱怨。
琳琅君知道她需要一个台阶来下,但他此刻一点都不想顺着她。
“没有为什么。”他说,“我是诚心想要收你为道侣,但我从来不会勉强女人。你是否需要时间来考虑?”
许云柔知道——完了。一切回到了原点,眼下的情形和第一日答应了他,进入内门陪他过夜再无什么区别了。
她已不可能再做那个特别的女人,受到他特别的宠爱和呵护,甚至他能为了她赶走别的女人。
那么,现在的选择就简单明了了——是接受他,和许小冰一样成为他的道侣之一,还是继续等待下一个有缘之人?
许云柔定定地望着面前玉树临风的琳琅君,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找到更好的男人了。
“我跟着你。”
她暗暗地想,或许还有机会翻盘。
琳琅君满意地走了。
他是君子,对自己的女人向来是很好的。
一个时辰之后,道童从内门匆匆赶来,给许云柔送来九粒四品灵丹。
许云柔心气稍平。
入夜时分,道童牵了马来接人。
未到城门下,许云柔就被蒙住了眼睛,直到被人引着送上琳琅君的床榻,才解开了束眼的黑绫。
这一夜,琳琅君还算温柔。但当许云柔重新被蒙上眼睛送出望京巨城时,她才发现体内的灵气仿佛不怎么听从调唤了,变得死气沉沉。数量虽未少,却像是伤了根本一样。
……被采补了?!
许云柔倒抽一口凉气,想起了许小冰说过的话——侍寝之后,身体和修为都得恢复好一阵子。
琳琅君也未再召幸她。
许云柔明白了,琳琅君根本不是爱美色,而是用这种剑走偏锋的功法来修炼!因为他并没有直接攫取灵气,所以谁也无法给他扣上“双修采补”的罪名,女子们吃的是哑巴亏,根本说不出自己哪里受了他的侵害。
琳琅君的道童有好一阵子没有出现。
有消息灵通的“道侣”带来了小道消息——琳琅君随两位元婴大能一道,灭杀邪修赵成运去了。但这一行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那便是东南方向那件未出世的神器,琳琅君是西南总使,原是管不到东南部的宝贝,但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东南那位闭月君竟然也只能由他跟去。
许云柔心中一个咯噔。
那一日薛临观和昆池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大庆分明有个使用幽冥气的真正邪修,叫无道,薛无常听到那个名字恨不得长翅膀飞走,若这一行是冲着那人去的……结丹大圆满的琳琅君为什么要蹚这浑水?!
许云柔茫然无措时,薛无常躲在长老院中乐开了花。
外人不知道,如今天道宗元婴修士已有足足十五人,除了宗主和副宗主,其余十三人都在长老院——这些人都瞧不起曾经是邪修的薛无常。
所以薛无常瞒下了无道在大庆这件事,只带回了北漠神器出世的消息,让他们上赶着去送死。
第251章 白无常
距离兰不远遁入泥沼之下修行、天道宗四位大能前往大庆,已有十余日。
大庆境内。
这一日,武红牧终于把卓景堵在了一间农舍,刺中一剑。农舍的男女主人此刻躺在二人中间,缓缓蠕动成型。
卓景的声音沉沉响起:“你为什么一定要穷追不舍?!难道就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蝼蚁?!武红牧,你看他们,难道不是如同蝼蚁?!你就为了他们?!杀我,你有什么好处么。”
武红牧拭去剑身上沾染的黑水,垂下一边眼睛斜他:“唯有杀戮,才能略为缓解我心中升腾之烈焰——杀你,没有人会说我错了。所以杀你本身就是我要杀你的理由。”
若是兰不远在场,一定会被眼前这个杀气四溢的冷酷武红牧闪瞎眼睛。
卓景瞳孔一缩:“此话何意!”
武红牧淡淡地笑了:“莫非你看不出来?我嗜杀如命,却找不到那么多该死之人来杀。你可知道,我心中有多么痛苦?这种感觉,你不是应该很清楚么?只是你太放纵了。”
“……你,”卓景微退一步,看着面前神色冰冷得不像人类的大美人,他的脸色变了,“你……莫非你和我……是一样的?你……你是……”
“一样,也不一样。”武红牧负起手,“我们几个,都不一样。你们都选择了愚蠢的道路,而你,是其中最蠢的那一个。”
卓景瞳孔骤缩——对方既然说出了这句话,那么她……
半晌,卓景笑了。
“哈!哈哈哈哈!”卓景笑得捧住了肚子,“蠢?我的本能是吞噬,你的本能是杀戮,谁比谁聪明?或者你认为是那个美其名曰‘传承’其实就是好淫的……”
“错了。我的本能并不是杀戮。”武红牧淡然打断了他,“是火。”
卓景面色剧变:“难怪你和我说那么多话——便是在布置陷阱了!”
“是。既然你已无法控制自己,那就死吧。”武红牧说话时,地面开始泛红,丝丝缕缕的白汽从干裂的泥土地缝中钻出来,那两个变成黑水的农家夫妇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化成薄薄一点污物贴在地面。
卓景的脸色阴沉,但在他的脸上找不到惊恐或者绝望。
“我分身千万,杀我这一个,又有什么用?你难道不怕暴露了自己吗!”
“怪就怪你选错了路,给了我杀你的理由。”武红牧的眼睛变成了两团红色烈焰,“我会把你的化身一个一个揪出来,全部干掉。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玄武。”
“不——你不能——”
农舍被烈焰吞噬。
武红牧从烈焰中缓缓步出,她的皮肤不复存在,浑身包裹在火焰之中。
“又得长大一点了……”她轻轻叹息一声,烈焰之外,新的皮肉凝聚而成,将这一整团赤红的焰包裹在其中。
武红牧的身形略微变大了一些,她走出几步,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她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农舍化成了焦土,一缕纯黑的烟雾混在滚滚浓烟中飘向半空。
武红牧拔地而起,剑尖凝出一枚火红朝日。
“果然是一具修出了玄武之力的分身!给我——散!”
剑尖的朝日发出刺目之光,伴着世间最纯正的烈焰,袭向那缕意图逃窜的黑烟。
眼见那黑烟即将烟消云散。突然,半空中突兀地出现一只惨白的手,握住了武红牧的剑芒,轻轻向旁边一甩——轰地一声,泥石飞溅,地面被轰出一条长约五丈,宽三尺,深三尺的沟壑,沟壑之中,野草的根须瞬间被烧焦,很快,点点火星熄灭在土缝之间。
另一只惨白的手捏住那缕黑烟,收进袖中。
一个身穿白袍,舌头吊在胸前的俊俏青年站到了武红牧身前。他抬头看了看武红牧,对二人不对等的身高十分不满,于是伸出一只手,抓住自己头上的尖角白帽缓缓往上提——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他的脖颈慢慢被拉长,拉到只剩手腕般粗细的时候,他的脑袋终于和武红牧平齐了。
加上头顶的尖帽儿,他看上去比武红牧还要高出一个头。
他的舌头便只悬到喉结附近。
“朱雀,别来无恙啊!”长颈青年满意地打了个招呼。
武红牧眼也不眨:“我不是朱雀。”
“我知道,我知道。”长舌青年卷了卷舌头,那条舌头便在喉结附近快活地蹦了几下,“朱雀死了嘛!”
“打不打?不打我走了。”武红牧作势要走。
白衣青年捂住舌头笑了:“瞅你这个暴脾气!我有差使在身,走不走由不得我,得看你——你若是要去寻玄武别的分身,我便只能跟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