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远狐疑地盯住这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匣子，并不伸手接。
女童了然地笑了笑，自己揭开了匣子，神情严肃了下来，盯住兰不远眼睛，慢慢说道：“你看，这哪里是什么滴血验骨？你的血都被吸在了下方来自仙界的玄血石上——这是在辨认你无垠转世的身份呢！”
兰不远想起来了，这便是她大闹灯会那一日，元华君抱来的“陈泛舟的腿骨”。兰不远略施小计，叫这元华君误会兰不远是他元华君的私生女，然后混到了种种好处——原来并非元华君傻，其实是自己入了套而不知。
兰不远周身一冷，头皮丝丝发麻。
这一下可是吓得不浅，兰不远暂时把生死不知的令诸天都抛在了脑后，微抿着唇，释放神识，大肆探查四周。
天道宗宗主也不恼，严肃地点了点头：“谨慎一点的好。元华的耳目无处不在，相信你早已领教了。我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叫你知道我的诚意——或者你已经知道了，如今仙界之主，乃是元极仙尊。一个元极，一个元华，不知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兰不远倒吸一口凉气：“宗主，你这是告诉我元华君是元极仙尊的兄弟么？我竟然傍上了这么一位人物？！”
天道宗宗主微微一怔，眨了两下眼睛，纳闷地看着兰不远：“你这是什么反应？你知不知道仙界欲除你而后快？”
兰不远赶紧摆了摆手：“宗主，我早已迷途知返，一心向道！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俗话还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相信仙家目光如炬慈悲为怀，一定会接纳我这个诚心悔过回头是岸的人。”
女童被噎得不轻，瞪着兰不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兰不远低声道：“宗主，您该不会对元极仙尊有什么不臣之心吧？那种事可干不得呀，不如像我这般趁早回头！今日的事你知我知，你把这匣子送回去，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它。我对仙界的诚意，相信元华君一定能看得见的。”
女童一脸怒其不急：“罢了，你如今身体有恙，神思混沌！自个儿提防着元华吧！”
她拂袖而去。
御凌霄不满的声音响起来：“兰不远，你不是想要找到仙界叛逆华胥氏么。如今送上门来，你倒好，将人往外推！”
兰不远像是在应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当初初遇青阳君、琳琅君和闭月君时，曾听到过他们的心声——宗主想要逆天而行，青阳君便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要宗主与元华君斗个两败俱伤。这逆天而行……”
“哈！这还用想？逆天而行，自然便是仙界的叛逆了！你还在犹豫什么？难不成经金妃一战，你被吓软了膝盖，想要跪地求饶了？”御凌霄老实不客气。
“你不懂。”兰不远淡淡地说完，再不理会聒噪的御凌霄。
她终于可以稍微整理一下身上的东西。
很快，兰不远找到了令诸天的册子，它老老实实地躺在一只芥子里面，埋在一堆草药下。玉如意心想事成压在册子上，神识一探，发现均无异样。
兰不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应该是白无常做的。
她昏迷的时候，册子正捏在手心里。若是没有好好收起来，一定会被元华君发现的。
至于是谁故意放回了“金妃”的假消息……兰不远心下寻思，恐怕是令诸天的安排。
想到令诸天，心中沉沉地刺了一下。下意识地，她就是相信他，相信他能为人所不能，让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他为什么要是无道的心魂呢！
倘若他只是一个正常的人，那该有多好啊……
老龟总算是摇摇晃晃从地下钻了出来，它双手捂着眼睛，透过指缝望向床榻——很显然，它只是回来看看兰不远死了没有。
“哎呀呀，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老龟转着眼珠道，“你也别怪我不仗义，我吞了那妖圣的丹，如今就像是……就像是你们妇人怀胎十月，这么说你能理解吧？怎么能打架呢是不是？你当初不是说过，与其叫人一窝端了，倒不如留下性命来，还能给你报个仇什么的。”
“呵呵呵。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兰不远揉着额角，“是你先找到我，还是元华君先找到我？”
“是他。”老龟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他正守着你乐呵，我还看到他藏了你什么东西——大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否则早一刀把你剁了。到了这里，好几个人来瞧过你，除了琳琅龟和元华老头，别的都被龟爷我瞪出去了。”
兰不远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并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大约是我看错了罢？”老龟挠挠头，“我哪能留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呢，那会儿我吞了良辰，晓得他和那仙君要联手对付你，我那叫一个心急如焚！哪里，会顾得上这种小事呢。”
“嗯，心急如焚地躲了起来。”御凌霄冷笑道。
只可惜他无法与老龟交流，否则兰不远一定把他们两个扔在一块相互祸害去，省得见天刮她耳朵。
“那你为什么要我装失忆？你知道金妃出了什么事么？”兰不远问。
老龟明显地愣了一下，挠了挠秃头，这才迷迷茫茫地说：“为什么要失忆呢……我就随口一说……噢对了，前几次那元华老头儿来的时候，老爱对你说什么，‘等你醒来，一定要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千万不要失忆了呀’这一类的话，那我自然就活学活用了。”
第523章 睡傻了
又是元华君……
兰不远点了点头，问：“幽冥一直在攻击天道宗？”
“是啊是啊，”老龟连连点头，“方才还来了几只小鬼呢，有个闭关走火入魔的被夺舍了，正在那边发疯。元华老儿便是在处理那件事情。”
这就奇了呀！
攻击天道宗的是白无常，他是因为寻找到了无道的心魂，这才强行破开金妃的仙器防御，冲进她的闭关之所击碎了仙魂盏。既然事已经成了，还攻击天道宗做什么？看起来倒像是在派一些鬼物来送死。
想到幽冥，兰不远不自觉地又想起了令诸天。那样叫人安心的笑容……从此再也看不到了吗？
“有没有办法带我去一趟幽冥？”
老龟大摇其头：“那个不弃跟了君上千余年，就连他也去不了呢。对了，我得了他的记忆。”
“说说。”
“应当算是两个人的记忆。”老龟挠了下秃头，“龟爷我总算明白你当初那句话的意思——能改变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吧？”
兰不远点了点头，道：“嗯。即便过去被人为地改动，但却无法影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于‘现在’而言，其实改与不改结局并不会不同。”
老龟弹了个响指：“不错！先说那个良辰……算了，两个一起说……首先呢，弗离是被元极仙尊发落下来追杀一个邪神的——这个邪神也就是你。”
他用略带不屑的眼神看了看兰不远：“他从天上下来的时间，距离现在一万两千年。而在他到达凡间五千年左右的时候，良辰这个人出生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良辰这个人当真是个……”
“对，是个古人！”老龟咋舌连连，“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那时候的人族，果然是发生了他口中的‘技术爆炸’，不单是指能飞上月球的那一次，还有在那之前，不过数百年功夫，就把整个世界弄得变了个样子——啧啧，譬如一种厉害的武器，往地上一扔，威力可比化神修士自爆元神厉害千百倍！而且，那一整块地域几十上百年几乎寸草不生！你说说，这是何等骇人！”
兰不远大吃一惊：“……当真如此！那得什么样的修为才能操纵此等大杀器？”
老龟连连摆手：“凡人便可以的！只消在特定的地方按上一按。”
“那岂不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世道？”
“非也！说了你也不明白。但后来的事情你也知晓了，狂妄自大的凡人闯入仙界领域，而仙界终于发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且没有灵气无法修行的凡人竟然已经掌握了叫他们惊骇的力量！于是仙界催动还牙，消灭了那个文明。”
兰不远恍然大悟：“因为弗离他也经历了那一次灭世，所以他才能说得像模像样，编出什么良辰遇过冥君，冥君让他给我带话的瞎话来——其实彻头彻尾就是谎言，因为那根本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老龟又一次摇头摆尾：“你又猜错了！弗离是弗离，良辰是良辰。就在仙界灭世那一日，良辰当真是被隔壁的小姑娘抡到墙上了，而且龟爷我在记忆中亲自确认过眼神，那小姑娘的眼神和口吻，的确是君上大人！没跑！”
兰不远彻底迷糊了：“你的意思是，过去的无道给几千年之后的我带话，让我信他？我更糊涂了。”
“你是不是睡傻了！”老龟伸出一根又长又黑的指甲，咚地敲在兰不远脑门上，“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也曾跑到过去，给沈映泉那龙崽子带过话？”
兰不远点头称是：“明白了。无道将来会进入破妄境，而我在那时候还活着，算是个好消息——后来呢？”
“后来呀，人族幸存者，可谓万万无一啊！上面总算是意识到如果放任不理，人族总是能弄出各种夭蛾子——不给他们灵气修行，他们反倒更是能弄出防不胜防的玩意来。于是他们通过还牙向凡界输送灵气，鼓励人族修行，而一旦发现人族有开始发展科技的苗头，就会毫不留情开始清洗，将一切掐灭在襁褓中。”
兰不远心神剧震：“你的意思是说，如今地表的灵气以及灵石矿脉，都是源于仙界输送的灵气？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即便将整个凡界的灵气据为己有，也根本无法与仙界抗衡？”
“对啊，”老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只不过受制于天地间的规则，仙界中人无法保持着元婴之上的修为降临罢了。而且，人家干嘛要到这片不毛之地来？像你的事情，也只是仙界中人每日要处理的成百上千件小事中的一件而已，说直接一点，派几个低等的人君、真君下来追杀你，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
兰不远自动无视了后面的大半段话，心神只集中中“规则”二字之上，她眸光微闪，心脏紧缩。
“规则……”
无垠更改了规则，叫神仙们无法以全盛之身降下来。这个“规则”与自己的“规则”，会不会是同一种东西呢？
“再后来吧，弗离纡尊降贵跟着君上，化名不弃，”老龟继续说道，“至于君上知晓不知晓，这个我也不知晓。弗离太弱，在君上的眼睛里，当真也只是一个在世间行走时贴身好用的小厮而已，所以懒得理会他的事情。结果，在君上为渡劫而入世的那一世，就叫弗离捡着了便宜——他发现了还牙，也发现了御器奴，于是他想尽办法，弄出了那个天宫倒影，其实呀，他是想要回仙界去投靠华胥氏！”
“有个事情很有意思，弗离他知晓了一个能够动摇仙界根基的大秘密。而这个秘密被人封印在他脑袋里，只有接触到华胥氏本人，才能解封。没有遇到华胥氏之前，便连他自己也不记得那究竟是什么。”
“哦？”兰不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华胥氏不是一个势力，而是一个人？”
老龟摸着下巴：“是势力，这一班人身份神秘，每一个人行走江湖时，都自称华胥氏。能让弗离解除封印的应当是华胥氏的首领。”
第524章 他娘的
“还没说完哪！”老龟又道，“在天宫倒影中，弗离被我们联手铲除——”
为了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兰不远并没有计较那一日老龟究竟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够不够资格用上这“联手”二字。
“他元神逃逸，逃到天道宗。正好叫他撞到了这个神魂不稳的良辰——说起来良辰这人也可怜，先是被那个来自过去的、要给你带话的家伙夺舍了一次，后，又被弗离的元神再夺舍了一次。”
兰不远了然地点了点头：“如今，又被你一锅给炖了。总之，知道我还能活很久，真是叫人十分心安。”
大龟翻了个响亮的白眼：“……你怎么知道君上眼下会不会就在渡劫？你瞅瞅外头，大鬼小鬼都被扔出幽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君上要收回全部幽冥气了嘛！君上为什么连这些蚂蚱肉都看得上，很显然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嘛！”
兰不远的心再度重重一沉。
此时此刻，除了吃掉令诸天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别的重要事情呢？
“兰不远，多幸运，此生你还未来得及爱上我。”他如是说。
可真他娘的幸运！兰不远暗骂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