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并不全是打击,还有快感和解脱。”易潇抿抿嘴,“方程他很爱母亲,也很恨母亲。或许正是母亲去世,方程才解放了天性,身上最后的道德枷锁也随着母亲离世而解开了。”
肖队长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可是,恕我直言,我认为方小姐你才是原因。鉴识科那边的报告我看过,方程挑选的肢体和你的很像,尤其是……”
肖队长难以说出下面的词句,嘴只好半张不合。
易潇扯动嘴角淡淡一笑:“方程选择的受害人的阴-部特征和我一样。之前晚上拿石头砸我家窗户的也是方程,如果他没有被抓,下一个目标就是我,我的头颅会被切割下来,任他拼凑成一个女体……肖队长,您是想说这些是吗?”
肖队长张大了眼睛,愈发说不出话来。
她二三十年的警察生涯中从未遇到过易潇这样的人。
常人如果经历了这些事,哪可能站在这里冷静地向警察分析凶手的作案方法和动机呢?
肖队长喉头动了动,点点头。
方琳在不久前才被第一次偷拍,方程最早也只能在一个月前看到姐姐的如厕视频,那方程又是根据什么来选择作案对象的呢?
……他到底什么时候看过姐姐的身体?以至于连阴-部特征都清清楚楚?
走廊上的两人不约而同竖起汗毛,面面相觑。
……
肖队长进审讯室后不久,里面传来一声怒吼,接着审讯室乱作一团。
易潇如果早点回五花镇,便能早些解开谜团了。
红毛一口一个“龟-孙”叫着方程并非没有原因。
龟孙本意指第十代孙。人们用“缩头乌龟”骂那些胆小如鼠的男人,龟孙自然沾染了骂名。而在五花镇当地,龟孙常用来骂野孩子——
距今几十年前,C市发生了严重的旱灾,当地农民颗粒无收,政府也不作为,饿死了十几万人口。
方琳的母亲正是在那时被家人扔出门外,后来被镇上做皮肉生意的大姐捡回窑-子里勉强混口饭吃,长大后加入大姐的皮肉生意,成了一名站街女。
不久后,方母在一次接客中认识了方琳的父亲,肉-体交易完毕后,父亲提出要娶她。方母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嫁作人妇,生子养育,和丈夫一起经营零售店,至少能满足温饱,不用再出卖身体。
谁知这却是噩梦的开始。
在二十多年前,婚前性行为还被大众所谴责的那个年代,方母自然没有好下场。小两口结婚后为了避风声特意搬到五花镇居住。
嫖-客也是流动的。
有一名嫖客刚好生活在五花镇,私下里纠缠过几次方母,她过去做过的事很快传遍全镇,出门走在路上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那时候方母刚怀孕,不方便搬家,只能忍受着众人的指责,整日闷在家里不出门。方父一个人撑起家里的零售铺。
流言蜚语仅用了半年就将这对新婚夫妻撕裂。
怀孕期间方父对方母已是拳打脚踢,更别提生完孩子以后了。
那段日子,邻居整日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女人的哭声。
过了一段时间反而听不到了。
女人哭哑了。
女人接受了一切。
女人只想好好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二十多年后女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服安眠药自尽。
她留下一封遗书。
[人的生活怎么这么能这么苦?我活了大半辈子,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女儿去飞机公司当空姐了,儿子前几天也找到工地的工作了,我也累了,我终于可以休息了。我想了很多办法,跳楼太疼,上吊也疼,拿刀自杀更疼,还是吃药舒服,吃了安眠药,一觉睡过去,再也不用醒了,真好啊。]
一个女人漫长而痛苦的一生就此结束。
……
易潇时常在想,死亡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解脱。
可对另一些人,或是痛苦的来源,或是罪行的催化剂。
方程刚上初中后称霸学校,可很快母亲的事在同学之间传开。
“你听说了吗?方程他妈是卖的。”
“啊?方程那个龟孙,还真他妈是龟孙啊?”
“她妈那么恶心,他在外头还这么招摇?就不嫌丢人?以为大家都是傻子?”
“去他娘的,以后再也不听这个龟孙的话了。”
方程自那时起隐隐约约知道了母亲以前的职业。
他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明明身强力壮,可为什么还是要受欺负啊?
他有错吗?
他没错。错的是他的混蛋父亲,懦弱无能的母亲,错的是那些背后诋毁的同学,错的是这个世界。
方程亲眼看到母亲一笔一画歪歪扭扭写下的遗书之后,痛哭了三天三夜。
方琳抱着他一起哭。
那一刻,方程才恍然大悟。
每当他痛苦难过的时候,他都不是一个人啊,他有姐姐陪在身边一起哭一起笑。
他甚至能闻到方琳发丝上洗发水的香气。
一双白皙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背,仿佛母亲安慰小宝宝一样,催他平静,让他不要哭泣。
方程低头,一双脚映入视野。
就算所有人都嫌弃他,但他还有姐姐相依为命。
方程眼泪一下子止住了,脑袋里崩紧一股神经。
耳边回荡着方琳痛彻心扉的哭声,方程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动与兴奋。
他的手已经抓住方琳的双肩,露出凶狠的獠牙——
余光瞥一眼摆在桌面上的母亲的遗像,方程眸色一紧,像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不行……不能对姐姐这样做。
那样母亲会怪他的。
……可忍不住怎么办?
方程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女孩。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在享受了姐姐的替代品后,他割下那一晚在他背上摩挲安抚他的双手,闯入他视野的那双脚,贴在他胸口的棉花糖,全收集好放在冰柜里,无论有无生理需要,都时不时拿出来欣赏。
他把八块尸块按人体布局在床上摆好,给它们穿上内衣内裤和好看的衣服裙子。
看来看去,就差一个头了。
就差一个头,他就永远不会失去姐姐了;在他痛苦的时候,姐姐也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了。
母亲的遗像还摆在床头,那副永远带着痛苦和悲悯的笑脸就盯着方程。
方程有些害怕,赶忙把尸块收拾起来,烦躁地扔进冰柜。
事情本应这样结束。
他方程本可以继续寻找姐姐的替代品。
直到一个多月前,一个叫杜伦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姐姐身边,搂着她的腰,牵着她的手,亲着她的嘴……
恶心。
可是为什么姐姐又羞又燥,看上去那么享受?
……她怎么和他那个不要脸的母亲一样,看见男人就往上扑啊?!
她也是婊-子吗?!
…………
事后,警方在方程家中搜出大量的色-情录像,光电脑里就存了成百上千部,里面包含几百部女性的如厕视频。
方程并未加入房东创建的原味论坛。警方利用技术手段将方程电脑近几年的浏览痕迹全部恢复,里面没有登陆原味论坛的痕迹,警方推断方程是从他人手里间接得到的这些如厕视频。
方程家里还藏着一些讲犯罪的书籍,翻开一看,有的介绍了当今世上的连环杀人案,有的告诉读者如何死得痛苦,有的讲人的尸体……
普通人只消看上一眼这些书的名字,便已经毛骨悚然了。
令人起疑的是,警方在排查方程的上网记录时,发现他曾经在匿名贴吧发帖,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述自己的犯罪。
方程轻描淡写他作案的过程,而花大把笔墨记录下他犯罪的心理感受——
爽。
这个帖子下有不少人回复,有人质疑他变-态,有人说他都是编的,有人说他也想杀人,想向楼主请教请教。
鉴识科的民警留了个心眼,把帖子保存,打印了几份出来。
……
法医经过鉴定,在方程家中查获的尸块与四名受害人完全一致,方程所持刀具与受害人尸体伤口相符。
没有比这更有用的证据了。
肖队长整理好民警送来的案卷材料,向审讯室走去。
“方程,你听好,我们手中握有你犯罪的铁证,你现在坦白交代还有一点希望,否则……我国法律规定,客观证据足够形成证据链的话,就算没有你的口供,我们照样能把你送上法庭。”
审讯室里的方程埋着头,似在闭目养神。
五天前肖队长拿来母亲的遗照,他一时激动不小心说了很多警方不知道的信息,后来深刻地反思,现在愈发冷静了。
“那你们送呗。”
方程早已经破罐破摔。事到如今他承认与否已经没什么差别。
肖队长眉头深锁,不想再多看方程一眼。
一看见方程便想起方琳,肖队长心里难受。
此时鉴识科的民警叫肖队长出去,并将方程发的帖子的纸质版交给肖队长。肖队长深深叹了口气,拿着文档走回审讯室,说:
“你看,证据又多了一份。”
“早点交代,你也可以少受点苦。”
“……方程,你胆子可真大啊。”肖队长举着文档,“你公然在网上发这些帖子,就不怕我们找到你?”
方程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目光深似潭水:
“你们根本找不到我。这世上没有比你们警察更蠢的人了,嘻嘻。”
和肖队长一起审讯的男警察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方程,老实点!”
肖队长举手示意男警察别说话,转而又问方程:
“你什么意思?”
方程啧了一声:“你们掌握了我犯案的证据?”
他的笑容令人颤抖。
肖队长点头。
“哈哈。你们警察真的太蠢了。”
方程笑得必须佝偻着腰,整张脸贴在阻拦在身前的木板上,双拳慢慢攥紧,声音像从老旧唱片机发出似的,尖细又扭曲。
他喃喃一句:
“你们警察不知道吧?方琳死定了。嘻嘻嘻。”
第41章 深夜扒窗尾行犯(十四)
审讯室外。
“肖队, 那个方程肯定是故弄玄虚, 不用理他。”一同审讯的民警一边走一边说道。
肖队长没说话。
变-态杀人狂的思考逻辑常人无法理解, 但身为警察不得不考虑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肖队长拿出手机,给方琳打过去电话。
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肖队长蹙眉:“小李,你带两个民警到方琳家里暗中守着,我怕事情有变。”
“啊……?哦, 好!”
与此同时, 易潇刚从空中降落不久。
方程被抓后, 易潇尽量做些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原主重生后, 易潇为抓捕犯人所做出的努力全部会作为珍贵的记忆遗留给原主。
易潇不想把自己的坏心情留给方琳。
只是她无法改变的事情仍有很多——
随着方程被抓,之前被警方失误逮捕的杜伦即刻被释放。
在杜伦被警方释放的同时, 传说中杜伦的神秘男友终于现身。男友主动在个人微博上为杜伦作证, 说杜伦在四起案件发生的那几天里全和他在一起度过。
男友是时下当红的明星小鲜肉, 女友粉无数。为了保护杜伦挺身而出,需要极大的勇气。
警察们听说这消息后才明白, 为何杜伦当初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让他的男朋友出来作证。
小鲜肉的事业因为此事受到了主流媒体的批判,同时却获得支持LGBT群体的好评, 说他为爱出柜,十分勇敢。小鲜肉的女友粉出乎意料地没有集体脱粉, 仿佛自己爱的明星喜欢男人反倒成了加分项目,对小鲜肉的追捧愈来愈深。
然而媒体很快联想到杜伦还有一个谈婚论嫁中的女友方琳。
敢情小鲜肉一方面趁着LGBT的热潮吸粉,另一面纵容自己的男友骗婚?
事情的风向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杜伦和小鲜肉背负上了“骗婚GAY”的骂名。
方程是连环杀手一事警方控制着不让外泄。上次警方贸然抓捕杜伦导致杜伦陷入深深的舆论风波抬不起头, 这次在案子移送检察院前坚决不能透露犯人是谁。
无论是杜伦,还是方程,这其中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媒体和公众的视线——
方琳。
正如此时,易潇刚一下飞机,领组老大便通知到她:
“方琳,机场外好像有很多记者等着采访你,你呆会儿戴上口罩帽子走吧,小心点。”
易潇还没说话,同事江宇插话道:
“方琳,我送你吧,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江宇一顿,“而且还有记者蹲你。”
“……”
这话十分耳熟,易潇眯眼想了想,好像上一世方琳死前那一晚,江宇也说了这番话。
如今想来,那一晚弟弟方程早已守候在家附近,亲眼目睹江宇把方琳拥在怀里的亲密画面才起了杀心。
那晚方琳在绝望之中给弟弟打去求救电话,可没想到,门外的人关掉手机铃声,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姐姐”,勾唇笑了笑。
那一晚方琳把电闸归位,家中亮灯,灯光照亮了门外人的脸庞。
给弟弟打过去的电话迟迟未接通,方琳倏然觉察到窗外传来一股灼热的视线,侧头一看,二十多年来,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张脸就在面前。
“方、方程……?”
方琳死前知晓了真相,那个夜夜来骚扰她的人正是亲弟弟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