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行啦,你赶紧回去吧,把孩子们照顾好。”
贾母看着这样的儿子,也是无奈,还不如老大,给人来个爽快呢。
贾政带着二子一孙,扶灵柩南下。
贾赦带着贾琏在出殡的前一天住在贾政府里,第二天按着钦天监给的吉时出灵,将贾政父子等送到了通州,登上南下的船只才返回京城。这一路,贾赦的情绪都不高,临接近荣国府了,才幽幽地对贾琏说了一句,“但愿你哥哥不嫌父亲报仇晚了。”
惊得贾琏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啥意思?婶娘的死,是父亲的手笔?!
才回到荣国府,就见门房赶过来说:“老爷,小蓉大奶奶殁了。”
贾赦和贾琏都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老爷,今儿凌晨的事儿。”
贾赦和贾琏相互一顾,唉,过去看看吧。
贾珍正带着人张罗灵堂呢,看见贾赦父子俩,赶紧地扑过去。
“赦大叔,琏儿,你们可来了。”
贾珍如丧考妣,竟然是孝子的打扮。贾赦看他那样,怒从心头起,拉了贾珍,往无人的地方去。
“珍儿,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你这样的孝服打扮,你想招来御史弹劾吗?你还知不知礼数了?”
“赦大叔,我,我心里难受啊。”
“哼,你难受?给圣人收回你的爵位找了借口,以后有你难受的呢。”
贾珍愣神,想想,对贾赦一拜,自己摘了孝帽。
“赦大叔,你侄儿媳妇这些天累着了,能不能让凤姐过来帮帮手?”
“凤丫头有了身子,不能冲撞了。我让林之孝夫妻过来帮你?”
“谢赦大叔。”
“族里的那些人,你该用也就用罢,你自己也撑不起来。我才告假数日,兵部哪里积压了许多事情,怕也是不能日日过来的。”已经分宗了,都不在请丧假的范围了。
贾珍点头,“是,赦叔,我明白。我就是觉得可卿委屈了。”
贾赦皱眉,可卿?有当公公的这么称呼媳妇吗?
“委屈什么?你没把她当儿媳妇,给吃给喝?”
“呃”。贾珍噎住了。“侄儿是说蓉儿媳妇孝顺,侄儿又不能、不按品级给她办丧事。”
“那不就得了。蓉儿捐了武职,好容易得了实职,这下子不能立即履职。哼。你不想想这丧事,误了蓉儿的正事。”
贾政嚅嚅,再不敢多说,贾赦看看没什么是他能插手的,转身回了荣国府,打发人叫了林之孝来。
“林之孝啊,东府的事情,你们夫妻过去帮帮手。你小心看看是怎么回事,怎么年纪轻轻的,好好地就没了呢?”
“老爷,这……”林之孝吱吱唔唔的。
贾赦又累又烦,立即瞪眼,“说?”
林之孝把屋里伺候的都赶出去,凑近贾赦,低声说道:“听东府的嚼舌头,珍大奶奶这些日子在二老爷府上帮忙,回来的时候撞见珍大爷……”
贾赦的眼睛越瞪越大,那神情好像是要吃人一般,捉着林之孝的衣领一提,把林之孝提溜起来。
“你这狗奴才,你可知自己说了什么?”
林之孝被勒得脸色陡变,贾赦一松手,林之孝抚着喉咙,咳了几声才说:“老爷,你知道小的,再不敢在这事儿上打诳语的。不是奴才一个人知道的。”
贾赦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砵子大拳头,恨恨地往桌子上一砸,杯盏齐跳。
“贾珍这是不要命了。”
“蓉儿可知晓此事?”
“奴才不知小蓉大爷知不知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过去吧。你告诉贾珍,让尤氏自己出来料理丧事,不然我就让他爹把他们夫妇赶出宁国府。”
林之孝行礼离去了。
夜里,林之孝回到荣国府,问明伺候的小厮老爷还没睡,就来见贾赦。
“老爷,珍大爷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请了不少和尚道士的,水陆法场铺排的,怕是比得上郡王的丧事了。”
贾赦恨得咬牙,只对林之孝摆摆手,让他下去休息了。
贾赦这些日子,在兵部和贾政府里来回跑。人本来就累的够呛,白天跑了一趟通州,晚上又给贾珍膈应了一回。极困极累,却睡不着,辗转反侧,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再找贾敬一次。去了——以后查起来这事儿,自己怕就是要沾上刮落,还不好抖落清楚。不去——想想又对不起大堂伯那些年,对自己的爱护。也对不起敬大哥,那些年和自己的情谊。
贾赦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夜,下定了决心,让林之孝跑一趟贾敬的道观,把事情说明白。
宁国府的丧事,林海照例依着旧日的情分要走一趟的。
贾珍对林海能带了纪氏过来,喜出望外,非常感激。
“林姑父,珍儿谢谢您了。”
贾珍想留林海夫妻吃个便饭,林海推拒,“我事情多,你若有什么事儿,就让琏儿带话或者打发人过去都可以。”
纪氏与尤氏在几年前认识,二人一般的场面话还说的来,纪氏安慰了尤氏几句话,就跟着林海回去。
“夫君,你说这贾家是怎么了?才王氏刚出殡,这秦氏就又……”
“唉,**罢了。”
纪氏吃惊,疑惑地看林海。“夫君?”
“婉容,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家族往往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辰到了,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这些龌蹉事儿,还是不脏了你的耳朵都好。”
纪氏见林海这样说,也就不再问。转而说起了儿子们的闲事、笑话来,逗得林海在下车的时候,还忍俊不禁,一路跟着纪氏回了主院。
再说贾敬得了林之孝的禀报,气得差点立即交代了。命人匆匆收拾了行囊,跟着林之孝回了京城。
外人不知贾敬怎么责罚的贾珍,反正贾珍原给秦可卿准备的棺木也都换了,停灵也变成了三七二十一天。秦可卿出殡后,贾敬就打发贾蓉就任,离了宁国府。贾珍往兵部告了病假,歇了一个多月,走路还不利索。
而贾敬安排了丧事后,去荣国府与贾赦抵足长谈一夜。第二日,把惜春交给了凤姐照顾。然后回了道观。
贾家的两场丧事,在京里如同长江上的一个水涡,打个旋儿,就消失在众人眼里了。
小阳春一般的九月初,树叶微黄,秋菊盛放,京里的人都在谋划着去哪里登高望远,消遣即将到来的重阳节。而这样的飒爽秋风里,林海在被抛到红楼的五年多之后,遭遇了来自皇权外的生死危机。
第249章 林海112
进了九月,林海的感觉越来越不好。实际这一年从夏日起的时候, 他就常觉得有点不舒服, 心神不定的。赵老大夫给他诊脉几次, 也都没摸出什么来。这一日晨起, 他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不见身体有太多的好转。就打发小厮,去喊林谨进来。吩咐林谨去礼部和内阁, 给自己告一天病假。
然后勉强起身, 更衣洗漱了,赵老大夫就被林诚用小轿抬进来院子了。林诚很紧张,虽自家老爷几年没生病, 但前几年先太太去世,引发老爷病的那场, 差点就吓掉他的魂。而今年, 又是林海命中有劫难的一年,听林谨说要去礼部和内阁给老爷告假,立即让人去抬赵老大夫, 还让林谨顺道再去太医院, 请太医来府上, 也给老爷看看。
赵老大夫仔细给林海摸脉, 左右手都摸过了以后, 对林海抱拳, “大人, 恕老朽才疏学浅, 并未发现大人有什么异常。”
既如此,林海权当自己没睡好,略吃了点清淡粥水,想想,就慢慢踱步,去府里的小湖。夏天的时候,林海把小湖的每一寸都踩完后,与烟雨楼反复比较,最后选定在小湖的西岸边,建了一个小亭子里。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的灵气,比烟雨楼相比,还略微浓郁了点点。
林海带着人往后花园去,经过烟云楼,见洒扫的婆子和小丫头正在忙乎,知道黛玉尚未到。烟雨楼,现在已经归黛玉每天打坐用了。和那些向他行礼的仆从轻轻颌首,林海带人转去湖边的小石亭。
小巧的六角石亭子,不过六尺见方。黑灰色的山石基座,麻灰的柱子,都隐约可见锐器刻下的符录痕迹。亭子顶却是五彩的琉璃瓦,六角飞檐上,都垂挂了铜铃。微风拂过,轻轻摆动的铜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弯弯窄窄的瘦湖,在日光升起的瞬间,就蒸腾了所有的雾气,露出清爽的、打理干净的湖面。沿湖的垂柳,在晨曦中慢慢轻摇枝条。阳光穿过垂柳,把琉璃瓦覆盖的石亭笼罩起来,也把打坐的林海笼罩起来。
林海坐在亭子里,迎着阳光,看看粼粼波光的湖面,慢慢地不舒服的感觉变轻了。林海垂目,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入静中。跟着他的几个小厮,则分散到附近的几个路口,防着有人过来打扰到自家老爷。
林诚处理完了府里的杂事,正为老爷的身体忧心忡忡呢,门房进来禀告。
“大管家,外面有一僧一道说是老爷的故人,来求见老爷。”
林诚立即紧张起来,一僧一道?“可是几年前在扬州的时候,要化自家大姑娘出家的一僧一道?”
那门房也是林府当差的老人了,听说过几年前,发生在巡盐御史府的事情。那一僧一道的奇怪形容,也是晓得一些,立刻说道:“大管家,那僧道的外貌形容,与小的听说过的,差不了多少的,应该就是他们。”。
林诚当即决定,自己去见那一僧一道。自家老爷待大姑娘那是眼珠一般地疼爱,怎么会舍得大姑娘出家。再则,一僧一道要化人出家,还是化人家的姑娘,怎么看怎么像骗子、拐子多一些。自己得赶紧把这样的人打发了,自家老爷身体不适,断不能让他们去扰了自家老爷修养。
林诚到门房那一看,可不就是前几年在扬州见过的那俩人麽。那和尚的癞疤头上,还是满头的脓疮,身上的百衲衣腌臜不堪,脚上依旧是双破芒鞋。唯有双眼仍是精光内蕴,不与凡俗人相同。手里托着木鱼,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
遂先上前行礼道:“大师,道长,别来无恙?”
那和尚收了木鱼,单掌竖立在胸前,回礼道:“阿尼陀佛。大管家请了。贫僧此来拜见贵府的林施主。”
“大师,有何事儿,不妨和某这个管家直言,某若斟酌老爷能做的,就替大师做了。要是老爷不能答允的,也请大师见谅了。”
那和尚笑的有点渗人,“不劳管家了,方外之人来接引林施主了。”
“啥,接引老爷?”
不仅林诚,所有在场的林家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然后,就都是火起,接引老爷?这岂不是,岂不是……
“送客,大师、道长请了。”
林诚话音一落,他身边的小厮家丁就围去和尚、道士身边,摆出簇拥二人往外的架势。圈子越围拢越小,林家的家丁就想这样“送”僧道二人出府。眼看二人再无转身的余地,“嗖”地一下,僧道二人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惊得众人面面相觑,要不是许多人在一起,怕要以为自己眼花或是做了荒诞的白日梦。
林诚心道“不好,这些方外之人,最是有些奇怪的手段。莫让他们掠去了大姑娘。”带着这几个壮实的家丁和小厮,往后花园的烟雨楼赶。每天的这个时辰,大姑娘都会在烟雨楼打坐的。
那僧道二人在出现的时候,却是在林海打坐的小石亭外,距离林海只有五步远,凌空立在湖面。破空之声惊醒入静的林海,林海嗖地睁开双眼。
“阿尼陀佛。”那和尚不待林海开口,先就宣了一声佛号。
林海睁眼看着突兀而至的邋遢和尚、跛脚道人。那和尚与林海双眸对上,立即失了分寸,要不是他身边的道士拉他一把,怕是要坠到湖里了。
邋遢和尚虽没坠落湖里,可也即时大惊出声,“你,你,你不是林如海。”
林海缓缓站起,阳光透过琉璃瓦,照在林海的脸上、身上,像给他全身蒙上一层斑斓的透明薄纱。“大师,如何说我不是林如海?那我是谁?谁又是我?”语气轻松,充满了调侃,可又带着不得不答的威压。
“阿尼陀佛,贫僧管不了施主是谁,今日让贫僧引渡了施主吧。脱了这凡尘苦海,自有极乐大世界。”
“噢,大师亦修成佛身了?敢问大师尊号?在极乐大世界如何供奉?”
……
“既然大师尚未修好已身,也未成佛,何来功德渡他人呢?”
“施主,贫僧渡了施主,就是一桩大功德。”
“呵呵,大师说说,我一介凡夫俗子,钱权在手,妻妾在怀,儿女成行,天真可爱。这红尘俗世的种种,皆是令我心快乐的所在。我不想成佛,对大师也无欲无求,为何要成全大师,给大师大功德呢?”
“呃。”邋遢和尚被噎住。
那跛行道士见和尚被林海说的无词了,接话道:“林如海,你不是这一界的人,速与道长走吧。”从袖中抽出一质朴花纹的镜子,拿起这号称风月宝鉴的镜子,就要对着林海照。
邋遢和尚敲起了木鱼,梆梆,梆梆,合着佛号,令人心烦心慌的木鱼声响起。
跛脚道士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就不见了林海踪影。他赶紧地摄魂定神,却发现林海正把一张符录,拍去了邋遢和尚的头顶。而同时,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寒芒逼人的剑风,已经递到他的眼前、眉间。
跛行道士立即举起手里的风月宝鉴去挡,可哪想到,林海的剑风递向他的眉间是虚招,那偏离了他眉心的剑芒,已向他身旁的和尚脖子划去。
这样快若闪电般的一剑,这样惊艳绝伦的一剑,刷新了僧道二人对凡尘剑术的认知。
道士一推呆立的和尚,也不过眨眼的一瞬间,那僧人的肩头就挂了彩。道人重新举起镜子,想把林海拢在镜光之内。那想到林海的身法,快如鬼魅,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道人一愣,手里的镜光转换着角度,想寻找林海。却发现林海,突然又出现在他方才消失的地方。剑尖的血腥,带起来的森森杀气,隔着几尺向他颈部划来。道士忙举起阴阳宝鉴来挡剑风,剑芒在他手腕滑过。道人后退缩手不及,剑气一下子切掉他半个手腕,痛得他哀嚎一声,缩肩松手,镜子掉落进湖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