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章武的黑瘦青年利落地上前扶起老赵,老赵还在虚弱地呻吟着,“我的腰好疼啊,我的腿动不了了。”
“没事,你走几步就好了。”章武一脸受不了,但还是捺下性子扶着老赵。
刘好好忍着笑起身,结果因为蹲太久,腿脚发麻,往旁边栽倒,幸好庄立军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腿麻了。”她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好好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坦荡,仿佛庄立军扶她一把并不是什么值得忸怩害羞的事情,更不会记得之前庄立军搂她的事儿了,她越是这样大方,庄立军就越失落,待她一站定,他就很规矩地放开手。
背景板们觉得这个小嫂子的心真大,有哪家大媳妇小姑娘在见过这种场面之后,还能笑得出来的,就连那个大男人都吓得腿软走不动路呢,她却和没事人似的,该说的说该笑的笑,不愧是他们连长的媳妇,这胆量真是没说的。
“刚才真没有受伤?”庄立军始终落后他们一步,跟在刘好好身边。
他的几个手下也很有默契地给他们留出空间。
“应该没有,刚才你不是检查过了吗?幸亏你们开枪开得很及时。”刘好好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你不怪我?”他的眼睛亮了。
“怪你?”她一脸莫名其妙,“你救了我,我为什么要怪你?”
“那时候他挟持了你,我是对着他的手开枪的,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打到你,也有可能他的枪比我的枪更快,你可能就……”他皱起眉,开始暗暗后悔刚才的鲁莽,万一真的伤到了她,他去哪里买后悔药去?
在那个时候他真应该担忧纠结的,可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他立刻开了枪,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现在想起来既觉得后怕,又觉得对不住她。
第一百九十章 懂事
“可是你没打到我啊,那种时候我除了相信你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总不能指望那个匪徒大发慈悲放了我,或者手无缚鸡之力的我突然大发神威,自行脱困吧?”刘好好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她这个人更注重结果,不会在那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纠结,既然她被救了,理所当然应该感谢庄立军他们,难道还要责怪他们救她的方式方法有问题?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你打中我?”刘好好一脸好笑地看着他,“哎,庄立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相信你专业的判断,你既然敢开枪,就说明你有把握,起码成功的把握也在五成以上吧,总比其他的选择靠谱。我都不在乎了,你也别纠结,千万别产生什么心理阴影什么的,影响了你今后的判断。”
庄立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几秒,终于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好好,这个时候其实应该是我来安慰你的吧……”
怎么变成了她反过头来安慰他?她的心是有多大?
庄立军的几个战友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什么,可是他们没听错吧,庄立军在笑,他竟然会笑?!
铁汉柔情啊,原来连长的一腔柔情都给了他们的小嫂子,难怪在他们面前和尊千年不化的冰块似的。
“我有什么好安慰的,”她摊摊手,“半点伤都没有,还能提前回去休息,要安慰也该安慰老赵。”
老赵在前头走了一段,腿脚渐渐恢复了知觉,但又出现了新问题,“哎呀,我的头怎么这么晕?耳朵嗡嗡直响啊!是不是我脑子被枪打坏了?”
你脑子不用枪打,本来就是坏的!章武在心里不客气地吐槽,嘴上还是勉强安慰道,“枪声太大了,贴着耳朵过去,耳鸣是正常的。”
“你看小刘都没事!肯定是我被枪打中了!”老赵的脸色苍白,“我的耳朵不会聋了吧?”
“赵哥,咱们走快一些,待会儿到了卫生院好好检查一下。”看着老赵在解放军同志们面前这么作天作地,刘好好的脸上也挂不住,恨不得一下子飞回去。
“对对对,小刘你说的对!”老赵忙不迭地点头,加快了步伐,“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这档子事,刚才那伙拿枪的歹徒是什么人啊?真是胆大包天,连国家干部都敢绑架,这种人一定要严惩!要重判!要枪毙!哎,那伙人还有没有同伙……”
庄立军压根就没想要搭理他,他的那帮战友更是紧闭双唇,不肯多说一个字。
刘好好简直是尴尬到没边了,连忙上前几步,低声道,“赵哥,解放军同志在执行公务呢,这种事肯定都是要保密的,咱们知道得太多没好处,今天咱们撞上这档子事,只能自认倒霉,今后最好离这摊事越远越好,要不然可就没有安稳的时候了。”
“我就是问问,我都这样了,还不知道那群人是谁,不甘心。”老赵气哼哼地说。
“解放军同志都来了,就算再不甘心,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去该汇报的汇报,该说明的说明,之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老赵愤愤不平地嘟囔了几句,到底还是认怂了,人家解放军同志摆明了不多说一个字,他不认怂,还能怎么样?也没底气真和人闹啊。
庄立军看着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老赵的刘好好,心里软成一片,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懂事,怎么不让人操心呢?无论什么样尴尬的状况,她都出来打圆场,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疼。
“你就不好奇今天的事儿?”庄立军实在憋不住偷偷问她。
“能说吗?”她好奇地看着他,自己都差点被人打死了,说不想知道今天的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庄立军一脸纠结,几乎就要在她那双澄澈的双眼面前投降了。
她秒懂了他的为难,微微皱眉,带着一丝责怪道,“不能说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说。”
“我……”他有些赧然,他当然知道这次的任务不能泄露出去,但是在面对她的时候,饶是心智坚定如他,也有一瞬间的动摇,“对不起。”
“你的职责所在,不要为这种事和我说对不起。”她摇摇头,她自己过去也接触过很多涉密的东西,还见过身边的人因为不经意的泄密而自毁前程,脑子里时刻也都绷着这一根弦,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去埋怨庄立军。不该让无关人员知道的事情,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人知道,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做朋友要坦诚相待……”他觉得有些愧疚,曾经想过什么事都绝不瞒她的,结果最后还是必须要瞒着她。
“庄立军同志,几个月没和我通信,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变傻了?”她都有些不认识他了,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觉得他聪明又腹黑呢,现在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是说天气冷了,你的智商会随着温度下降?”
庄立军一脸黑线,喜欢上一个又聪明又懂事的女孩子之后,好像他真的变蠢了,以前在他看来完全不需要思考的问题,现在竟然要纠结这么半天。
色令智昏!
他突然想到这个词,蓦地又红了脸。
“爱脸红的毛病倒是一直没变,不然我还真以为你变了个人呢。”她毫不客气地吐槽。
庄立军瞪着她,眼神却软软的,完全不像刚才那一身血腥的杀神。
无论他再怎么瞪,她半点都不怕现在的他,在他面前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坦诚相待是指不隐瞒不欺骗,而不是让你把国家规定不能说的事,都告诉你的朋友,你要是有哪个朋友向你提出这种要求,这个人绝对没安好心。”
她做惯了大姐、老师,说话的时候也带上几分说教的味道,倒是忘了庄立军比她还要年长几岁呢,又是侦察连连长,都不知道见过多少特务分子,怎么会分不清楚这个界限。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来往
庄立军就好她这一口,她越是这么说教,他就越欢喜,喜滋滋地脑补如果她没把他当成好朋友,是绝对不会和他说这些话的。
“你不生气吗?我有个战友,他每次出任务,他的爱人都要刨根究底,他咬着牙不说,他的妻子就又哭又闹……”看着她认真说教的样子,他就起了逗她的心思。
“你那个战友可真够可怜的,”她没好气地说,“你要把我也想得那么小肚鸡肠,我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
她没发现自己把她和战友的爱人相比!
不是朋友,是爱人!
会不会其实她已经发现了,却没有反驳?!
庄立军的眼中闪过一丝窃喜,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一厢情愿地脑补有多可怜。
“你笑什么?”刘好好狐疑地看着他。
“我没笑,”庄立军努力压下嘴角,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到这儿来?”
“这不是年底了嘛,公社要我们下到各个生产队检查,今天去亭江生产队,这才刚走到半道上呢,就遇到这档子事。”她目前的工作倒是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便毫不遮掩地和他说清楚,免得他们这些人疑神疑鬼,不然天寒地冻的,她和老赵突兀地出现在荒山野岭,还是他们追击匪徒的现场,的确有些巧得过头了。
庄立军压根就不在乎这种事,纯粹没话找话说,看着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小鼻子,心跳又忍不住快了几拍,只好继续找话题闲聊,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嗯,快过年了,年货都置办好了吗?”
“我不知道,年货是我阿妈在办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论起生活能力,她远低于这个年代的平均水平,逢年过节该做什么准备,她全都一窍不通。
她生活在富裕的年代,年节除了热闹一些之外,就没什么特殊的了,尤其是过年,不过就是陪家人吃吃饭,团圆团圆而已。
小时候一大家子人一块儿过节倒也热闹,后来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了,这年就各过各的了。
他们家人口少,是最普通的三口之家,她和爸爸妈妈三个人待在大客厅,各占一张沙发,窝在上头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虽然不热闹,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却十分温馨安宁。
不过她和父母同住,几乎每天都在一块儿团圆,她便不珍惜这样的时候,还埋怨过这春节为什么要一连放七天的长假,实在是闲着无聊,索性跑去单位加班。
现在她走了,今年的春节只剩下爸爸妈妈两个人,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这年该怎么过?
如今她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哪能提起什么心情来过年,所以现在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年货了,她也没怎么关心过。
庄立军看着她的情绪蓦地低落下来,心里一紧,不知道是自己什么时候说错话了,又或者是害她想起什么伤心事了,顿时有些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我准备了一些年货,过段时间送过去给你。”庄立军笨拙地安慰道。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阿妈会准备好年货的,我们家也就那么点儿人,过年也就是个形式而已。”刘好好的兴致并不高。
她本来就对过年没什么向往,又因为思念前世的亲人,更没有心情过年,对庄立军说的年货,下意识的就是拒绝。
“是我的一点心意……”庄立军的声音因为她的拒绝变得有些可怜。
她这才回过神来,在这个年代,过年可是一个家庭的大事,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过年不仅意味着团圆,还犒劳了人们一年的辛苦劳动,能够敞开肚皮吃平时难得吃到的好饭好菜,还能穿新衣穿新鞋,小孩子们能够吃到糖果瓜子,分到压岁钱,还能一块儿烧爆竹,实在是再热闹不过的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们也准备了一些年货,你帮我们带回去给庄爷爷和庄伯伯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庄家这些年一直都在接济他们,他们却没付出什么,甚至就连土特产都没有捎过去多少,就算庄见明和庄南生不计较,其他庄家人也会嘲笑他们不知礼数的。
她一说庄立军就知道这年货肯定是她自己准备的了,自从刘大力过世后,刘长生连封信都很少给他们写,更别提送东西了,以刘长生的性格压根就不会想到什么送年货。
“你们家也不容易,就别破费了。”庄立军心疼自己的小媳妇,她赚那点儿工资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在公社工作,可也没有什么票,更没有什么渠道买到年货,哪里舍得让她去费心费力攒年货给自己啊。
“我们想破费也没地儿破费啊。”她一脸无奈地摊摊手,现在的东西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还要这票那票的,他们农村压根就没有这些票,“我们也就只能送些不值钱的土特产,有两坛子蛇酒,听说对风湿好,庄爷爷和庄伯伯都有关节炎,喝点儿我们这里的蛇酒,对身体好,其他的也就是些草药果干,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你也别嫌弃我们乡下人,礼轻情意重。”
“嗯,你有心了。”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熨帖,和刘好好交往真是如沐春风,让人舒服得不得了,这样好的姑娘要是不能娶回家,他一定会遗憾一辈子的。
刘好好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亲戚朋友之间,都要讲究有来有往,这样才能长久,她是把庄家当成故交来走动的,搞政治的人对这种关系都很上心,哪里会愿意轻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