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讼师——莫风流
时间:2019-02-06 09:40:05

  申道儒道:“学生对大人没有异议,学生有异议的是她!”
  他说着抬手指着杜九言,“她,没有资格站在公堂上,作为一个讼师辩讼。”
  四面里,哗的一下,潮水一般响起了喧哗声。
  “他什么意思?”
  “他想干什么,杜先生怎么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辩讼了?”
  人群中,小萝卜捂着眼睛趴在跛子的肩膀上,低声道:“跛子叔,我……我害怕。”
  他说着,低声哭了起来,“我、我爹她不会有事吧?”
  “没事,”跛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她有办法解决的,你要相信她。”
  小萝卜还是不敢去看,抓着跛子肩头的衣服,“跛子叔,要……要是解决不了,我、我们就去广西吧,您的手下们都准备好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跛子道:“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她半分。”
  小萝卜点着头,啪嗒啪嗒地开始掉眼泪,窦荣兴拿帕子给他擦眼泪,道:“没关系,申道儒在乱攀咬,你爹是堂堂正正的讼师,又没有伤天害理的事,我看他才没有资格在公堂辩讼。”
  小萝卜不哭了,同情地看着窦荣兴,一会儿等你知道了,看你哭不哭。
  公堂上,杜九言笑了,道:“申先生这是干什么,说好的辩讼只谈案件,不和对手结仇怨呢,您这样可是违背了职业操守啊。”
  “违背操守的人,不是我,是你!”申道儒冲着钱羽拱手道:“大人,怀王的案件必须重审,因为为他辩讼的讼师,根本不是讼师,她是迄今为止,最大的行骗者。”
  钱羽不解,看了一眼杜九言,问道:“此话怎讲?”
  “因为,”申道儒抬高声音,他要让所有人听到,激动地道:“他是冒名顶替者,她根本没有功名在身,她所有的一切来历都是捏造的,都是假的。”
  里外都安静下来。
  后衙内,太后奇怪地问赵煜,“什么假的?哀家怎么听不懂,你可知道?”
  赵煜摇头。
  太后又朝安国公等人看去,除了任延辉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吃惊。
  “什么假的?”钱羽问道。
  申道儒拱手道:“大人,我要传证人上堂!”
  这不合规矩,因为本在审怀王的案子,现在又斗转开始说杜九言的身份。可是申道儒用来反驳的点,是从杜九言身份的真实性,来质疑怀王案件,他顿了顿看向桂王,桂王将半颗蜜饯吃了,和他点了头。
  “传!”
  后衙内,赵煜、太后、半个内阁的高官都在,这样的机会再难有了,申道儒非常的满意,得亏他做了这样的选择和决定。
  有一对三十几岁的夫妻被带了出来,两人穿着灰布的褂子,女人用蓝布包着头,站在衙堂外,男人则弓着身子进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拜的语无伦次。
  两个人一看就是鲜少出门,从没有见过这样场面的老实人。
  “堂下何人?”钱羽问道。
  “我、小人、草民……草民顾正,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人!”顾正颤抖地介绍自己,因为不会说官话,所以说完后钱羽也没有听懂。
  “大人,”申道儒上前道:“这二位,是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人氏,这位是顾正。”
  钱羽颔首,“你继续说。”
  “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农民,祖祖辈辈种田,甚至连字都不认识。”申道儒道:“但是在六年前,他们家出了一位人才,此人叫顾家己。”
  “是顺天四年的秀才。”申道儒拿了卷宗出来,“这一年,不,前后三年,顾家村只出了这一位秀才,所以在顾家村,人人都知道顾家己。”
  钱羽道:“这和你质疑杜九言有什么关系。”
  申道儒看向杜九言,发现对方正在很认真打量着顾正夫妇二人,神色平静。
  倒是厉害,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镇定。
  “大人,这是杜九言的文牒,邵阳县杜氏九言。她上面记录的祖籍,就是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她是顺天四年的秀才。”
  “大人,就如我刚才所言,顺天四年顾家村只有顾家己一个秀才。”申道儒看向杜九言,质问道:“大周只有一个镇远府,镇远府只有一个清溪县,清溪县只有一个顾家村。杜九言,你这个秀才又是从哪里来的?”
  四周里的人嗡嗡说着话,有人道:“不会吧……这、这不可能。”
  “一定是申道儒污蔑杜先生。”
  钱羽拍桌子,怒道:“都安静。”他看向杜九言,“杜九言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大人,请申先生说完好了。”杜九言道。
 
 
第619章 昔日旧友(三)
  钱羽颔首,想必这事是申道儒故意如此,杜九言这表情就表示她胸有成竹,表示这里面还有乾坤了。
  “顾正,就是顾家己的叔叔。”申道儒问道:“顾正,你的侄儿顾家己呢?”
  顾正回道:“他顺天八年年初离家后,已经整整两年了,音讯全无。”
  “好的。”申道儒又道:“大人,我要再传证人。”
  钱羽同意了。
  杜九言朝门口看去,随即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扬眉冲着对方一笑,江书吏颤巍巍地进来,也看到了她,冲着她拱了拱手,道:“老夫保命,自求多福啊。”
  “是啊,自求多福啊!”杜九言道:“您那么爱财,跑这么远的路,有没有多要点银子。”
  江书吏道:“没敢要,命重要!”
  “那您可亏了。”杜九言道。
  “命在别人手里,亏了也没办法。”江书吏呵呵笑着跪下来,“小人邵阳县衙管卷宗杂吏江柏叩见大人。”
  钱羽颔首。
  “江书吏,你可认识她?”申道儒指着杜九言。
  江书吏回道:“认识的,她在邵阳的时候,经常去我那边看卷宗,赶都赶不走的。”
  “我问你,顺天八年五月,她是不是带着她的儿子,在你这里登记造册了户籍?”
  江书吏回道:“是!她拿了一个文牒来,哭着我求我帮忙,我一时心软就帮她了。”他可没有收钱。
  他还要回去做书吏的。
  “那么,她当时拿来的文牒身份,是哪里的,你可记得?”申道儒问道。
  “记得。”江书吏回道:“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顾家己。”江书吏道。
  申道儒将誊抄的,杜九言登记的文牒拿出来,又将顾家己的拿出来,“更换的,是不是这两个?将顾家己的消除,然后更改成杜九言?”
  “是!”江书吏点头。
  申道儒又走到顾正面前,“顾正,你可认识这位,她将顾家己的文牒名字改成了杜九言,那么,他是你的侄儿顾家己吗?”
  顾正当然不认识杜九言,看了一眼杜九言,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侄儿家己。”
  “将顾家己的身份文牒改成了杜九言,落户在邵阳县鸡毛巷,而她又不是顾家己本人。”申道儒和钱羽道:“大人,由此可断定,站在这里的杜九言,根本不是顺天四年生员,也不是镇远府清溪县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申道儒喊道:“根本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白丁!”
  四面死寂,所有人像是突然被关在了什么地方,那个地方没有声音,只剩下公堂上的画面……然后,脑海里开始回荡着,申道儒的话,“她是个来历不明,根本没有户籍的白丁。”
  众所周知,想要当讼师至少是秀才以上的身份。杜九言既然不是秀才,那么她所考的的讼师牌证就不能作数。
  没有功名,没有讼师牌证的杜九言还是讼师吗?
  当然不是了。
  后衙内,太后手里茶盅掉在了地上,她一脸惊愕,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
  “钱嬷嬷,”太后道:“去将桂王喊进来!”
  钱嬷嬷早就急的红了眼眶,完全没有办法相信,杜九言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那他们王爷怎么办?
  她跌跌撞撞的出去,先是去找杜九言,就发现她扶着身边的一位男子,正在轻声安慰那个男子。那男子一脸受惊难以承受的表情。
  但杜九言自己,却毫无惊慌,和平日一样,眼角带笑,清秀又讨喜。
  钱嬷嬷叹气去找桂王,桂王正靠在椅子上喝茶,要说表情,他和杜九言一样,神色极其镇定,仿佛在看戏。
  “王爷,”钱嬷嬷道:“娘娘喊您进去。”
  桂王和钱嬷嬷低声道:“您去扶着我娘,所有的疑问等会儿就有答案,不急。”
  钱嬷嬷看着桂王。
  “去吧。”桂王摆了摆手。
  钱嬷嬷向来都听桂王的,闻言就又回去了。
  门外,窦荣兴、宋吉艺、钱道安瞪圆了眼睛,盯着衙堂内,张口结舌抖着嘴唇,比起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无措不遑多让。
  “什么情况?”窦荣兴朝小萝卜看去。
  小萝卜擦着眼泪,同情地看着他们。
  “咳咳……”钱羽看向杜九言,“这事、你可有话说?”
  杜九言放开周肖,低声道:“站稳了。”
  “站不稳啊,”周肖无奈看着他,“此生受到的最具冲击力的事情,周某的心,受不住。”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学生无话可说,申先生说的是真的。”
  “在下,确实是来历不明白丁!”
  她话一落,钱羽很失态地瞪着眼睛,“事实?”
  “事实!”杜九言无奈地道。
  里里外外嗡嗡的响,让人第一次感受到,当声音太多太杂人心过于震惊的时候,屋顶都能因震动!
  “怎么会这样,杜先生这么有本事,怎么会是白丁?”
  “不对啊,她考讼师是自己考的啊,这总不是假的啊。”
  “考讼师是真的又怎么样,她没有功名在身。她不但欺骗了我们,她还有欺君之罪啊!”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目光复杂地看着杜九言。
  震惊过后,就是心疼和担忧。
  欺君之罪可不是小事。
  “杜九言!”申道儒看着她,问道:“你为了顶替了顾家己,是不是将他杀了?”
  “否则,真正的顾家己呢?”
  杜九言回道:“顾家己当时的案件,在邵阳县衙门,有当时的县城付韬付大人处理了,是由流民赖四杀害的。”
  “案件已经结案。”
  申道儒道:“赖四已死,并不能对证,谁又知道,你是不是嫁祸赖四?”
  “我有人证。”杜九言拱手和钱羽道:“大人,我有证人,能够证明我得到顾家己的身份文牒,纯属偶然。”
  钱羽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门外,焦三走了进来。
  “邵阳县衙捕头焦三叩见大人。”焦三磕头道。
  申道儒很惊讶焦三居然来了,难道杜九言早就知道他今天要做什么?
  否则焦三怎么会来?
  “你说。”钱羽道。
  焦三看了一眼杜九言,他当时将江书吏失踪的事告诉陈朗后,陈朗就让他和银手快马加鞭到京城来作证。
  陈朗说,如果有人要拿杜九言的身份做文章,那么很有是顾家己家里的人。他们来,就肯定是告杜九言杀人冒名顶替。陈朗让他来作证,当时顾家己案件的始末。
  所以他和银手快马加鞭来了,在路上还遇到了从广平来送信回京的急递铺的兵。
  “小人当时还不认识杜九言,发现顾家己尸体的时候,由于他身上没有身份文牒,所以查明案件后,就将他葬在了邵阳城外。”焦三道:“并在第二天就抓到了杀害顾家己的凶手赖四。”
  “凶手赖四已摁了手印画押,付大人按律已判刑,刑部也已审核落实。”
  “案件所有经过,都是小人处理。小人能以性命作证,顾家己的死和杜九言没有关系。”
  钱羽微微颔首。
  “顾家己死后被放在义庄内,当时我急需身份文牒,便去义庄搜寻,机缘巧合找到了他的文牒。”杜九言拱手道:“这些实属巧合,过程中,并无杀人。”
  焦三应和,“是,小人能够作证。”
  钱羽道:“那么,如此说你的身份确实是假的?”
  “是!”杜九言道:“我的身份确实是假的。”
  钱羽愠怒,咬牙问道:“你可知道,你所犯的什么罪名?你是讼师,熟读律法,你怎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学生错了。”杜九言拱手道。
  议论声一直没有停过,后堂内,太后面色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心疼。
  总之,恨不得立刻出去,抓着杜九言质问一番。
  赵煜也是难以置信。
  “岂有此理。”任延辉将茶盅放在桌上,“居然冒名顶替!”
  “这是欺君之罪!”
  鲁章之眉头簇了簇,没有说话。
  “没有杀顾家己,姑且不论。”申道儒道:“但你抢夺三尺堂,种种行骗你又如何解释?”
  钱羽又惊了一下。
  周肖擦了擦汗,脱口道:“如何行骗三尺堂?我等还在,并不认为她有行骗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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