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樟点头,“放心,我今晚连夜送奏折上去。”又道:“本官知道了,你是好人呢,一心为国为民。”
“这事你有功,有大功!”裘樟一手携了杜九言,“本官要给你请功表彰,让世人都知道,是你护住了新化,护住了百姓安卫。”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大人,这表彰的奏疏我会写,不然我替你写啊。这什么圣旨啊,懿旨啊,黄马褂啊什么的,越多越好。”
“你要求是不是高了点?”裘樟愤愤不平,“老夫都没有这么多好处。”
杜九言想了想,“要求高点,给朝廷一点空间还价啊。你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可不能太谦虚了。”
“嗯,做人要张扬。”裘樟点头,“老夫这辈子就是太低调了。”
“大人聪明。”杜九言点头,又道:“记得明天和吴统领拿钱!”
“知道知道,你的五百两本官不会少了你的。”裘樟嘿嘿笑着,为老不尊,“你小子太贼了,不过,老夫太喜欢了。”
“大人还有更喜欢的。”杜九言一笑,忽然招呼路过的兵,喊道:“快来人,裘大人受伤了,请大夫来!”
“哎呦哎呦,不行了。”裘樟眼睛骨碌碌一转,就靠在杜九言身上,紧接着来了一堆人,七手八脚的扶着裘樟回去。
夜里,裘樟“带伤”写了奏疏。
桂军凶残,攻城势头之猛难以招架。但新化军民同心,全力守城反击,大获全胜。俘叛军一百二十人,桂军溃散退败,解失城之危。
新化在戍边屏障,微臣虽年事已高又负伤在身,但若桂王再袭,亦会拼死抵抗,护国土百姓安康。
裘樟情真意切,一气呵成。
杜九言也将表彰自己的奏疏送来,裘樟不忍去看,咕哝道:“比我还能吹!”
他说着,将两封奏疏,请急递铺的司兵八百里加急,一路送到府城,都司,直奔燕京。
千里路来回,第四天批文一层层下达,送到裘樟的书桌上。
一是对他的表彰,圣上亲笔书写的手谕,奖他守城有功,赏赐了一副亲手书写的诗。诗句大气恢弘,气势磅礴。
裘樟裱起来,挂在上中堂上,日日叩拜。
除此以外,还令他两日内,将犯人移交给宝庆都司,由都指挥使亲自押送回京处置。
“杜九言呢,这几天没见着他,”裘樟惦记着杜九言,好几日不见,也不知道那小子又跑哪里发财去了。
书吏回道:“前两日大人忙碌,小的就没有来回,杜先生遣人来过,说她去盐山,今日回来和大人告别。”
“那就等她来了再说。”裘樟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字画,问道:“都指挥使到了吗。”
书吏回道:“巡检司那边来回话,说是两个时辰后,指挥使大人就会到新化,让您准备好,大人不在新化逗留,接手之后,立刻上路。”
“好,好!”裘樟送了口气,将那一百多人送走了,他这功,才算真正圆满了。
这边,杜九言在盐山待了三天,将对矿山未来的想法以及方法,与蔡卓如商量了一套具体方案,与大家细细说了一遍,蔡卓如又写信回家,从家中抽调了一位精明的管事过来帮忙。
“那让银手跟着你家管事学做买卖。”杜九言说着,看向银手,“你愿意不愿意?”
银手顿时垮了肩膀,“那我以后,岂不是一直要留在这里?我想跟着九哥。”
“跟着我拎包吗?天天想着吃闲饭。”杜九言道:“机会难得,你先学出来,这些以后就是你的本事。再说,你和刘大全把这里料理好了,往后我们这么多人,说不定都要靠你们养活呢。”
刘大全呵呵笑着,他没有意见。本来矿山挣的也不多,有了杜九言的这些安排,将来挣的只会多不会少。
与大家而言,是好事。
“我知道了。那……那我等闲可以回邵阳看你们吧。”银手嘟囔着看着她。
杜九言点头,“有空当然可以回去,左右都不远!”
银手就高兴起来,黑头上前来,拦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以后,我们兄弟三个又在一起了,不是偷,而是做正经事。”
“嗯!”银手点头,豪气云干地道:“我们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说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那我就回去了,有事就去好裘大人帮忙送信。”杜九言道:“我得空也会来看你们。”
大家跟着她往外走,送她出盐山,银手泪眼汪汪地站在人前,挥着手,“九哥,你告诉小萝卜还有先生他们,我十天半个月后就回去找他们。”
“嗯。”杜九言也不放心银手,但也不可能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杜九言和蔡卓如一起下山,两人上了官道后,蔡卓如的人也在等她,十几辆牛车马车拉着货停在官道,非常显眼。
“本来没什么,但是经过新化这事儿,我倒是觉得这买卖不做也罢。”在广西以外,杜九言不忌惮桂王,可入了广西,蔡卓如的安全就没有了保障,“那位小舅子,可靠吗。”
“可靠。”蔡卓如道:“你且放心,我行事有分寸。而且这一次我没有出面,他们没有人认识我。”
那倒是,蔡卓如始终没有露面,桂王查不到他!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走一趟。不过,以安全为主,就算亏了也无妨。咱们还有矿。”
“果然,成了矿主后你的语气就不同了。”蔡卓如笑着上了马车,领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杜九言留在路边,目送车队走远,她才往进了城。
三个人来,一个人回去,还真是孤单啊。
她回客栈收拾了一番,便直接去了县衙,还不等他进去,裘樟正好急匆匆出来,两人在门口碰上,裘樟递了五百两银票给她,“你小子不是来告别,是来拿钱的吧。”
杜九言呵呵一笑,“大人把我想的太现实了,我岂是这种人。”
“让本官得罪吴统领,你背后拿钱,本官太亏了。”裘樟说着,携了她的手,“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官介绍郭大人给你认识。”
说着,拉着杜九言,急匆匆往东城门那边去。
“郭大人是宝庆府都指挥使?”杜九言觉得纳闷,“京中的批文,这么快就传来了?”
裘樟点头,“八百里急递,快到你难以想象。”又道:“这位郭大人很有来头,你一定要认识一下。”
就算快,可到了圣上手中,好歹也要走个过程,和内阁几位阁老商议一番吧?
更何况,这些人是桂王的人,皇太后也是要问一问的吧。
一来一去,也要运作个一天。
怎么会这么快,皇帝的批文就下来了?
她觉得很奇怪。这很像是有人早就通过气预备好了,只等书信一到,就催促皇帝办事。
甚至于,太后也是早有准备。
桂王的手段?杜九言眉头簇了簇。
裘樟拉着杜九言去了东城门,城门外列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便是宝庆府都指挥室郭庭,四十几岁,身形微胖,浓眉大眼很有气势。
“新化县令裘樟,见过大人。”文武不比官位,但裘樟官阶太低,见着郭庭还是要行礼。郭庭微微颔首,道:“此次你立了大功,等本官去了京城后,会为你递上奏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裘樟打心眼里高兴,熬了七年,他终于可以升迁了,真是得亏了杜九言,想到她,他忙上拉着杜九言,给郭庭介绍,“大人在,这位是杜九言,邵阳的讼师。这次守城他功不可没。”
“后生可畏。”郭庭看了一眼杜九言,见她提着行礼的,便问道:“你回邵阳?”
杜九言拱手应是,“是,学生正打算出城回邵阳。”
“嗯,我内子的手帕交,宝庆府知州李大人的夫人,刚刚上官道,稍后你若见到她的马车,多多照拂一番。”郭庭道。
杜九言愣了一下,这个拜托的事,绕的有点远,但她还是应了,道:“若是碰上,定会留意。”
“嗯。”郭庭说着,冲着人堆里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那边有人跑过来,回道:“大人,人数清点过,一共一百十九人,外加一位姓廖的后生,总共一百二十人,一个不少。”
“那就启程。”郭庭说着,转身要走,杜九言上前一步,含笑问道:“大人要走哪条路?”
郭庭看她一眼,回道:“往常德方向,杜讼师有事?”
“不是,学生只是提醒大人,这么多人容易出问题,不如将这些人手捆在一起,押送起来也好管理。”杜九言提醒道。
郭庭摆手,“不必如此麻烦。在我手里,还没有人能逃得走。”更何况,他还带了五百人押送。
莫说人,就是一只鞋,也丢不掉。
“是!那恭祝大人,一路顺风。”杜九言叹气,和裘樟站在城门口目送,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人马消失在眼前,两个人才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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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大人表示,他很欣赏杜九言。
第100章 被人惦记(三)
若说新化离广西近,那么镇远府离广西便更近,几日前这里易主后,百姓倒没有受到多少影响,除了满街粘贴的欢迎桂王的大字报外,没有任何改变。
“这戏文,写了三天了,还没出来吗。”镇远府中,最出名的鲁家班里,这几日关门休整,几个平日编写戏本的书生,成为了重点。
没日没夜的赶制戏文。
“要颂扬,”一位书生蓬头垢面,苦哈哈地看着自家的班主,“可桂王二十几年以来,事迹很多,可要歌颂,却实在是不容易啊。学生……学生实在词穷。”
“除非你不想活命了。”鲁班主焦急地道:“好赶紧想,半个月的时间,这都过了五天了。大家还要排练对词,实在是来不及了。”
书生带着哭腔点头,道:“是,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写出来。”
“班主,班主,桂王爷他……派人来了,说,说在戏文里,再加上一只猪!”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还交代说,那是只奇丑无比的猪,让先生写的蠢笨一点。”
书生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道:“又蠢又笨的猪?”
“是!还要安排吊打猪,烤猪,吃猪的戏!”小孩回道。
书生应是,揪着头发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镇远府外的山里,一只箭从野猪的鼻子尖上射过去,钉在了树上,野猪没死,但因为鼻子被钉住而动荡不得,拼命地嚎叫。
“王爷。事情都安排好了,这一次一定不会有疏漏。”
被称为王爷的人,穿着一件朱红色锦袍,发丝如墨一般倾泻而下,个子极高,迈着长腿步伐如风一般,行走在葱郁间,灵动而夺目。
属下追上来,接着回,“查清楚了,前后两件事,都是一个叫杜九言的讼师做的。她现在是盐山矿的二当家了。”
“刁猪!”王爷指着那头猪,“杀了,晚上吃烤猪。”
手下应是跟在后面吩咐着,王爷走了几步,纵身进了马车,属下忙跟着去牵马套车,“爷,这是山路,马车会颠簸,您看……”
“累了,不想骑马。”王爷躺在车里,两条腿无处安放,大刺刺地伸了出来,“去准备,今晚就住这里了,等爷不累了再走。”
手下忙应是,点上了艾草熏着蚊虫,带着人去准备。
“讼师?!”王爷语气不善,冷嗤一声,“居然还有比我闲的,等爷腾出手来,烤了你!”
新化城门口,杜九言拱手和裘樟道别,
“新化城防,大人还是要加固一些,桂王不打新化,是因为他打算以镇远为突破口。唇亡齿寒,大人小心使得万年船。”杜九言提醒道。
裘樟颔首,“此事本官听你的,你是本官的福将。”
杜九言失笑,翻身上马拱手告辞。
“你且先回去,朝廷的赏赐很快就会到。必定大张旗鼓,热热闹闹!”裘樟道。
杜九言笑着道谢,骑马上了官道,与郭庭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傍晚,她宿在来时住的客栈,伙计给了她一间上房,笑着道:“小的记得您,十日前您在住了一夜。您这是从新化回来?”
“是啊。”杜九言提着包袱,看着伙计。
伙计顿时眼睛一亮,问道:“那你可见过杜九言?”
“怎么,他名气很大,你们都认识了?”杜九言问道。
伙计一副,你居然都不知道杜九言,你是从山里出来的吧,消息太不灵通的表情,“她给裘大人出谋划策,守住了新化城。若非她,新化现在肯定和镇远一样,成了桂王的管辖之地了。”
“反响这么大啊。”杜九言还真是没有想到,她离开新化的时候,百姓们怎么没有夹道欢送,“新化城里没有什么动静吗。”
伙计哈地一笑,道:“那肯定是新化城内有人故意压住了,现在外面,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本来还害怕新化失守,殃及我们,现在看来,有惊无险呢。”
“确实很厉害。”杜九言点了点头,指了指楼上,“我上去歇着了,晚饭送上去就好了。”
伙计应是,一转头看到门口进来四五个婆子并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小丫头,其中两个婆子扶着一位戴着帷帽,走路有些拐瘸的妇人进来,看不到那位夫人的脸,但从穿着来看,应该出身不错。
伙计应了上去,和婆子说着话。
杜九言停在楼梯口朝下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立刻就想到了郭庭说的那位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