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墨喝下一口温茶,缓缓道,“不过是试一试,大约是查不到的。”
“那纸条上……国师要去吗?”邢瑶注意到她一直捏着那张纸条,这时候约见太过危险。也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应如墨将纸条烧掉,她半靠在床榻上。对于邢瑶的话她也在考虑,去还是不去到底是谁约她?
虽有顾虑,第二日她还是如约而至。
邢瑶不放心,一直跟在她身后。东阳山不算小,到山脚的时候,从旁就有标记引导她。
走着走着她便发现,到达的目的地是师父的墓。
可当她看到墓碑之时,顿时怒从心起。墓碑被毁去一半,跟前祭品皆被打倒。
这班折损之事,竟也有人干得出来。邢瑶上前检查一二,“是专人所为,墓碑是有人故意打断的。”
应如墨忍耐着,今日天色阴沉,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错觉,“找找四周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邢瑶看了看周遭,越是荒草黄土,她在草丛中寻找,还真找到一木盒子。
“国师找到了。”
应如墨冷笑,果然。
盒子里放着一纸条,字迹同昨晚一模一样——天命不可违。
瞬时间,那张纸成了碎片,应如墨眯着眼直视阳光,刺眼却让她更加静下来思考。
让她不可有违天命?哼,怕就怕他所以以为的天命都不过是蒙骗自己的假象。
“回去吧,命人重新修缮师父坟墓。”
“是。”
之后几日,宫里传出消息宋老将军身子不佳告病在府。又过后几日,宫里下旨,十日后举行冬日宴,百官齐聚景语园。
这一日来得快,应如墨只带了邢瑶一人,叶天云则留在府中照看。马车上,邢瑶交给她一把匕首。
“这是奴婢家中之物,削铁如泥,国师带着以防万一。”
应如墨看着面前的匕首,握在手中立马生寒,她掂量一二,对邢瑶点头道:“多谢。”
景语园乃是先皇下旨修建,不过三年前才完工,这里面一草一木都极为讲究,般般入画。
头一次在这里宴请百官,当然热闹。
当然,此处离皇宫有一段距离,这便是应如墨所考虑的。只有这样对方才会松懈。
“前日听闻老国师的墓被人毁了?”
“是啊,此事在京中都快传遍了,有人说是老国师看不得咱们这国师大人,特意自毁坟墓以做惩戒。”
“那为何惩戒自己的墓?也不怕无归处?”
“嘿,这你就有所不知,当年老国师极疼爱咱们这国师大人,可是自打咱们这国师在朝以来,发生多少事?死了多少人?老国师宅心仁厚,自然是不愿看到更多人受伤。”
“可这些事同国师大人也没关系啊?”
“有没有关系不重要,但是这的确很巧合,说不定老国师只是顺应天意给国师大人一个提示呢?”
一进去,不少人朝臣已是两三做团在哪儿寒暄。少不得听到几句风言风语。
邢瑶捏着剑刃的手指不禁白了几分。
“不可。”应如墨面上坦然淡定,一步一步十分闲适。对于方才那些话,这几日她都听遍了,来穴必有风,背后是何人引导她觉得没有意义再去查。
上次利箭之事,叶天云遍访多次,都无果。
冬日宴,冬日宴,今年这雪没有下下来,寒冷倒是比之过往可及。
到了时辰,这宴会便开始了。应如墨坐于殿下,没有让她失望的是凌风来了。
只是眼中少了往日风采,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那脸上的骨头好似只剩下一张皮。
这般热闹,却不知背后暗潮渐涌。
凌未到达之时,面色不大好,时不时咳嗽。有大臣相问,他只道感染风寒罢了。
凌风一直手握酒杯,那桌上一壶酒不多久便被他饮完,应如墨余光打量着他,眼眶泛红,似乎浑浊。怕是醉意上头了,出去之时还被几个宫人搀扶着。
更是没有人知道,摄政王离开后再也没回来。今日这酒烈得很,不下三杯便昏昏欲睡,各位朝臣不少都被扶回去。
而凌未借病早早离开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应如墨本想多留几刻,哪知有人等不及来召唤她。
景语园比国师府还要大上数倍,她头一遭来此,被宫人引着走了些距离才到一处偏僻院子,看过去有一间独立屋子,此刻正烛光微亮,一道人影印在窗上,宫人退下去,她便留下邢瑶候在门外,自己推门而入。
凌未已为她备好解酒汤。
“皇上。”
“国师来坐。”他指指对面的位子,应如墨过去坐下,面前汤碗还萦绕雾气,时间刚刚好。
“摄政王他……”
凌未支起手指,目色沉静,“这几日国师想必遇到不少事吧。”
“皇上可是发现什么?”
凌未从旁抱出一个玉盒子,呈碧绿色,光泽温润,只是里面的东西……
应如墨打开打量,柳眉微挑,“蛊虫?皇上是如何得到的?”
“身边人。”三个字已然表明,有人的手已经伸进皇宫,并且意欲谋害皇帝。
“这么快?”
凌未淡笑,“不仅如此,连刺杀都能搞出来,他们是急了还是傻了。”
“皇上无事吧?”
凌未摇首,说话许久便不见他继续咳嗽,想必方才在殿上也是装的。
第78章 凌湛
“不瞒皇上, 的确有人给微臣送信,意在警告微臣知难而退。”
坊间传闻凌未不是没有听到, “老国师的墓可已修缮好?”
应如墨点头, “差不多, 想来师父在天之灵不会安吧。”
这也算是她连累他老人家了。只是,她依旧不明白明明是要警告她为何要牵扯上师父。
“国师不是好奇摄政王何在吗?”
凌未突然一句, 应如墨不禁抬眸。对方撇撇外面天色,身边暖炉烧得旺盛,倒也不觉冷。
“还记得那日国师所言, 最开始猜测都是错误的。”
“皇上这话的意思……”应如墨起了好奇心, 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对与错她从不敢笃定。
“国师同阿未去看看便知晓了。”凌未说着便起身,应如墨迷惘的跟着他兜兜转转,想不到长住皇宫的他对景语园竟如此熟悉。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进了一处阁楼,上了第二层,层层守卫把持, 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一步一步, 应如墨心中百转千回, 尽管今日所预料的同她设想完全不一,可心里总是有个答案在等待着她, 许是好的许是……最坏的。
门咔吱被人推开,凌未率先进去,而应如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坐在椅子上的凌风, 脸上无分毫醉意,那目光清明的可怕。看到他二人也不做惊讶。
应如墨没了往日客套,那虚礼自然也忽略了。
此时凌未开口道:“皇叔便好好说说吧。”
他帮应如墨扯了张椅子,自己坐在旁边。应如墨看了眼凌风,心中存疑。
凌风突然勾笑,眼中迷雾散开,他眼角微挑,沉缓道:“皇上还尊我皇叔,当真惶恐。”
“就算你不是凌风,那也是朕的皇叔。”凌未似笑非笑,话中深意只有应如墨为之震惊。
“你是凌湛?”她止不住说出口,‘凌风’扯笑,“国师当真聪慧过人。”
“到底怎么回事?”应如墨不禁多想,派人去查的明明说稳婆照顾的孩子在三岁之时便已夭折,可眼前这大活人,没必要骗她
难道……难道已有人早一步过去打点好就等她落网!
她的神色被凌湛瞧得清楚,不禁开口道:“国师不必想了,他怎么会这么容易让国师知道真相呢。”
“他?是谁?真正的凌风还是另有其人?”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了。”凌湛看了看凌未,要不说叔侄俩,当真是几分相似。
凌未神色不显,“即是有意投诚,何必窝窝藏藏。”
凌湛笑了声,“皇上认为,此时此刻我还能轻易相信人吗?”
“只要你道出事实,朕定然保住你性命。况且,你除了相信朕还有其他路吗?你身体的毒还能撑上几日?”
“你……”凌湛激动的站起身来,应如墨快一步挡在凌未跟前,下一刻就被他拉到身后,转眸低声道:“这种事交给阿未便可。”
应如墨抿了抿唇,只是微微颔首,静观其变。
虽然她现在还有些糊涂,相信凌未会同她解释的。
凌湛揉揉脑袋,方才起得太过用力,没站多久就倒退重新坐下去。
“你说得倒是不错,方才太医前来想必把情况已经告诉,我这身子撑不了多久。”
“你就既有求于朕,许是想活的。”
凌湛看向凌未,当年小儿已然是腹黑君王,目光移向应如墨,“这天下想必只有国师和他能救我了。”
应如墨不解,却不曾开口。静待他的下文。
“凌风其实还在摄政王府,不过他也被那人控制,我们两个都已经沦为傀儡,只不过我比较听话一点才被他放出来冒充凌风。”
“你们何时调换的?”凌未问道。
“很早了,大约七八年前。”
这么早,应如墨惊骇,这么多年他竟然能做到与从前的凌风无二,这其中功夫下得不浅吧。
“那么……他是谁?”凌未似乎没兴趣听他说其他的。
凌湛目光一凝,看向应如墨,那目光饱含深意。
“你看本国师为何?”
“国师没有怀疑过谁吗?那密室国师和皇上不是进去过吗?”
应如墨目色渐冷,暗藏锋刃直逼前方,“你到底想说什么?”
“国师真的没有怀疑过?这算命之术,这炼丹秘诀,还有这蛊虫……”
应如墨眼前闪现一个人影,一个和蔼温和的人影,她想要打破,可却寻不得借口。
气息渐渐不稳,凌未发现她的不对,瞬时握住她有些拢紧的手指,似乎有了支撑力,应如墨瞥下目光不敢去看凌未。
“不必打哑谜了,到底是谁?”凌未反问凌湛。
只见他轻启唇齿,“看来国师是不愿面对,或者说不敢相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应如墨抬首丝毫不惧凌湛戏谑的目光。
“这些事在这世上还有谁能办到?国师比我有底吧。”
“国师……”凌未捏捏她手指,应如墨舔舔干涩的唇瓣,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与。
“看来国师还是不敢说出来,也罢,照顾自己数年的师父,如父如兄,换了任何人都不敢相信。”
“老国师还活着?”凌未倒没有过多惊讶,仿佛只是知道一个真相,一个他需要知道的真相。
凌湛闭上眼,靠在椅子上,“他想要的——”
“是长生丹对吗?”应如墨说道。
凌湛讽刺一般扯起嘴角,“世人皆知摄政王贪心狠辣,却不知有的人心比天高,意在改命,更是有违天道。”
“既然过去这么多年,你为何突然背叛他?”凌未冷静道。
“自然是忍无可忍,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皇侄,虽然关系表不算亲厚,也算是我看着你长大的,这皇位落在你手上也比落在我或者凌风手里强做傀儡来得要强。这凌家的江山岂是让给旁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这话听来似乎很有大义,连凌未自己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所以,藏书阁失火,盗取《星命图》,祭天换玉牌,檀香沉香刺杀一事都是你们所为?”应如墨忍着心里惊涛,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着。
“炼就长生丹便是需要秘方,换玉牌不过掩人耳目怕被你发现,至于那两个丫鬟之事我插手不多,想必是你那好师父一手操办的。”
“既然你有反叛之心,为何现在才想清楚,看你样子早已不想被操控了吧。”凌未的话让凌湛苦笑。
“皇上真以为我不想?他对我和凌风所下之毒便是掌控,之前他承诺的皇位无疑是诱惑,我虽为傀儡可不代表没有野心。这两样足够钳制了。至于为何此刻投诚,不过是因为看清那老头的私心,不仅要炼长生丹,连我的孩子都不肯留下,试问这般的人,我还敢继续听命,怕是他得到想要的,这天凌就要易主了,还谈什么皇位不皇位的。”
这话当着凌未面说,已是大逆不道,可都到了如今境地,也没什么可以藏着掖着。
他的话无疑翻出一层又一层波浪,只是在提到孩子的时候,凌未的眼睛眨了一下,眼中闪过波澜,仅仅是那么一刹那。
从那屋子里出来已是后半夜,这景语园静得出奇,那寒风大有席卷之势,应如墨回想方才的话,以至于走路之时都不看脚下,跨过台阶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崴了脚。后面跟着的凌未只抓住她一片衣角,这疼痛感当真是……
应如墨刚想要扶着一旁栏杆起来,结果身子一轻,腰间顿时多了一只手,抬眸便是凌未紧促眉头的模样。
“还是放微臣下来,此处人多眼杂,对皇上名誉不好。”她的话失了往日神采,凌未却当做没听见。
就近拐进一处院子,屋子里燃着冷香,倒是安逸干净。
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命人送进来药,这一下又剩下他们二人。
“都是阿未的人,无人敢多言。”说着他准备帮应如墨上药,结果刚伸出手就被应如墨阻止,“这等事微臣自己来便可。”她接过他手上的药,并未打算此刻上药,只是疼痛感比方才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