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早日成为他的妻子。”
时锦作为一个姑娘家,本来说出这样的话,会让人觉得很轻浮,何况对方还是男方的母亲。
孙氏看着时锦坚定的双眼,诚挚,纯粹。和她儿子说出要娶她时的神情一样。
年轻人啊。孙氏心里感叹了一句。
她拉住时锦因紧张而紧握的双手,笑了笑,道:“我生尤儿的时候啊,他长得太大了,生不下来,痛了两天两夜,命都要没了,靠人参吊着命,总算把他生了下来。这是我用命换来的儿子,所以从小就当眼珠子似的疼,他一个哪不舒服,就得心疼好几天。所以尤儿从小性格就有些顽劣,但也没有大碍。性情总归是好的。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姑娘上过心,总想着,他这么散漫的性子,总得给他挑个自己喜欢的。但是看了许多姑娘,他总也不喜欢,所以亲事就一拖再拖。”
“难得他遇到自己喜欢的,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孙氏其实一开始对时家的门第是有些微词的,但是捱不过李尤喜欢,也就没有多话了。
时锦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孙氏已经同意了。
孙氏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李尤小时候的事,两婆媳笑个不停。
过了许久,才听到李尤在外面敲门,“母亲,您说完没有,我要进来了?”
孙氏笑着,拉着时锦站起来,道:“去见见尤儿祖母吧,我来之前就已经派人过去说你来了的事了,老太太一直想见你。
时锦颇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由有些紧张。
孙氏见她面色一下有些僵,轻拍着她手道:“不必紧张,老太太是个和善人。”
时锦微微定下心,点点头。
出了房门,等在一旁的李尤迎上来,问道:“母亲,您要带着锦儿去哪?”
“去见祖母。”孙氏简单道。
“我也去吧,今儿还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呢。”李尤笑道。
孙氏笑而不语,只是拉着时锦走。
边走,孙氏边给她说家里的情况。
“老太太一共生了两子两女,还有几个庶出的,已经分府出去过了。尤儿大伯父,是军中任职,他们一家住在西府,我们住在东府。没有分家,但各府中馈是各自掌管着,我出门三年,东府中馈是你嫂子在管着。尤儿伯母也是个宽和人。那边有几个兄弟姐妹,以后你就认得了。尤儿还有个大哥,同他伯父一起在军中任职,大嫂姓吴,有个侄子叫喜哥,大名叫长治,有个姐儿叫淑华。”
时锦一一记在心里。
不知不觉走过了几进院子,到了一处院门前,上有牌匾,书净檀院。
“这就是老太太的院子了。”孙氏道。
时锦看了一眼李尤,他鼓励地冲她一笑。
进了院子,就见院中有几个丫鬟正在忙活着,但无人说话,见孙氏他们走进来,也只是停下手里的事情,远远地行礼。
走到石阶下,孙氏对迎上来的婢女道:“老夫人在休息吗?”
那女婢福了福身,笑答:“请二夫人安,请四公子安,老夫人刚刚醒过来,这会儿正在进雪梨粥呢。”虽有时锦这张生面孔在,那女婢目不斜视,只是笑吟吟的。
孙氏点点头,“去通传吧。”
女婢应了事,扭身进去了。
一会儿后,她重新打帘出来,对孙氏道:“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进去。”说着替他们打了绛红毡帘。
孙氏拉着时锦走了进去,李尤跟在后面。
房间布置很是朴素,只是门口两旁的高几上摆着两盆文竹。
进了内室,就见左面一张软塌上,半躺着一个身披细羊毛毡毯的老妇人,她头上勒着绣云纹抹额,头发花白,有些发福,很是富态,模样也很祥和。
见孙氏进来,伺候她进食的丫鬟让到一边。
孙氏放开时锦,朝老夫人行了个礼。时锦也赶忙行礼。
老夫人看了看时锦,笑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模样怪俊的。”
李尤笑嘻嘻地上前,坐到老夫人身边,笑道:“这是您孙媳妇。”
老夫人又看了看时锦,李尤的媳妇还在临川,这姑娘是?
见老夫人面露疑惑,孙氏拉着时锦走上前,笑道:“这就是临川那时家的姑娘,您的孙媳妇,今儿她来了京城,您不是一早就想见孙媳妇吗?我就带她来看您来了。”
老夫人哎哟一声,连忙就想坐起来,李尤眼疾手快的,连忙将老夫人扶起来。
“好孩子,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老夫人笑眯眯的,朝时锦招了招手。
时锦连忙走上前后,老夫人伸手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老夫人细细地打量了时锦一会儿,才对孙氏笑道:“你说儿媳俊,今儿见了,果然是个俊俏的姑娘,和咱们尤儿真是配得很。”
李尤半搂住老夫人,笑道:“您孙儿的眼光,您还不知道?”
老夫人只是笑,“我今儿才算是知道喽!”
屋子里的两个丫鬟,也忍不住悄悄看了时锦几眼,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老夫人拉着时锦问了不少话,时锦都一一诚实回答,只是没有说自己家那摊子乱事。
过了会儿,孙氏才将将两人婚事提前办的事和老夫人商量起来。
“这是喜事啊,两孩子都愿意,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啊,只想早日抱上太孙子呢。”
孙氏笑道:“既然您也同意,等夫君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就近找个好日子,将喜事办了。”
提到亲事,时锦全程都低下头。好歹得做个害羞的样子,她本来也有些害羞,毕竟在未来婆家面前。
“我们派人去信给时家那边,想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吧。”孙氏道。时家那边的人是什么样子,她看得清楚得很。
时锦想到李氏,心里不由有些愧疚,她是真心对她好的,虽说她不是亲女儿,心里也将李氏当亲娘看了,若是能将李氏接到京城来就好了,好歹让她看到自己女儿出嫁。
时家那边回信很快,李府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嫁妆会即刻就装运送到京城来。
此外,时锦还收到了李氏写给她的信。李氏自然是无不同意的。字里行间,对不能亲自送女儿出嫁,她说她很愧疚,好在时锦现在脱离了苦海,她也高兴,云云。
婚期就定在二月初八。
成亲前,时锦不好住在李尤的院子里,就被安排进一间客院。但也跟李尤的院子没什么区别了,一天之中,李尤大半天都是在时锦院里过的。
李府上下也开始忙碌起来,为亲事做准备。
“哦,原来那天那个姑娘就是向姑娘啊。”
李姝见时锦面色似乎意味深长,连忙解释道:“那天只是祖母想念晚姐姐了,这才叫哥哥去接她过来的,时姐姐,你可别误会哥哥了。”
时锦笑道:“我没有误会啊。”
李姝闻言,松了口气。
“晚姐姐快定亲了,她也不小了,早该成亲了。”李姝刚说完,又发现自己失言了。这话的意思就是向晚是一直等她哥哥,才拖到现在的嘛。
好在时锦没有多说话,李姝不敢再多言,匆匆告辞。
“姝儿刚刚来过?”
没多一会儿,李尤来了。
“嗯。”
“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就是聊了一些姑娘家的事。”时锦笑道。
都已经要成亲了,时锦也相信李尤,没什么好说。
李尤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她笑。
初七这日。
时锦下午便住进了城外码头边的一艘船上。因为嫁衣来不及赶制了,穿得都是买来的嫁衣。
李府那边将喜婆全福人,什么都安排妥当了。
李尤担心她,这晚上也是陪着她在船上度过的,到了清晨,时锦都沐浴梳妆好了,要换嫁衣了,时锦不想他这么早就看到自己穿嫁衣的样子,才赶了李尤走。
虽说是在船上,但是该有的仪式一样都没少。
开脸的时候,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想着一辈子只有一次,就像生孩子一样,痛也是幸福的啊。
凤冠霞帔,五福嫁衣。时锦望着镜中娇艳美丽的新娘,不禁有些失神。
真的要嫁给他了。
第77章 新婚之夜
似乎谁都没想到, 当年强制被带出京城的李家小纨绔一回来, 没多久就成亲了,而且女方还是出身小门小户,都没什么人知道。
也有一些消息灵通的, 知道临川时家是当年被赶出京城时家的旁支。
但是这种议论声, 谁都不敢提到明面上来说, 李家长子如今是三司使, 李尤的亲兄长, 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方指挥使了。虽说如今天下太平, 陛下尊儒, 重用文臣, 但兵权毕竟摆在那里了,谁也不敢轻视。且李太傅是帝师, 现在李崇敬回京, 出任吏部尚书, 皇上对李家的恩宠,真是羡煞旁人。
二月初八这日,京城里的王公贵族, 簪缨世家, 有一家去一家。
李府门前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马车都停到了三条街开外去了。
李府门前挂着一溜排大红灯笼。
这倒是让来宾有些稀奇, 没见过哪家成亲在大门外挂这么多红灯笼。
可等他们走进去, 才发现岂止是门口挂了一溜排大红灯笼啊, 进府一路,游廊下,庭木上,全部都挂上了红灯笼。七八进院子,全部都挂满了一排一排的红灯笼。算下来,耗费的灯笼,何止千数!
还真是从来没见过一户人家成亲挂这么多灯笼的。
.......
时锦已经换好了喜服,坐在二楼船舱内等候着。
突然外面传来喧哗声,喜婆连忙出去看情况。
没多一会儿,喜婆风一阵地跑了进来,喘着气笑道:“姑娘,贵家兄长来了,还押着姑娘的嫁妆。”
兄长?难道是时湛来了?
时锦连忙站起身来,正准备出门,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脸上带着笑容,愣愣地看了穿着喜服的时锦一眼,才轻声道:
“妹妹。”
真是时湛。
“哥?”
时湛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袍,发鬓有些散乱,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可能是从临川一路急急赶往京城,没休息好的缘故。
时湛走进房里,房里的喜婆和婢女都连忙出去了。
剩下两兄妹在房中,气氛倒微微有些凝固起来,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湛看着穿着嫁衣的妹妹,欣喜,更多是自责和心疼。这么潦草地就成亲了,若是他不来,没有一个娘家人为她送嫁。
见时湛眼里闪着泪光,看得时锦也不由有些心酸。
“快坐下哥,你渴不渴?”时锦说着,准备提壶为他倒杯茶。
时湛连忙摆手,“别,妹妹,今儿你是新嫁娘,什么粗活都别做。”
时锦倒了杯茶,笑道:“哪有这么多讲究。”
时湛接过时锦递过来的茶,看了时锦一眼,低下头。
其实也好,他能看出那李尤是真心喜欢妹妹的,家中太乱,早日成亲也是好事。
“母亲有话带给我吗?”见时湛不说话,时锦主动问道。
“有。母亲说,出嫁以后就是李家的媳妇了,万事要行得周全,和姑爷两个要有商有量的。她不能送你出嫁,但是嫁人是大喜事,要你不要伤怀。”时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母亲还说,以后是别人家的人了,娘家的事,就不要管了。”
这席话,听得时锦掉下泪来。
时湛连忙手忙脚乱地找出一方绢子,递给时锦。
“妹妹,你别哭啊,不是有哥在吗?我送你出嫁,也是一样的。”
时锦擦了擦眼泪,看着满脸焦急的时湛,自己这个哥哥,虽说不是很成气,到底是个好的。
时湛又倒了杯茶,递到她手里。
“嫁妆我都带过来了,我已经派人到李府去说了,让他们那边多来点人抬嫁妆。就算不是从家里出嫁,也万不能叫你受委屈了。”
“嫂子什么时候生?”时锦问道。
“大概六月份吧。你嫂子还让我带来了添箱。卿儿那边,你也知道,已经和咱们家闹僵了,母亲悄悄派人去送了信,不知道会不会来。”
时锦道:“路程遥远,来不来都没关系。”
“对了,二姐呢,有消息吗?”当日在那一堆女子中没看到时鸢,时锦就猜想,她可能半路逃走了。
时湛有些疑惑,“鸢儿不是进京来了吗?你失踪后一日,我们才发现你不见了,又不敢大肆找,怕李家这边知道,会有说法,找了两天都没消息,若不是李家这边送信过去,我们还不知道你来了京城了。”
失踪的事,时锦这会儿不想多说,她心里有了怀疑的人。
“我被绑到送京的马车里,二姐不在里面,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了今日再说吧。”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有人喝道:“新郎来啦!”
时湛站起身来,又看了妹妹一眼,“我去看看。”
时湛走出船舱,果然见岸上已经来了一队全部身穿大红袍的迎亲队仪。炮仗声中,前排的喜呐不停地吹着。一旁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几个李府的丫鬟,提着竹篮,朝他们抛洒着喜饼,干果等物。
时湛一眼就看到了李尤。
他骑在一匹通身洁白的骏马之上,身着刺金绣五兽吉服,头戴缀珠锦冠,身姿挺拔,笑面润朗。
好一个翩翩俏面郎。
李尤也看到了船板上的时湛,连忙翻身下马,远远地,就朝时湛拱手致意。
时湛也朝他拱了拱手。
李尤身边跟着打小长大的朋友,见船上新娘娘家兄弟气场有些强,都不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可是迎亲竟然出奇地顺利,半点为难都没有,新娘兄弟就将新娘子背了下来。
时湛想不起来上一次背着妹妹是什么时候了,再次背起她,却是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
时锦长大的这些年,时湛多半都是漂泊在外的,没有好好照顾过她,此时心里愧疚得几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