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顾轻轻参加《访古》再次遇上叶怀远,这件事恐怕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既然已经旧事重提,那么就已经是避无可避。
这件事说到底就是叶怀远的心结作祟,他无法接受一个优秀的仲易,从他设想的云端坠落,变成一个神经病,再加上他对成绩差的学生从来都带着偏见,耳边听多了一些风言风语,看原主的时候就会戴着有色眼镜,他把所有的过错都加注于原主的身上,一直觉得是原主毁了仲易的前途。
这明明是最懦弱的人,才会选择的逃避方法。
顾轻轻在看见这条图文之前,还以为原主或许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却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受害者。
小炮灰的人生,自然不会完整地出现在原书里,几笔勾勒出的,也只是与原女主有关的一条极短的剧情线。
顾轻轻理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仲易。
因为当初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而叶怀远顾忌着自己的面子,也是一直压下这件事,以至于外界到现在都不知道叶怀远还有一个养在身边的侄子,所以要查到他的医院有点难。
顾轻轻给江澜打了电话,希望她能托人查一查。
可等了大半天,依然没有什么消息。
顾轻轻仰躺在床上,戳了戳印着孟宜清照片的人形抱枕,第一次觉得心这么累。
她很不喜欢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以为是江澜,看也不看地就接了电话,“姐,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而后传来一抹清冷低沉的嗓音,“顾轻轻。”
作为一个标准的孟影帝的粉,这个声音对她来讲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孟影帝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电话号码的???
“顾轻轻?”或许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她说话,孟宜清又唤了一声。
“孟,孟老师你有什么事吗?”顾轻轻半晌才坑坑巴巴地问了一句。
“你在找仲易医院的地址?”他低声问道。
顾轻轻一愣,“孟老师你怎么知道?”
孟宜清停顿了两秒,轻咳了一声,“地址我短信发给你。”
直到顾轻轻挂了电话,她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妈耶……孟影帝给她打电话了诶!
不过……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她摸着下巴,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解锁屏幕,看见那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内容是一家医院的地址。
顾轻轻盯着那个号码许久,最后暗搓搓地给存了下来,还备注:孟老师。
她退出通讯录界面,看见微信的图标,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迅速把号码复制下来,在微信里搜索了一下,果然,熟悉的橘猫头像出现了。
顾轻轻想也不想,直接点了添加好友。
而那边的孟宜清听见微信提示音后,看了一眼手机:
皮卡皮卡皮卡丘~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下边是微信验证信息:我是顾轻轻嘻嘻嘻。
“……”孟宜清皱眉。
他是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能笑得出来。
孟宜清本来想忽略,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还是点了“接受”。
而此时的顾轻轻没有注意到手机的动静,她换好了衣服,戴了一个遮阳帽,墨镜,口罩,全副武装。
说起来就想感叹一声了。
她演戏还没红,结果因为叶怀远这档子事成功挤上热搜前排。
顾轻轻给江澜打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后,就出了门。
在小区外,她打车直接去了惠康医院。
或许是因为她把自己的脸遮得太严实,引得司机频频注意她的举动。
到了目的地之后,顾轻轻匆匆给了司机车钱,然后就下了车,小跑着往医院大门口去。
司机看着她往惠康医院跑,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嘟囔了一句,“我说呢,这女孩儿咋奇奇怪怪的,原来是脑子不好。”
嘴里说着“可惜”,司机踩着油门,开车离开了。
顾轻轻进了医院之后,就去找了前台的护士询问仲易。
“请问你是仲先生的亲人吗?”护士问道。
顾轻轻斟酌了一下,答,“我是他的朋友,两年没见了,才知道他在这儿。”
或许是因为这两年来,除了一位叶先生总来探望仲易,却总被仲易拒绝之外,就再也没有人来看过他了,所以护士就跟顾轻轻多说了几句。
“你有时间还是多来看看仲先生吧?这两年他的病症已经有所好转,但他不爱说话,性格很孤僻,你有空来陪他说说话,对他康复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走到病房外的时候,护士对顾轻轻嘱咐了一句。
“我知道了。”顾轻轻点头。
护士小姐笑了笑,然后推开了病房门,“仲先生,有人来看你了。”
顾轻轻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抹沙哑的声音,“不见。”
“仲先生,这次不是叶先生,是一位顾小姐,说是你的朋友。”护士小姐耐心地说道。
“顾?”男人的声音骤然减小。
顾轻轻知道,如果仲易不愿意见她,护士小姐就不会让她进去,所以她站在门外,喊了一声,“仲易,我是顾轻轻。”
病房里传来清脆的声响,似乎是杯子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顾轻轻才又听见病房里传来他的声音,“进来。”
护士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对顾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后退几步,让她进去。
门是打开的,护士也仍守在门外,这是怕病人情绪激动,出现什么问题。
顾轻轻摘下眼镜和口罩,走了进去。
她看见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坐在病床上。
他看起来很瘦,背影很单薄,或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他缓缓回头,露出干净的眉眼。
但他实在是太瘦了,看起来形销骨立,轮廓更深。
“真的是你呀……”他动了动苍白的唇,嗓音仍旧沙哑,语气意味不明。
当他的那双眼睛盯住她的时候,她有一瞬,仿佛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头蛰伏的狼。
“仲易。”顾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她把在医院旁边的花店里买的花放到床头柜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为什么……不愿意见叶老师?”
仲易的视线在她进门的时候,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听见她的声音,他享受似地眯了眯眼,眉头舒展开来,喉间溢出几声轻笑,却是令人不由后背发凉,“因为看见他,就是看见噩梦啊……”
“噩梦?”顾轻轻一怔,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都以为我天生优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缥缈,没有焦距。
“可是轻轻,我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
“所以叶怀远要我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只为营造一个天才的假象。”
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森白的牙齿露出来,他眼底压着冷漠的光。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他的肩头,将他那张冷漠阴郁的脸,衬得更加苍白,几近透明。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大都是前言不搭后语,但顾轻轻也大致听明白了。
原来,叶怀远领养仲易后,对他的要求一直很严格,喜欢学的要学,不喜欢的更要学。
仲易从小,都是按照叶怀远给他铺的路来走的每一步,而且不能行差踏错。
叶怀远对他严格,但又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再加上他早年经常演戏外出,没有给仲易很好的陪伴,所以仲易,是在最孤独的环境中长大的。
而孤独和压力,最容易催生扭曲的心态。
在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的时候,扭曲的种子也已经在心头生根发芽。
但叶怀远,从未察觉过。
或许,他也从未关心过。
而原主,则是仲易以为的那束光。
他把她藏在心里,写在纸上,跟踪她,偷拍她,心底的疯狂越演越烈。
又或许,他把这种压抑的暗恋,当成了另一种宣泄口。
绑架,只是他的恶作剧。
而他捉弄的人,不是原主,而是叶怀远。
叶怀远逼迫仲易成为一个他不想成为的人,十数年如一日,在这样的强压之下,在叶怀远的严格控制之下,他把自己毁掉了。
“仲易……”此时的顾轻轻,内心很复杂。
“你是替他来的吗?”他问她。
顾轻轻摇头,决定不和他说这件事。
当顾轻轻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她听见仲易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正撞见他的目光,她听见他问,“你恨我吗轻轻?”
顾轻轻先是一怔,然后摇头,没有丝毫犹豫,“不恨。”
是他利用了原主,而原主对于他,始终都是恐惧,却没有恨。
更痛苦的,永远都是仲易。
“我会再来看你的。”顾轻轻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往病房外走。
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刹那,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他低低的笑声,又好像是压抑的哭声。
站在医院门口等车的时候,顾轻轻特意换了另一个号码,给叶怀远打过去。
当电话接通的时候,顾轻轻直接说道:“叶先生,我是顾轻轻,我有事想要找您谈谈。”
“我说过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叶怀远的态度依旧强硬,声音里透着不耐。
“我找您,不是为了我的事情,而是为了仲易。”顾轻轻语气冷淡。
“你还有脸提仲易?!”她的这一句话,彻底触怒了叶怀远。
“我刚刚见了仲易。”
“什么?他肯见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叶先生,我说过了,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电话那端忽然沉默,片刻后,顾轻轻听见叶怀远咬牙说了一个“好”字。
挂断电话后,预定的出租车已经来了,顾轻轻戴上墨镜,上了车。
第25章 出面澄清
咖啡馆里, 顾轻轻搅动咖啡杯里的小勺子,神色淡淡的。
“顾轻轻, 你去找仲易,究竟是想做什么?”
叶怀远坐在对面, 阴沉着脸,终于是坐不住了。
顾轻轻搅动咖啡的手微微一顿, 抬眼看向他, “叶先生难道没有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歉疚吗?”
“什么?”叶怀远没有反应过来。
“关于仲易, 叶先生凭什么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顾轻轻问的很直接。
叶怀远的脸色越来越冷, 他盯着顾轻轻,放在桌上的手不由紧紧一握, “仲易他很优秀, 他本来可以更优秀!是你!是你的出现,是你的勾引!让他成为了跟你一样甘于平庸的人!”
叶怀远一向自诩又涵养,懂礼教,但这会儿,在面对他这个曾经的学生的时候,他却用上了“勾引”这样不堪的字眼。
“你知不知道为了培养他!我花了多少的精力?可这些都毁在了你身上!”
一提到仲易,他就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平日里的镇静平和。
“叶先生。”顾轻轻的神色越来越冷, “两年过去了, 你到现在还把错误归结在我的身上?”
“我身为一个受害者, 却被你当成加害者受你冷眼, 被你压毕业证, 以至于我险些毕不了业, 叶先生难道觉得你这么做很对?”她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讥讽。
叶怀远扬着下巴,嗤笑了一声,“像你这种不学无术,成绩极差的学生,毕不了业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今天来,不是想和您探讨我这个差生的。”顾轻轻喝了一口咖啡,“我找您,是为了仲易。”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叶怀远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根本不想看到顾轻轻,这只会让他想起在精神病院里的侄儿仲易。
“叶先生,今天我问仲易,为什么不愿意见您,您猜他是怎么回答的?”顾轻轻定定地看着叶怀远,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果然,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似乎有点紧张。
顾轻轻垂眸,抿了抿唇,也不等他出声,就直接开口,“他说他只要看见你,就是看见了噩梦。”
“噩梦”这两个字砸下来,如同细密的针,狠狠地刺进叶怀远的胸口。
他猛地摇头,手指下意识地扣紧桌面,“我是他舅舅!他绝不会这么说!”
顾轻轻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已经明白了些什么,“您现在的表情告诉我,您是相信的我说的话的。”
她也没有再给叶怀远反驳的机会,“叶先生,曾经的您是我的老师,即便您当初让我屡次挂科,还压着我的毕业证,我也还是尊敬您,只是因为尊师重道这么一句话,我确定我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您,但今天当我在医院里看到仲易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您并不值得被我尊重,所以我也不再愿意喊您一声老师。”
“我想问问您,在您心里,仲易到底是同您有血缘关系的侄儿,还是您手里的一只木偶?他那么小的时候就到了您的身边,但您给他的是什么?一大堆需要他达成的学习任务和一栋空荡荡的房子?我听他说,小时候他很喜欢一个玩具,您拍完戏,风尘仆仆的回到家,看见他手里的玩具,直接夺过去,当着他的面把玩具摔碎,后来他捡了一只流浪猫,您看见了,直接把猫扔出了门外……”
“您给他安排学习钢琴,学习奥数,学习物理,学习各种您认为可以让他变得更加优秀的一切,您亲手把他的童年摧毁,把他变成一个沉默寡言,只知道用功读书的书呆子,您以为……他的精神疾病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