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轻沉声道：“可我都等了。”
时间也好，距离也好，从来都不是问题。
萧湛闻言，微微一怔。
姜小轻的答案，与当初唐静给景淮的一模一样。
等待，从来不是问题。
那么，第一个问题结束。
第二个呢？
唐静与景淮，就是在第二个问题分开。
萧湛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可是，这个问题，无论景淮跟不跟他提，他迟早都要面对。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只会把人推向深渊。
起码在这件事上如此。
萧湛沉默了一会，忽然将自己的手臂，从姜小轻的手中抽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一抽没有抽开。
“就这么说。”姜小轻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要是萧湛跑了怎么办？
尽管这个可能微乎其微，甚至可笑。
姜小轻仍旧不愿意冒险。
萧湛看着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最后，萧湛妥协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解开了胸前的扣子。
一颗，又一颗。
☆、第七百九十章 可是……所以呢？
“你、你干什么？”
姜小轻看萧湛竟然开始脱衣服，顿时有些慌张。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慌张之余，她又觉得有些……
刺激？
姜小轻想着，咽了咽口水，盯着萧湛，想要移开视线，却怎么都动不了。
等一下，她不是那种人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些失去姜小轻的控制。
毕竟，她再怎么猜，也不可能猜到萧湛会脱衣服啊！
然而，当萧湛解开第三个扣子时，姜小轻的眼神慢慢变了。
再无刚才的慌张失措，姜小轻的表情逐渐严肃。
然后，她红了眼圈。
随着萧湛的扣子完全解开，姜小轻可以看到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她曾经在医院见过一次。
可时隔大半年，萧湛身上又增添了许多新伤。
此时，姜小轻甚至能看到，萧湛的腹部，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上头沁着若有似无的鲜红。
恐怕，是最近那个任务增添的新伤吧？
解开最后一颗扣子，萧湛放下了手，看着姜小轻通红的眼睛，他有些不忍心。
可想着景淮与唐静的悲剧，他轻叹一声，道：“我会死。”
萧湛的语气，没有半分开玩笑。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
萧湛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掉，可我不能后退，也不能放弃，这是我的职责。”
二十年后，姜小轻曾经听过一句话。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军人，便是在背后，为你负重前行的存在之一。
他们在你看不到的角落，与残忍的敌人进行生死搏斗。
死亡是最高的荣耀，也是最痛的悲苦，许多英雄也许至死都不会有姓名。
他们却一直在暗处保护着你们。
如萧湛所说，他们作为军人，不知道何时会死去，可他们却不能后退一步，更不能放弃自己的职责。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军人。
道理简单又粗暴，偏偏让人无法反驳。
“所以……”
萧湛看着姜小轻，淡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你还能问我‘所以呢？’么？”
我会死。
甚至不知道那是哪一天。
无法提前告知你。
所以，你与我相识，将会每一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中。
你可以等我几个月，甚至一两年。
可是，几个月后，一两年后，你等来的不是我，而是……
我的死讯呢？
你所有的等待都会落空，你所有的期待将会失望。
你更得不到任何结果。
你所得到的，只有苦痛。
你也……
无所谓吗？
萧湛直视姜小轻的眼睛。
前所未有的认真，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可以在很多地方纵容姜小轻，为姜小轻而后退。
可独独这件事上，不行。
因为，他一旦后退，假装这是无所谓的，给了姜小轻希望。
那么将来某一日，迎接姜小轻的，只会是……
绝望！
“的确……有点问不出口。”
姜小轻看着萧湛身上的伤疤，歪着头苦涩的笑了，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可是……”
姜小轻忽然抬起头，与萧湛严厉的视线对上，她轻声道：“所以呢？”
☆、第七百九十一章 为了你
萧湛一愣，“什么？”
顿了顿，他拧起眉头，“你还不明白吗？”
原以为，说了那么多，姜小轻这么聪明的人，就会明白他的意思，知难而退。
“我明白啊”姜小轻道。
萧湛都把话说开了，她怎么不明白萧湛的意思？
“可是……”
姜小轻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却越发坚定，“就算知道你今天会死，明天会死，就算不知道你哪天会死……我就不能跟你做朋友了吗？”
“你刚刚不理我，是想跟我吵架，然后疏远我吧？”
姜小轻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她抬高了声音，“萧湛，我已经认识你了！”
就算与你吵架，就算疏远了你，就算再也不联系——
那又怎么样？
你觉得我不会为你而悲伤吗？
我只会更痛苦！
“你觉得现在分开，有什么意义吗？”
姜小轻沉声道：“没有任何意义！”
“我认识你，我记得你，我不会忘记你！”
她抬高了声音：“哪怕现在与你分开，你在某一天死了，被我知道了，我的反应不会是‘那个陌生人死了，我没有任何感觉’，而是……”
“啊，原来他当初那么对我，是为了让我不难过，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姜小轻直视萧湛，那一眼几乎看进了萧湛的心底深处，她哽咽道：“那样我只会……更难过啊！”
你，还不明白吗？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
姜小轻的笑容依旧那么苦涩，眼泪滑落，“怎么这时候就犯了混？”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让萧湛哑口无言。
最后，他沉默。
萧湛发现自己错了。
他不是景淮。
姜小轻更不是唐静。
既然如此，他们的走向，怎么会跟景淮与唐静一样？
“你不应该疏远我。”
姜小轻看着萧湛，抓紧了他的手，“既然你知道你会死，你就应该活下来。”
萧湛一愣，看着姜小轻，有些错愕。
“你如果死了，伤心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小暖，你的爸妈，你的朋友……”
姜小轻道：“既然如此，你就该好好活下来，拼了命也要活下来，说什么都要活下来，这样做……才对啊。”
咬着牙，拼了命，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姜小轻看着萧湛。
萧湛看着姜小轻。
两人对视。
沉默许久。
终于，萧湛开口。
“……对不起。”萧湛伸出手，轻轻擦拭姜小轻脸上的泪水。
“再说一遍。”姜小轻道。
“对不起。”萧湛重复道。
“再说一遍。”姜小轻咬着嘴唇。
萧湛看着她，眼神、语气，无比认真，比先前质问她时，还要认真。
“对不起。”萧湛道。
“笨蛋。”姜小轻忽然笑了。
脸上明明还挂着眼泪，却多了一丝明媚的阳光。
她抬起另一只手，那是先前烤好的第三串牛肉，塞进了萧湛被她抓住的手中。
“以后不许避着我了。”姜小轻道。
“好。”萧湛点头。
“也不许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了。”姜小轻又道。
萧湛犹豫了一下。
“你答应过我会活下来的。”
姜小轻看着他，道：“你想要活下来，就能活下来！我相信你！”
萧湛微微一愣，冰冷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笑，他点了点头：“好。”
我，一定会活下来。
为了你。
☆、第七百九十二章 我也是这么想的
之后，两人也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坐在河边草地。
萧湛慢慢吃着姜小轻烤的那串牛肉，姜小轻则是用手凉着眼圈周围。
她刚才哭了太久，眼睛都是红的，现在回去很容易被看出问题。
“挺好吃的。”萧湛忽然说道。
姜小轻手指一顿，扭头去看他，道：“热的更好吃。”
萧湛哑然失笑：“还在生气？”
姜小轻扭过头不看他。
还真是。
萧湛看着抱着膝盖坐在自己身边的纤弱小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愧疚，还有怜惜。
“我只是……希望你早点知道。”萧湛忽道。
姜小轻一愣。
“我有个朋友，认识一个姑娘很多年。”
萧湛没有说他的朋友，跟那个姑娘，谈了许多年恋爱的事。
这种情况下，忽然那么说，总觉得是在占姜小轻便宜。
“你这个故事的核心不会是‘我的朋友就是我’吧？”姜小轻忽然警觉起来。
什么朋友？
不会认识那个姑娘很多年的人就是你吧？
“不是。”
萧湛哭笑不得的摇头，说道：“真有那个朋友，不过至于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然后呢？”姜小轻放下心来。
不是萧湛就好。
她对那种红玫瑰白玫瑰的故事，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然后我那个朋友去当兵了，第一年两人没有见过一次，很煎熬但是熬过去了。”
萧湛说到这里，放轻了声音，“第二年我那个朋友因为很优秀，可以外出做任务，每次任务有休假，可以回去见那个姑娘，可他们却没能熬过第二年。”
“为什么？”姜小轻问道，可她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因为那个姑娘在第二年的时候，忽然明白，我那个朋友也许会死。”
萧湛说道：“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不知道是哪一天，那个姑娘不敢面对这件事，从此跟我朋友断开了联系。”
“你担心我也不敢面对？”姜小轻道。
萧湛点点头。
怎么能不担心？
一想到姜小轻会为此痛苦、难过，他就不好受。
可谁料到，姜小轻却给了他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眼前这个小姑娘，似乎总能给他许多惊喜。
尤其这一次。
因为，他也不想跟小姑娘分开啊。
这是比他今天就会死掉，更加痛苦的事。
萧湛从来不哭，可他决定要跟小姑娘分开的时候，心脏都快撕裂了。
“是挺痛苦的，一想到你会死掉的话。”
姜小轻话锋一转：“可是，比起那个‘并不确定的某一天’，甚至是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未来’，我更看重现在。”
萧湛一愣，看着姜小轻。
姜小轻也在看着他，认真道：“我看重现在与你相处的时光，还有……你。”
所以，我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确定”，去放弃你？
做不到。
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这么可笑的事。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
姜小轻道：“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萧湛忽然笑了。
姜小轻看着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
这个男人啊，冷着脸好看，笑着更好看呢。
☆、第七百九十三章 她只怕与我分开
过了一会。
姜小轻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现在还看得出来吗？”
萧湛道：“已经好多了。”
“那回去吧。”
姜小轻道：“离开太久的话，他们会担心的。”
“好。”
萧湛起身，可还没走两步，他瞥了眼跟前的河，忽道：“你等一下。”
姜小轻一愣，就看到萧湛捡起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手中出现一把弹簧刀。
他把树枝的一端削尖，脱下鞋子，挽起裤脚，拿着树枝走进了河里。
当水没过他的膝盖附近时，萧湛才停下，视线在河里一扫，手中树枝猛地插入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