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主被挑起了好胜心，她皱眉道，“哪位是秦小姐？”
秦知意放下酒杯，出其意料的，她看起来倒是没有半点惊慌。
“正是民女。”
齐国公主上下扫视了秦知意一眼，然后道，“你可愿与本公主比试一番？”
秦知意勾唇道，“能与公主比试，是民女的荣幸。”
接着，她转过身，安抚性地拍了拍芙蕖的肩。
“等我回来。”
她道。
在座的贵女开始低声议论起来，走过她们之时，秦知意仍然能听到“逞强”“故作淡定“等会儿就有她好看”之类的字眼。
她微微耸了一下肩，想着，幸好秦巍因为体弱的原因并未出席宫中的宴会，否则此时他可能会气得昏过去。
秦知意都能想象得到这个孩子气急败坏地对自己说，“秦知意，拜托你长点脑子好吗！”
而当秦知意走过宋煜时，一向喜欢在旁看戏的宋煜忽然对她道，“你若是不行就别逞强。”
秦知意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多谢世子提醒。”
但是她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半分停顿。
见此，宋煜愣了一下，然后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真是个爱出风头的傻女人，没看到人家李雯在拉你下水么？
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赢得了那齐国公主？
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公主可是个练家子。
等她走到了池边，秦知意看了一眼池边奏乐的乐伶，笑着对她道，“能换一首古筝曲么？”
可能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会如此亲和地与自己说话，乐伶呆愣了一瞬。
秦知意见此笑了一声，“这位姑娘可曾听过我母亲之前谱的那首入阵曲？”
乐伶反应过来后立马点点头。
秦知意也笑着点头道，“那就这首。”
说完，秦知意抽出侍女递上来的剑，纵身跃向池中。
那个面容清秀的乐伶看着秦知意的背影，再缓缓环视了一眼场内那一双双布满嘲讽的眼睛，她的鼻子微微一酸。
就好像是当初的自己，顶着所有人不看好的目光，若是有半分差错，那么获得的只有责骂与鞭笞。
秦小姐，可真勇敢啊。
接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极为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
请您一定要赢！
第7章 将门嫡女
“铮——”
当古筝的第一个音响起时，在座的众人顿时心中一凛。
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剑猛地出鞘，带出一片森冷的如明镜一般的寒光，直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知意终身一跃，握着手中的剑，踏着古筝的节奏，掀起水花向水中央的齐国公主飞奔而去。
平静的水面因为她的动作荡开层层涟漪，一片片纯白的睡莲以她为中心飘向远方，如水一般的月光从兽头口中吐出，将她翩飞的广袖照得透亮。
齐国公主扬起一抹笑，“来得好！”
“叮——”
二人手上的长剑相撞，身影也在落下的月光中交叠。
秦知意比齐国公主要高了一点点，她垂下眼在公主耳边低声笑着道，“公主可要小心了，若是不慎落水，可是十分丢人的呢。”
齐国公主看着秦知意脸上那堪称流氓地痞的笑容，她“呸”了一声，然后迅速抽回了长剑，与此同时，她的右腿用力地扫向秦知意的下盘。
她挑眉道，“待会谁会落水还说不定呢！”
而秦知意仿佛早有预料，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脚腕。
齐国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情绪，接着，她微微咬了咬牙，将手中的长剑猛地向秦知意挥过去。
就在此时，秦知意用右肘及时抵住了剑的剑柄，使得那把剑一下子停在了只和她有一指距离的地方。
闪着锋芒的剑尖直指秦知意的额头，令在座有些胆小的女眷发出了惊呼。
芙蕖更是捂住了嘴，一双眼睛里布满着惊惧与恐慌。
简唯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面无波澜的秦知意。
虽然从场下看上去此时的秦知意确实落入下风，但是齐国公主却在此刻皱起了眉头。
她心底诧异地想着，自己的力气已经是女子中相当出众的，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是与军营中的士兵相比，她也有几分胜算，但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
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将剑向前推，这把剑就是纹丝不动。
这种压迫感，只有当初和简唯交手之时她才能感受得到。
古筝的乐声更加凶猛激烈，似剑雨一般拂过月光下的水面。
那卑微的乐伶此时猛地抬起头，面色郑重地看着水中的场景，手中的动作没有半分停留。
“铮——”
“铮铮——”
月光照亮了秦知意的半面容颜，而她的眼底倒映着那把近在咫尺的剑的冷光。
她面上那略带痞气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整个人的也如那出鞘的剑一般带着冷冽的杀气。
齐国公主心底一惊，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心底直直窜上了脑门。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面无表情的秀丽女子突然对自己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就好像刚刚自己感知到的杀意只是错觉一般。
齐国公主微微一愣，只听那人低声笑说，“公主，在下失礼了。”
不好！
待齐国公主反应过来之时，秦知意一下子松开了握着她的脚腕的手，而她就因此失去了平衡，直直向背后的水面倒去！
她手上的剑贴着秦知意的面庞快速拂过，带走了一抹断发，衣摆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清晰的弧度。
在座的众人齐齐起身，而齐国而来的使臣更是大惊失色。
倒吸冷气的声音与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就在齐国公主感到自己快到跌入水面之时，一只手及时地拖住了她的腰身。
她这才惊讶地缓缓睁开眼。
古筝乐声不知何时停止了，连着通过兽口洒下的月光也变得极为柔和起来。
头顶十四只兽头无喜无悲地俯瞰着在座的众人，汩汩水流还未停歇，远处的睡莲掉下了一片花瓣，悠悠扬扬地漂浮在水面上。
秦知意立在水中的一块石头上，她俯下身，一只手拎着剑，另一只手环住了离水面只有一步之遥的公主。
月光顺着她锋利的眉流下，照亮了她脸上不正经的笑容。
她笑着道，“公主，承让了。”
来自齐国的公主一不小心红了耳根子。
与此同时，李雯手上的酒杯猛地落地，浑浊的酒水洒了一地。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一张艳丽的脸扭曲起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李贵妃，她眯起眼晴，紧紧地咬着下唇，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
远处的宋煜放下了酒杯，皱着眉头盯着秦知意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芙蕖将捂着嘴的手缓缓放下，脸上的惊惧变成了狂喜。
而那坐在古筝前的乐伶则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扬起一抹羞涩的笑容。
安静的大殿没有一个人出声。
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心底都齐齐浮上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念头。
——这场比试，赢得……简直太漂亮了！
第8章 将门嫡女
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这次的宫宴结束的比较草率。
齐国公主离席之前，略带深意地回头看了秦知意一眼，然后她转过头对着身旁的简唯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向秦知意投过来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秦知意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冲她摆了摆手。
见此，她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之后走远了。
随后，秦知意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了李氏兄妹匆忙离席的身影，当然她也不会忽略李贵妃最后对她露出的那个恨不得吃了她的笑容。
李家不会放过她，当然她也不会给他们好颜色看就是了。
秦知意的面庞在顶头洒下的月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趁着这段时日，她定要好好地提升自己和秦家的实力，绝对不会给这些人可乘之机。
她相信，皇帝就算再怎么想要打压秦家，也懂得相互牵制这个道理。
秦家不能倒，秦家必须和李家明里暗里厮杀对峙，这个朝廷才能安宁。
.
阳光透过窗花，照亮室内的陈设。
秦知意坐在床边上，她轻轻地替床上的人掖好了被子，低声道，“祖母，近来小巍的身体有很大的好转，您不必太过担心，只需养好自己的身子就好。”
床上的老妇人睁开了眼，她用着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秦知意，“丫头……”
“待祖母走后，你会照顾好小巍的对么？”
秦知意皱起眉头，她上前握紧了这老妇人的手，“祖母不许说这些丧气的话。无论是我还是小巍，我们都离不开祖母。”
老妇人轻声笑了笑，但这笑声带着一丝丝惆怅，“皇帝他……终究是信不过秦家。”
“你父亲和母亲被迫与你们分离不说，他究竟要逼秦家逼到各种地步……”
秦知意刚要说话时，外边便响起了敲门声。
秦知意皱起眉头，刚准备起身，床上的老妇人就开口道，“进来。”
门被推开，日光如潮水一般蔓延进了屋子。
陈海缓步走了进来，与往日的神情不同，这次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脚步有些错乱，一双眼睛一进来就死死地盯着秦知意。
仿佛看见了最后救命的稻草，最后的希望。
他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秦知意心底忽然浮上不好的预感，即刻便道，“有什么事和我出去说，祖母尚在歇息。”
但是她刚要起身，就被床上的老妇人拉住了手。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没有什么事是我不可以听的，陈海，你说。”
秦知意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祖母……”
老妇人握紧了她的手，但是态度却很坚决。
陈海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妇人，过了好久，他才颤声道，“信上说，边关此战……此战与梁国打了平手，但是伤亡惨重……”
秦知意皱起眉头。
陈海猛地抬起头，秦知意这才发现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整个人在一夜之间憔悴苍老了不少。
他的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老夫人，小姐，老爷和夫人他们……”
“他们为了守城……与敌军同归于尽了！”
与敌军……同归于尽了？
秦知意感觉到，那双握着自己的手颤抖起来了。
老妇人颤巍巍地坐直了身体，声音支离破碎道，“……你说什么？”
秦知意立马上前拥住了她，“祖母，您不要再问了！”
老妇人缓缓地转过了头，微微张了张嘴。
她表面的神情极为平静，但是那双一直在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十多年前，他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他死了，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为了大周的辽阔疆土，为了他所忠诚的君王……”
“他被万箭穿心，成为了大漠的一抔黄土……”
秦知意看着她，一股尖锐的痛感从心底弥漫开来。
“他们都羡慕我嫁了个好夫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被世人百姓爱戴……”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了秦知意手上。
“可是他们永远不知道，我想要的……”
感受着怀里那个渐渐僵硬的身体，秦知意微微睁大了眼。
我想要的，仅仅是，粗茶淡饭，晚年之时有你在旁，膝下子孙环绕，儿女们不必有大作为，活得平淡快乐即可。
秦家可以很普通，可以不为人知，甚至可以只是个居住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的小农户。
只要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人都很齐。
这样……
这样就很好了。
秦知意搂紧了她，静静地坐了许久。
陈海将头垂在了地上，泪水浸湿了他身旁的地壁。
良久之后，秦知意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面容在日光下白得透亮，“我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全部过程，无论哪个细节都不能放过。父亲母亲不可能死的这么突然，这其间，一定有人推波助澜。”
然后，她抬起头，淡淡道，“你与我说完之后，随我进宫。”
陈海猛地抬起头，“小姐，您是想……”
秦知意道，“他们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
“可惜我秦家人，还没死绝呢。”
虽然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她确实是真心地将他们都当做自己的家人。
会与远在边关的父母通信，会亲自去学堂接秦巍回家，会日日来看望重病在床的祖母，会时常去祭奠已经逝去的祖父……
秦知意望向了窗外，用力地捏紧了身侧的拳头。
她没注意到，听到这句话后，那个一直隐藏在她身体内的身影皱了皱眉头。
秦知意……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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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申低垂着头在一旁，他身前是满面愁容的帝王。
“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死了……”
大周帝叹了一口气，“朕虽不喜他那般作为，但却也没想过要夺他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