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阳……”许家妮一转头，见李朝阳跟那个售货员阿姨比比划划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且看表情还有点急眼了，就喊了他一声。
“哎……”李朝阳麻溜地背对着许家妮，把表塞给售货员，“阿姨，我可是吃了亏的，以后你得帮我见证，看我能不能一辈子对她好……”
“臭小子，敢情得了你三十二十的便宜，还得管你一辈子啊！”售货员被气乐了，在后头喊。
“那是，我李朝阳的便宜是好得的吗？”他对着售货员阿姨挤眉弄眼。
惹得那阿姨咯咯咯笑个不停。
把两件衣裳都装进了袋子里，许家妮吃惊了，“李朝阳，你……你干啥啊？”她四下里看看，售货员阿姨都在忙别个，没人注意这边，难道李朝阳这是想要……偷？她大惊失色。
“喂，喂，你想哪儿去了？我好歹也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咋能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你的事儿呢！”李朝阳看出她的小心思来，嘿嘿乐。
“你……对不起谁，管我什么事儿！”许家妮白了他一眼。神情羞窘。“可是，你干嘛啊，这衣裳买了，权当钱我借你的，以后我会还的，那这件呢？”她拎出那捡粉色的羽绒棉外套，这件外套在整个成衣柜台那也是最好的，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哪个经过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会驻足看一会儿，但大多数都是摇着头离开了，要整整六十块钱呢！这可不是一个小数，一般的家庭六十块钱都够小半年的生活费了。
许家妮也是女孩子，爱美之心，并不比别个女孩子少。
她刚才没听到李朝阳在跟那售货员阿姨打趣，其实就是在看这件粉色的外套，她想，这外套穿在谁身上都好看，谁穿了那不得跟公主一样啊！
可惜，她前世经历了后妈一劫，直到死，也没穿上什么像样的衣裳。
“走吧，我付钱了，这个啊，是买给我妹妹的！”李朝阳看出她眼底的依依不舍，说着话就把那件粉色的衣裳塞吧塞吧塞袋子里去了。
“哎呀，那么好看的衣裳，你这样塞，会弄出褶皱来的，我帮你叠一下……”许家妮重新把衣裳拿出来，放在柜台上，仔仔细细地叠得板正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装回了袋子，小声嘟囔了句，“你妹妹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一定，我妹妹啊，可不稀罕我送的东西，没准儿还会骂我一顿呢！”李朝阳看着许家妮的眼睛，这妮子的眼睛真亮，黑白分明，眼底水汪汪的，跟霖山山根下那清澈见底的溪水似的……
“哪儿有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啊！这衣裳那么贵，那么好看，她稀罕还来不及呢！”许家妮看着衣裳，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心道，换了是我，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只是不同人不同命，她没有李朝阳的妹妹命好，有这种给妹妹花钱毫不在乎的哥哥！
“走咯，阿姨，您可一定得好好在这里安心工作哦！”扭头，李朝阳对着那售货员喊了一嗓子。
“臭小子，我还让你赖上了！你放心，我就是为了见证一段奇迹，我也绝不离开这里，等着你来……”售货员也是个喜欢逗趣的，说这话，就捂嘴乐。
“那阿姨什么意思啊？”许家妮不解地问。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跟她说笑呢，我说很多年后我还会跟你一起来这里看她，她不信……许家妮，你信吗？”李朝阳歪着脑袋，看着她，脸上是一本正经的神情。
“我……”许家妮暗忖，我前世不到二十岁就死了，这一世能活到啥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很多年后，我还会不会跟你有联系？你那妈妈说不定很快就又来把你叫走了，是以，她摇摇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事今日毕，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哎，你可真是的，说法跟那个阿姨一样，就是不相信我呗！好，我李朝阳发誓……”他话没说完，一只小手就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他低头对上的是许家妮水汪汪的大眼睛，“发誓这种事儿，既浪费语言，又惹人心烦，倒不如少说多做，而且，你我都没长大，现在还归属大人管着呢，哪儿有那么大的自由确定自己以后的事儿，李朝阳，有志气的男人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发誓什么的，那太没出息了！”
“嗯，好，我不发誓，我……做出来给你看，许家妮，你等着瞧吧，很多年后，我还会这样跟你一起来逛商场，不，不一定只是我们俩，可能还会有别个什么人……”
“别个什么人？谁啊？”许家妮不解。
“你这个丫头脑子真时不灵光，算了，走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李朝阳一把拉住了许家妮的手。
许家妮稍稍一怔，但很快就又用力把手从他的大手里抽出来了，低低地说了句，“被人看见了不好……”
“被人看见了又怎样？我说过，我喜欢你……”
“可是我……”许家妮的话没说完，李朝阳眼底就呈现出一抹黯然，“哦，对了，我还忘记问你喜欢我吗？”
“我……”许家妮愣在那里。
足足五分钟，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一个低着头，一个看着那个低头的，满眼都是期待。
良久，李朝阳终于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好吧，我给你时间，许家妮，我不逼你，我说过我会等你，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喜欢了我……”
这话说完，他从许家妮手里拿过袋子，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许家妮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冷了他的心，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呢？他妈妈对她说的话还在耳边回旋，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是公道的，她跟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能般配？更何况，就算是他们能跟电视电影里演绎的那样，不顾一切在一起了，这以后的日子哪儿就是单单他们俩的呢？要有他的父母，他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自己的父母，自己不至于有那么多数不清的亲戚，可也不是单一的个体啊，诸多的财迷油盐，人情往来混合在一起了，这种繁杂跟纠葛，足以盖过了现在他们俩心目中那份不顾一切也要在一起的爱情！
每一份爱情都是充满着奇幻泡泡的令人眩晕般的美好，可是每一种婚姻，都是一根刺，刺破了奇幻的泡泡，更把美好给戳得七零八落。
所以很多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当然，许家妮也知道，他们现在还小，说婚姻还早。
但这些都是不能不考虑的，既然没有将来，那何必费心竭力地去谋划？
去的路上气氛是愉悦的，两人都是有说有笑的。回去的路上，却是沉闷的。
张叔叔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俩，问，“吵架了？”
“没，张叔叔，您就开车吧！”李朝阳说着上了车，许家妮跟在后头，两只手扒着车帮，想要上去，但没上得去，身体往后一趔趄，险些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下意识地啊的一声惊叫，下一秒钟，她的手已经被李朝阳给攥住了，再一用力，她整个人就上了车了。
“谢谢！”她低着头，不敢去跟他对视目光。
“不客气！”他也是面无表情的一句。
两人坐下，车子就开动了。
这一路，谁也没再说话，直到车子停在许家屯的村头上，这次她又要跳车，被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又想当瘸子啊？”说罢，不由分说，就把她从车上抱了下去，她闹腾了个大红脸，他的脸色却始终是黑黢黢的。
张叔叔跟他们说了声，就开车走了。
看着张叔叔的车消失在路拐弯那里，李朝阳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许家妮心里也闷呼呼的挺郁闷，那是她不肯喜欢他吗？她能确定自己是对他有好感的，两世为人，这还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可是他妈妈那话里的意思太伤人了，让她不敢喜欢！
他生气，有什么用？
他难道就不想想，他妈妈是怎么的强势吗？
她可惹不起那样的女人。
她低头一下子就看到手里拎着的袋子了，马上想起他给妹妹买的粉色外套了，当即往前追了两步，喊道，“李朝阳，你妹妹的衣裳！”
“我没有妹妹！”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索性加快脚步，好像是怕她追上去似的。
“那这衣服咋办啊？”
“扔了！”丢给她两个字，他身影就晃荡着去了另一条胡同了，许家妮知道，那条胡同里住着张建。他是去找张建的，他们一起去山中抓的兔子，卖了兔子自然得分点钱给张建和江兆虎。
许家妮愣在原地，看看那衣裳，再看看空无一人的大街，真不知道咋办好，最后只能是无奈地把粉色外套装进袋子，拎着回家了，她是苦日子过过来的，现在还在苦着，这六十块钱的衣裳，让她扔了，那简直是不可能！
可是，这家伙到底是……
她走到家门口，忽然就想起了上次进城，他买的包子，一路上也没说是给自己的，可是下车的时候，他却说，你不要就扔了，那次跟这次的情景是如此的相同，他难道是买给自己的？
她越想，似乎越是这样的，不觉心底里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高兴的是这衣裳太让人喜欢了，可是难受的是，她如果接受了这衣裳，那以后该怎么跟他相处？
回到家，罗惠瑛正在包饺子，眼看着一个个被捏得小肚儿溜圆的饺子摆在盖子上，她吸吸鼻子，赞一句，“妈，好香的饺子啊！”
“嗯呢，是牛肉馅的，这次啊，保准让你吃个够！”罗惠瑛笑了，从跟老许家分家后，笑容就时常出现在罗惠瑛的脸上，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一点过去那种天天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都没有了。连狗剩娘都说，看看，看看，这老许家就是个害人坑啊，人家惠瑛一脱离这坑，那脸色都红扑扑的，跟没出门子大姑娘似的。
把罗惠瑛给说红了脸，“婶儿，看您说的，我妮子都多大了，还没出门子！”
“我可没胡说，我听说啊，这城里的娘们那穿衣裳都跟自己闺女换着穿，一日日弄得母女俩跟姐俩似的，你们说，那老爷们得多欢喜啊，养了俩闺女！”
哈哈！狗剩娘的这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挖渠虽然很累，累得身上没劲儿，可是，这邻里间说说笑话，逗逗闷子，也挺解乏的。
“妈，你先别包了，看看这个……”许家妮跟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把装衣裳的袋子拿出来，一件素底蓝花的棉袄就出现在罗惠瑛眼前，罗惠瑛眼睛都看直了，“哎呀，妮子，这是哪儿来的衣裳啊，太好看了啊！”
“老妈，你喜欢吗？”许家妮笑嘻嘻地问。
“喜欢，这样好看的衣裳谁会不喜欢啊？不过，妮子，你这是哪儿来的啊？”
“这你就甭管了，穿上试试，看合适不？”许家妮看着老妈那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的脸，也是很欢愉。
“这个……给我穿吗？可惜了的，算了，妮子，这衣裳一定不便宜，我不要，你退了吧，咱们家可穿不起这个……”罗惠瑛收敛了眼底的亮光，情绪蔫蔫地说道。
“妈，我说让你穿，你就穿，快点，不然我可真生气啦！”
她佯作生气，小脸绷着，眼睛瞪着……
“妮子，你每年学费咱们都要想辄，我哪儿能穿这样贵的衣裳啊，你舅舅那天把你舅妈的一件棉袄捎给我了，我留着过年穿就成了，快，好闺女，听话，把这件衣裳退了，咱们可不能乱花钱啊！”罗惠瑛说什么也不肯要。
把许家妮给气得一跺脚，“好，都是我上学连累了妈，害得你连件新衣裳都不舍得穿，成，我不上学了，我去田地里挣工分，我不信，我一年还挣不来一件衣裳钱！”
“哎呀，妮子，你这个孩子咋能不念书呢，我还指望着你能念出点门道儿来，给老许家……不，是给妈妈我露脸呢，我养闺女咋啦，比那些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的儿子强！”罗惠瑛说着，眼圈红了。“闺女，妈知道你心疼妈，你孝顺，可妈的出路就只有你读书成功这一条道了，你成功了，妈就成功了，你不成功，妈这辈子在老许家人跟前也抬不起头来啊！”
她说着，眼泪就往下流。
“妈……您别哭啊，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这衣裳就是给您穿的，我要让您穿得饱饱暖暖的，让他们都看看，咱们娘俩离开他们老许家，活得更好！”许家妮抱住罗惠瑛，娘俩的眼底都是泪光莹莹的。
“大妹子，我看妮子的话说的真对，你就听她的，穿，干啥不穿？衣裳是妮子孝顺你的，该穿！至于妮子的学费，你也甭担心，不是还有左邻右舍吗？大家伙都是苦巴巴的过日子，都指望着孩子能学好，能成为飞出山沟的凤凰，妮子有这个能力，咱们每人帮一把，就成了！”张憨子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傻根和李朝阳。
李朝阳看一眼小丫头哭得跟泪人一样，心里揪紧，暗骂自己，真不是个男人，怎么跟小妮子置气？她已经过得很苦了，不就是现在还不喜欢你吗？那有什么你可以努力让她以后喜欢你啊！李朝阳，你再跟小妮子犯浑，你就不是个男人！
想到这儿，他就过去，拿过了小擀面杖，“我擀皮儿……”
然后捏过一个小面剂子，在面板上按了按，然后学着女人们擀皮儿的样儿，拿了擀面杖用力去擀，那知道，那面剂子不是很听话，他擀来擀去，面剂子倒是给擀得挺薄的，可却擀成了三角形，而且最尴尬的是，三角形的面皮儿中间还因为用力过猛，破了一个小洞洞，这有小洞洞的饺子皮咋能包的住饺子馅儿呢？
他拎起饺子皮，比比那边婶子擀的，不觉就脸微微泛红，尴尬地嘟囔，“似乎……似乎有点不太像哈……”
许家妮破涕为笑，一把把擀面杖从他手里抢了过去，怼他一句，“那是似乎不像吗？那压根就一点不像好吗？李朝阳，你这是想包饺子，还是包三角糖包啊？”
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