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赶上了程星北,皮信然捂着肚子虚弱道:“班长哎……走慢点儿……”
程星北一瞧他那样子,就知道是胃里太撑了,路都走不动了,不由无奈道:“叫了你别吃那么多。”
皮信然低着头,以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程星北没有听清楚。
“什么?”他有点疑惑。
“没啥。”皮信然的声音放大了一点儿。
他不愿意说,程星北也不多问,慢悠悠地走着,正好看见了小区药店,于是给皮信然买了一板健胃消食片。
溜达了几圈,皮信然终于感觉自己舒服了点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听见这声音,程星北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其实也没啥事儿。”皮信然毫不在乎的语气道,“就是被我爸揍了一顿而已。”
“你干什么了,能让他这样揍你,还把你关着不给吃的?”程星北是真的想不明白了,都说虎毒不食子,若不是他和苗凯找了去,皮信然会被这样关多久?
“哎。”皮信然又短促地叹了一口气。
程星北忽然就明白了,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就算你告诉了我,也于事无补?”
皮信然一愣,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班长平日里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学生,别人的家事,警察都不管的,他怎么管啊?
皮信然也有点儿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他不是个好学生,成绩不行,以后考不上大学,就去当个社会人士呗。
反正现在打零工,也不需要学历。
他想得妥妥的,自己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可他却没想过,他出去打工,每月拿个一千多的工资,混吃等死,眼界局限,往后又怎么办呢?
两人沉默了会儿,皮信然最先打破的沉默道:“其实班长,你挺好的,只是我就这样了,我就是个阿斗,扶不起来的。”
“我不觉得。”程星北淡淡道,“你性格圆滑,懂得变通,脑子也好使,往后出来了,这些都是你的长处。”
皮信然一愣,道:“是啊……”
“但是你揣着高中肄业的文凭走出去,你需要圆滑变通的对象,将会是那些讨厌的极品,他们能迅速找出你身上能够让他们攻讦的的弱点,你到时候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强撑着一脸笑容。”
“班长,你说的太夸张了……”皮信然弱气道。
但是皮信然心里知道,他说的没错。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能找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弱点,毫不留情地去嘲讽挖苦,言语之恶毒,能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做语言的艺术。
“所以你父亲说你不去上学了,你就认命了?”程星北的脸在黑暗里,清凌凌的声音像是一捧冰水,把这个少年从头浇了个透心凉。
“我……”
“读书是上楼梯,一阶阶一层层,欲穷千里目……”程星北缓缓道,说到了这里,他顿了顿。
皮信然喃喃接道:“更上一层楼。”
“你想看到什么样的景色?”程星北又问。
“我也不知道。”皮信然脸色黯然道,“但应该不是跟我爸那样吧。酗酒赌博打老婆,就像活在淤泥里一样,臭不可闻。”
咬得紧紧的蚌口微微松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里面柔软的内里。
皮信然继续道:“去年,高二最后几天考试的时候,他把我妈打跑了,然后又拿我出气。”
……难怪这小孩能从三班直线跌到九班去。程星北心道,终于找到理由了。
“我妈不回来了,家里存款他拿去赌博酗酒,很快就没了,后来前几天,元旦时候我妈回来了一次,是找我爸要离婚的。她找到了新伴侣,要来离婚了。”皮信然淡淡道,“我妈给了我钱,但是被我爸拿走了,他浪了三天钱就花光了,叫我打电话给我妈,我妈气我守不住钱不来看我,我爸就打了我一顿,把我关着,以此威胁要我妈给钱。”
听罢,程星北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了。
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当爹妈的,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第117章 学霸男神带我飞24
皮信然说完, 低声道:“班长, 你想知道的我也告诉你了, 这事儿你恐怕真的管不了,明天我会去和我父亲谈谈的。”
“怎么谈?”程星北想不出这个少年要怎么和自己那个禄蠹一般的父亲去谈话, 他敢预判, 谈判出来的最后结果很有可能就是再一次被关起来,以此威胁皮信然的母亲给钱去赌博。
最后恶性循环。
两人走着走着走到了程星北家楼下,皮信然吸了吸鼻子, 仰头看每个楼层冷暖色调不一的灯光, 眼中流露出一点欣喜。
这样的万家灯火,总是能让他心里暖暖的。
“先上去吧。”程星北说,“你现在我家住几天, 联系上你母亲……”
“啊?”皮信然愣住了,急忙小跑着跟上去,大咧咧抬手勾住了程星北的肩膀, 道, “住几天就不用了,明天就走。”
“你走去哪儿?”程星北的声音显而易见地冷了下来,“继续被你爸关着,哪天不留神就是饿殍一具?”
“饿……饿啥来着?”皮信然茫然地摸摸脑袋,班长他说的是啥?
“……”程星北忍无可忍伸手恨恨地敲了他一个脑瓜崩, 恨铁不成钢道:“饿殍!殍!你这不学无术的小流氓。”
“嘿嘿……”皮信然笑嘻嘻的,也不恼,他觉得, 班长的语气是一种长辈看着顽劣小辈的无力感。
这少年贯会看人脸色,从另一位清冷少年的话中,他听出了亲昵感,于是又将胳膊搭在了对方肩上,眉开眼笑道:“我晓得啦!”
程星北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一团火温吞吞的烧,烧得无可名状。
回了家,程妈已经把衣服和药箱都备好了,程星北让这嬉皮笑脸的家伙去洗澡,自己则坐在桌边打开了班级群。
他想把这件事给同学们讲一讲,却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关掉了电脑。
毕竟这是皮信然的**,还是征求了他的意见再让这些同学一起想办法吧。
半小时后皮信然洗澡出来,这小孩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身上那些伤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了。
程星北端着药箱坐在客厅里等他,见他出来便拆了一包医用棉签,拍了拍沙发。
皮信然见着他就仿佛看见了长辈一样,缩着脖子期期艾艾走过去,老实坐下了。
这小孩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还有一些擦痕。破了的创口涂上碘伏,隐伤就点上红花油去揉按,花了两小时才把他身上的伤给都处理好。
到最后,程星北这个一直操心劳肺的没困,皮信然倒是打了个好几个呵欠。
面对睡眼惺忪的小孩,程星北蓦然有了一种老父亲心态。
065蹲在一旁看着,吐槽道:“宿主,你就是天生操心命。”
“谁说不是呢。”程星北自嘲笑道。
不过人为了什么东西而去忙碌,这不是天性嘛?
程星北床大,睡两个少年绰绰有余,半夜时候,皮信然发现自己被踹下了床。
他茫然地站在床边,看见床头柜上班长的宝贝仓鼠双爪捧着一小块奶酪,眼神充满了睿智地看着他。
这还是他头一次觉得一只小动物的眼神充满了睿智,不由自主朝那仓鼠道:“065,你知道你主人睡相这么差吗?”
小仓鼠继续盯着他,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我宿主自己却不知道。”
皮信然问完了仓鼠,又觉得自己傻了,只好卷了卷被子,直接躺在地毯上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下澡,程星北发现他睡在地上,还以为他自己滚地上去了。
早上吃过了程妈做的早饭,皮信然的心雨过天晴,完全被这一顿暖呼呼的早饭给治愈了。
程星北骑车载着他去学校,刚一露面,皮信然就被全班给围了起来。
他们都在问他昨天怎么没来上课,看见他身上的伤,纷纷吃惊问他这伤是怎么回事。
皮信然含混地解释了几句,大家心知他可能不会说,于是就岔开了话题。
他书包在家里,身上衣服穿着也是程星北的,袁翰上下看他一眼就看出了违和感,笑道:“你那一头长出了黑头发的黄毛配一身班长风格的衣服真的好奇怪……”
皮信然摸摸头,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笑了出来。
程星北把书都给了他上课,自己则节节课都低头写写画画。
他不听课老师也不讲他,毕竟都知道,这位可是次次考试都年级第一的九班奇葩。
当然,这里的“奇葩”是个褒义词。
“情态动词没有非谓语形式,即没有不定式,分词等形式……”英语老师平缓的声音在教室中响起,接着是一片沙沙的记笔记声,就在此时,教室门被人猛然推开!
哐当一声巨响,把全体师生都惊住了。
只见门外站着一名形貌颓丧的男人,身后学校保安不断拉扯着他,小声焦急道:“这是上课时候呢!不能这样!”
“有什么不能的,我找我儿子!”男人大喝一句,眼神在教室里寻索,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他一把甩开了身后的保安,大步走了进来,程星北立刻起身,挡在了那男人身前。
这人一瞧,顿时叫道:“好哇你这小子也在!正好!”
来人正是皮信然的父亲,他一把揪住了程星北仔细扣到了风纪扣的衣领,程星北冷冷地与他对视,也抬手掐住了他的手腕。
皮信然冲了过来,大喊道:“你要什么!放开!”
“你小子滚开!”皮父一搡冲到身边来制止他的儿子,皮信然猝不及防被他推得砸倒了一张桌子。
只听这男人继续朝程星北道,“你小子踹坏了我家门,还不得赔钱!”
程星北双眼微微一眯,手指蓦地捏紧。只见那男人脸上忽然露出了痛楚之色,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程星北将他手腕一丢,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领。
就在此时,门外又冲来一人,大喊道:“不相关的同学都出来!”
这次来的人是教导主任刘老师,他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双手做出了安抚的姿势,焦急道:“这位先生,学生正在上课,您有什么事跟我讲,我是教导主任!”
教室里,章剑已经打开了后门,让女生们先出去以免被误伤。男生们却都没有出去,而是警惕地站在了一起,戒备地看着那站在教室中间与程星北在对峙的中年男人。
皮父根本睬也不睬刘主任,他的手腕刚才感觉差点都要碎了,此时终于对这看上去温温吞吞的少年生出了一点惧意。
他的手还因为疼痛在颤抖,却也色厉内荏地伸手去指着程星北,叱骂道:“小流氓!踹坏了我家门,我报警抓你!你还擅闯民居!”
程星北漠然不言,皮信然却忍不下去了,大怒道:“爸,你到底要干什么,求你别丢脸了!”
“你这王八蛋,说你老子丢人?!”皮父的目标顿时转移,一撸袖子就要朝皮信然去。
皮信然有些恐惧地后退了一步,忽然身后一双手扶住了他,有人冷冷道:“叔叔,现在是上课时间,您这样擅闯进学校,我们也可以报警说您闹事的吧。”
这声音是袁翰的,紧接着,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而且昨天要不是我们闯进去,皮皮都要被你打死了!就算警察来了,也要讲究事情因果经过的吧!”
这次是苗凯那小胖子的声音。
皮信然下意识回头看去,又垂下视线,看见了他们扶在自己身后的手。
苗凯的手上,还有一些青痕,那是昨天被门压出来的。
他鼻尖一酸,转回头牙尖嘴利道:“您就别丢人现眼了,怎么,现在又要把我抓回去关着吗?你要报警就报啊!谁怕谁啊!”
此时他忽然又有了以前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气势,气焰嚣张的样子,和个小流氓似的。
皮父被他激怒了,攥着拳冲了上来,却被一人从身后抱住了腰。他愤怒地转身就把拳头砸在了抱住他的刘主任身上,刘主任的眼镜都被打掉了,嘴里大喊:“去报警,去报警!”
他的脊背被皮父揍得生疼,却死死扣住了这个施暴的中年男人,不让他上前一步去碰到那些学生。
程星北眼中惊诧,急忙上前去拦住皮父的拳头,朝刘主任道:“您松手!”
“不行不行……”刘主任不敢松手,这男人看上去神智都不清楚了,松手了,肯定要去打他的学生!
这个有点懦弱,老被其他老师致使的新任教导主任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打他可以,不能松手让这男人去打学生。
程星北眼见那些拳头全落在了刘主任身上,顿时咬咬牙,看准了机会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皮父即将挥下去的拳头,两手一错。
只听一声酸牙的骨骼摩擦声响起,紧接着,皮父痛苦地嚎叫起来,手也无力垂了下来。
“咋了,咋了?”刘主任还闷头抱着皮父,忽然感觉到他卸了浑身力道,茫然地抬起头。
“手脱臼了。”程星北简洁道。
皮父因为剧痛,已经无暇去顾忌别人,坐在地上捧着自己的手不住哀嚎,皮信然咬着牙看他,只觉得羞耻。
刘主任倒退几步靠在墙上,倒吸一口凉气,双眼茫然道:“我眼镜儿呢?”
程星北找了片刻,找到了一副被踩碎了一半镜片的眼镜,拾起来递给刘主任,抱歉道:“碎了……”
“不碍事不碍事……”刘主任嘶嘶抽气,眯着眼睛掰了掰歪了的镜腿,勉强把它又给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