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容貌精致秀丽,气质洒脱随意。
篝火为她整个人染上一层艳红,为这份美丽沾染了几分俗媚,却让人半点生不出亵渎之心。
穆羽白猛然想起,自己方才在被子中,上半身是裸着的……他心头突然涌上几分羞涩与尴尬,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把药吃了,补血的。”
清暖看着眼前这个人脸红成一片,权作不知,大大方方的将手中的瓷瓶递了过去。
“多谢。”
看着那人接过瓷瓶,清暖在篝火旁坐下,取出一把刀来。
“这是我在河边捡到的,是你的吗?”
穆羽白眼神一亮,从她手中接过刀,放在手中细细的摩擦着,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眷恋。
“我们要去千沙镇,你身上的伤恐怕一个人难以走出这地界。”清暖拨弄着篝火,移开了目光。这个人胸口被扎了一刀,虽不致命,却也麻烦,而且这人身份未明,极有可能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是江湖之所以好玩,不就是因为这些麻烦么?带着这位一起上路,也许这场旅途会变得更加有趣也说不定——大概是最近的生活太平淡了,清暖想想竟然还觉得挺兴奋。
“姑娘要去千沙镇?”穆羽白抬起头,他神色冷峻,目光带着几分探询。
“是啊,当然要去。听闻千沙镇最近热闹非常,小女子正好无事,便准备去瞧瞧。”清暖非常的直接,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就是抱着能有幸一睹贺云洁和洛长河的大战而来。
“这热闹恐怕十分的凶险。”穆羽白垂下眼帘,语气中带着几分劝诫,在他心中,眼前这个姑娘,出身某个江湖名门,不谙世事,却又胆大包天。
“凶险又如何呢?”清暖微微一笑,看着眼前人:“若是穆公子不想去的话,我便去车队为你雇上一辆马车……”
清暖说出这句话,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她什么时候这么体贴周到了?
眼前的这个青年,消瘦的面容棱角分明,周身透着孤独凌厉的气质,偏偏生着一双清澈中透着几分柔弱的大眼睛,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你会忍不住产生一种想要帮助他,保护他的念头。
她最近一定是照顾小胖子太多了,母爱泛滥了!可她还没成亲呢……师父说这种叫什么来着?圣母白莲花啊……清暖忍不住有点头疼。
穆羽白闻言也不由微微一愣,他缓缓的摇摇头:“谢谢姑娘的好意,我也正要去千沙镇。只是姑娘却并无必要前去冒险,那里很危险。”
千沙镇如今乃是大大的凶险之地,穆羽白摸着胸口的刀伤,低垂着眼帘,神情中仿佛隐藏着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正好可以同行。”清暖并未解释,她看看天色,不想多说:“你身体状况不佳,早些休息,我们明日还要早早启程。”
小胖子陆半星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哥哥。
他们的马车空间不大,清暖白日在外面赶车,晚上也很少睡在马车中,马车基本上就是陆半星的地盘,如今多了个人,自然就挤了。
小胖子很不满,但是大魔王眼睛一瞪,为了一日三餐,小胖子只能委委屈屈的分出一块地盘来。
穆羽白身高腿长,坐在马车里和一个小胖墩挤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也是很无奈。
荒漠地区干涸荒芜,水源枯涸,虽不似沙漠那般漫漫黄沙,却也并不好走,他们没有被天气困住,却在快到千沙镇的夜里遇到了马匪偷袭。
穆羽白听到声音不对,就掀开车帘,跳了出来,长刀出鞘,一刀劈向袭击过来的匪徒!便是他伤还没好,却也容不得马匪随意放肆。
那刀法和它的主人一样,犀利,直接,没有半点花架子,完全是杀招。
清暖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上,一边欣赏着这位穆公子的刀法,一边逗着赖在马车里,吓得不肯出来的小胖子。
时不时看一下大体的局势,火把闪烁,光影交错,但是以清暖的眼力,却也将整个局势看的清清楚楚。
这群马匪人数不多,约么有十多个人,还没有商队人多,他们根本没有统一的指挥,约么就是抱着能抢到多少算多少的想法而来,速战速决。
毕竟快到千沙镇,这里好歹也是飞鹰堡的地盘,放纵自己的地盘上马匪横行,绝对不是明智之举,看来飞鹰堡是出了点问题。或者说忙于应付贺云洁,所以疏忽了管理地盘?看这群马匪的样子,她应该是没猜错。
穆羽白刀法不错,甚至可以说极佳,若不是他伤没好,这区区十多个马匪,一个也别想跑,可惜他受了伤,便是勉励的苦苦支撑,方才与马队侍卫一同赶跑了马匪。
她救的这个青年,倒也算是个侠肝义胆之人。
“给你!”
穆羽白闻声抬头,便见清暖站在身边,她手里拿着一个雪白的瓷瓶。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姑娘身上到底有多少个瓷瓶?
“你这是要我帮忙吗?”清暖见他没有动作,不禁勾起了嘴角,眼底流露出几分笑意。
穆羽白瞬间有些慌乱,他伸手接过瓷瓶,快步的上了马车。
“又不是没帮忙过,怎么还这般害羞?”
马车外,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轻笑传入耳际,马车上,一旁的小胖子还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穆羽白握着白瓷瓶,脸色一下子红透了。
第八十八章
车队在荒漠中行了几日, 眼前的绿色慢慢的浓重了起来,炎热和干燥缓缓褪去,潮湿之气渐重, 日落之前, 他们终于抵达了千沙镇。
进镇之前, 穆羽白向清暖提出了告辞。
“羽白身无长物, 唯有几分武艺, 本应以此护得姑娘周全, 以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他的目光真诚而坦荡, 嘴角却流露出几分苦涩:“只是在下身有重任,一日未完,便不得自由。且姑娘若是跟着在下一同进镇,恐怕凶险更甚。”
对面的姑娘有着一双清透的眼睛,当她看着你的时候, 总会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仿佛所有的隐瞒和秘密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穆羽白垂下眼睫, 避开那道灼灼的目光。
“原来穆公子与飞鹰堡有些过节。”清暖从对方的一番话中,总结出了重点,她看着穆羽白突然紧绷的神色,了然一笑道:“虽然本姑娘救人并非是为了所谓的报答, 不过穆公子今日的话,小女子记下了。希望穆公子早日了结恩怨, 小女子走南闯北, 倒是真缺个护卫。我相信穆公子是信守承诺之人。”
“后会有期。”
清暖不待他回答, 便轻挥马鞭,驾车离去。
话虽说的潇洒利落,但是清暖心里却隐隐有几分失落,她遇到过许多人,却并无一人如穆羽白这般让她有牵肠挂肚之感,清暖细细推敲了几日,大概是因为这人气质太过矛盾的缘故。
分明是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气质,却偏偏生了一双多情温柔的眼睛,只看着那双眼睛,你便觉得心中某一处极软的地方被隐隐的刺痛。
“不太妙啊,不太妙……”清暖驾着车,眉头微蹙,口中喃喃低语,她这好奇心来的时机可不对——她和师父修行差太远了,师父遇到过许多人,却从不曾见她为其中任何一人挂怀,看来还是修炼的不够。
心思天马行空之间,马车很快便进了千沙镇,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繁华的小镇转移了。
漠北民风豪放,充满了异域风情,南来北往的商人极多,小店琳琅满目,路上行人穿着更是各有不同,很是新鲜。
马车帘子掀开,小胖子露出脸。
“姐姐,饿了。”
清暖看看天色,日头落下一半。天色将晚,鼻尖弥漫饭食的香气,她腹中也有几分饥饿,驾着马车在镇中转了一圈,方在小镇最热闹的一处大街上,寻了一个看起来最贵,最干净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搞定了小胖子,已经是夜幕降临,清暖要了热水,准备好好洗洗澡。
这些日子在荒漠赶路,水源都是稀缺之物,马车上备的水,本只准备了两人的分量,中途遇见穆羽白,完全是突发情况。她好多天没有洗澡了,再不洗洗,她就真的要被自己脏死了。
脱衣下水,清暖满足的闭上眼睛,轻轻一叹。
气未叹完,她倏地睁开眼睛,轻轻抬头,对着屋顶眯了眯眼睛。
呵,姑娘她刚来第一天,竟有小贼如此不知死活!
对方的轻功极好,脚踩砖瓦之声微乎其微,可惜难掩清暖双耳,她目光随着对方的步履在屋顶挪移,心中杀意顿起,行走江湖,最厌恶的便是采花贼。
遇到一个,废他一个!
清暖伸手取过一旁的玉笛,轻轻的撩起水花,杀机凝聚,木桶中水波渐起。
便在屋顶那人步子停下的之时,清暖的动作不由一顿,屋顶又落下一人来,这人的轻功便差上几分,而且他一落下,屋顶上的动静一下子大了起来。
这……她还要不要洗澡了!
清暖出水,拿起毛巾简单擦拭了一番,便快速将衣服穿好,从窗户灵活的飞了出来,飞身上了屋顶。
屋顶上,有两人打的眼花缭乱,其中一人是穆羽白,另一人却是黑衣蒙面,不见真容。
论起武功自然是穆羽白更胜一筹,只是那黑衣蒙面人轻功极好,动作飘忽,如蝴蝶一般轻盈灵巧,总能巧妙避过穆羽白的刀锋。
大晚上的,好好的一个热水澡被人给打扰了,清暖简直是一肚子的火气,她完全没有欣赏这场打斗的兴致。
清暖掰下半片瓦,瞅准了时机,投掷了过去。
那黑衣人本未曾将突然出现的清暖放在眼中,不曾不过一个眨眼间,对方的暗器来的如此的快!他方险险的躲过刀锋,顺势一扭,本以为可以躲过那暗器,却只感觉腰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步子不稳,脚下一滑,竟顺着屋檐翻身翻滚了下去……
穆羽白飞身追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有血滴顺着屋檐的砖瓦滴下,地面上也只剩下些许血迹,人影却已不见。
清暖倒是并不在意那人逃没逃掉,被她暗算这么一下,看看他以后还做不做的了这般采花偷香的勾当。
只是,穆羽白怎么会刚好赶到?清暖打量着穆羽白,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
月上中天,乌云散开,月光下青年的脸色格外的苍白,长眉紧皱,目光四处搜寻。
清暖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心中某个念头破茧而出。
“姑娘,这千沙镇龙蛇混杂……”穆羽白转过身,他看着清暖,目光沉静,带着几分微微的担忧。
“穆公子,你成亲了吗?”
清暖并不接他的话题,而是神态认真的问道。
穆羽白微微一愣,摇摇头。
“有未婚妻吗?”
穆羽白抬眸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惊讶。
“有心爱的姑娘吗?”
穆羽白完全被她问愣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一双大眼睛轻轻眨了眨,尽是茫然。
清暖背对着月光而立,神情模糊不清,寒风吹起她的裙角,拂起她宽大的衣袖,翩然玉立如仙子一般。
“很好。”清暖的视线从他眼眸移开,她承认,她就是被美色所惑,她认了!
“小女子名唤清暖。”清暖很认真的自我介绍道:“尚未成亲,没有未婚夫,也没有心爱之人。”
“穆公子,我们两个试试?”
穆羽白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脑子里乱轰轰的,试试?试什么?
不自觉的,他已经问出了口。
“男未婚女未嫁,当然是试试在一起可不可以啊!”清暖理所当然的回答,说着她缓缓的走向穆羽白。
“清……”穆羽白看着清暖走近他,只觉得心如擂鼓,又如揣兔,微微垂下眼帘,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习武,心心念念的都是复仇,从不曾遇到现在这般情况。便是遇见过其他钟情他的女子,她们多是妩媚婉转,少有这么直接坦荡。
“这个给你。”清暖从衣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来。
纤细素白的手上放着一个翠绿的荷包,荷包很朴素,没有多余的装饰,简简单单,却让他如何都挪不开目光。
“清姑娘,我背负深仇……”穆羽白拉回神智,他抬起眸子,带着几分坚定的回视。
清暖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猛的抓起他的手,一把将荷包塞在他的手中。
“我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就算全天下都是你的仇人,总也要娶妻生子的?”
清暖挑眉,塞完荷包,却并未松开穆羽白的手,而是反手握紧,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对方的眼睛。
两人目光相对,所有的情绪都难以躲藏,清暖看着穆羽白那双澄澈的眼眸,这双眸子生的真是太好了,所有的想法根本无法隐藏,瞥过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她轻轻的出声调侃:
“我又不是逼你今晚便成亲,你羞个什么呀!”
“收了我的荷包,便是我的未婚夫。”清暖收敛了调戏的神态,语气严肃:“只要你背着我清暖未婚夫的名头,便是天下第一美女站在你的面前,你也只许多看一眼。”
“清暖姑娘……”穆羽白抬起头,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不要拿复仇什么的来搪塞我。”若论起口才,便是一百个穆羽白也比不过清暖,她口气温柔又认真:“我并没有拦着你复仇——便是愚公移山,尚还存着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念头,复仇不应亦如是吗?”
穆羽白怔怔的看着她,除了眼神还能流露出几分他内心的复杂情绪,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些都不是重点。”清暖松开握紧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她勾唇一笑,一字一句:“记住,离那些第一、第二、第几美女,远点!”
她顺着他的衣袖轻轻放下手,手腕在他身侧轻轻的一转,抬起手时,手指上夹着一尾红穗,却正是穆羽白刀上的饰物。
“这便算是你给我的信物了。”清暖不理会他眼中闪过的惊讶,自顾自将那红穗放入衣袖中,顺便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睛不由眯了眯:“这不会是哪个姑娘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