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能吞下她一颗脑袋那么大。
从嘴里淌出的血液比他的喜服还红。
叶念凝从梦中惊醒。
一身是汗。
如今她体会到何为心上人的滋味了。
一想到要与秦季珣成亲,她就睡不着了。
那模样太可怕了。
恰好这时白盏端了盆热水进来。
白色的帕子沉在水里头,被热气氤氲。
“小姐,可是魇着了?快擦擦脸罢,瞧您这一脸汗。”
白盏笑了笑,拧了帕子递给叶念凝。
“好。”叶念凝惊魂未定。
正接过帕子,陡然听见敲门声。
她手一抖。
却听见周氏温柔的声音传来。
“念念,可醒来了?快来用早膳,娘亲做了你最爱吃的螃蟹馅小饺儿。”
叶念凝眼睛一亮。
刚刚的梦魇全都抛之脑后了。
以最快的速度盥洗打扮一番,便蹬蹬蹬地冲去了正屋。
螃蟹馅小饺儿刚从汤里捞出来。
晶莹水嫩,透着亮似的,盛在小小的盘里。
空气中隐约能闻到醇香的蟹黄味儿。
叶念凝吸吸鼻子。
笑着坐上梨木雕花椅子,端着小碗就开始吃起来。
周氏笑着瞧她这小馋猫的模样。
而后目光一转,恰好看到白盏也定定望着叶念凝,神色颇有些凝重。
周氏旋即又想到什么。
清清嗓子,对着白盏说道。
“白盏,你来我们家也有四五年了吧。”
白盏不知周氏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儿。
心中有些慌乱,连忙跪下来说道:“回夫人,已四年有余。”
“是啊。”周氏突然有些唏嘘不已,“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面黄肌瘦的,皮包骨头似的,如今倒也长成个模样清秀的大姑娘了。”
白盏有些羞赧的低下头。
“多亏老爷夫人还有小姐的心肠好,给了白盏一处容身之地,让白盏这几年能平安无恙。”
周氏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在叶家这几年,我未曾亏待过你,更不像对待寻常奴仆一样对你呼来喝去,反倒是当半个女儿对待。”
白盏心中咯噔一声。
不知周氏是何意,但也不敢作声,只听着周氏继续说。
“这些时日,我替念念筹备嫁妆之时,也在琢磨着替你寻个去处。你比念念还大上两岁,也该到婚嫁之时了。”
白盏突然神情紧张。
立即在地上磕了个头。
“奴婢不想嫁人,只想留在小姐身边伺候!”
叶念凝吸溜完最后一口汤。
才满足地擦擦嘴,适时插了一句。
“白盏,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啊?你长得不错,性子又好,早该寻个如意郎君嫁了才是。”
叶念凝教训起别人倒是有一套。
却忘了以前是谁口口声声说不嫁人,要留在爹娘身边一辈子。
白盏急色匆匆地转头看向周氏。
带着哭腔说道:“夫人,白盏没有心思嫁人,只想侍奉好小姐。”
周氏低敛了眼眸。
有些疲倦地说道:“白盏,若你再无旁的亲人,那我这个当家主母,就该替你寻个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但你既然有你的亲人,那我便不擅作主张了。”
白盏愣在原地,嘴唇微张地看着周氏。
叶念凝也如此,她记得当时白盏说过自己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无处可依,她才将白盏带回来的啊。
白盏低低的啜泣了起来。
“夫人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只是当时若……若不那样说,我怕你们不愿意让我留下来……我是还有个重病的弟弟,常年卧床不起。所以我哪还有心思嫁人啊?能每月拿点银钱赏赐回去给他换药钱就够了……”
叶念凝这才恍然。
难怪明明叶家给白盏的月钱不薄,还时常赏她些首饰衣裳之类,都未见她用过。
叶念凝还当是白盏存起来为以后成家做打算呢。
没想到她是用来给弟弟治病去了。
周氏想必也是早早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遣人跟踪过白盏,才知晓她的身世。
白盏越说越悲恸。
头磕在地上就未抬起来过。
声线不住颤抖着,着实可怜。
“夫人小姐待我如此好,我再没有旁的心思,只想侍奉在小姐身边,陪着小姐风风光光嫁到丞相府里,守在小姐身边,免得她遭旁人欺负。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为小姐排忧解难。”
周氏眸中满是同情与心软。
但还是十分为难。
“白盏,我知你为念念的心是好的。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啊……这样吧,以后你弟弟治病的药钱都由我们叶家担着,你只管去嫁人生子,不用担心这些。”
叶念凝也跟着点头。
治病的这点小钱,叶家还是有的。
可白盏却拼命摇着头。
头狠狠磕在地上。
眼里全是感动与不舍。
“夫人小姐对我这般好,我哪能只顾自己……”
第89章 探香闺
周氏微微叹了口气。
看到白盏真是铁了心不想嫁人, 白净的额头都磕得红了一大片。
她也不好再强硬地说什么。
叶念凝拉着白盏起身。
只好先缓和着口气说道。
“白盏,离我出嫁还有些时日, 你再好好想想吧。”
白盏咬着嘴唇, 小脸煞白。
“小姐, 白盏只想侍奉你左右。以后您嫁了人, 去了个陌生地儿, 身边怎能没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呢?小姐心善,若被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叶念凝点了点头。
“白盏,我会好好考虑的。”
其实叶念凝本是没想过这事的。
白盏嫁不嫁人,是她自个儿的自由。
无论是叶念凝还是周氏, 都没有插手的道理。
只是叶念凝觉得白盏越发有些反常。
为何非要跟着她走?
周氏都说了给白盏的弟弟足够银钱治病了。
白盏理应再无后顾之忧, 欢欢喜喜嫁人多好。
为何非要当个奴婢,跟着她过去呢?
若真如白盏所说,她是忠心耿耿, 为了自己好,那叶念凝便更加感激, 不能让白盏牺牲奉献如此。
但若白盏说的是谎话呢?
对于白盏隐瞒家中人重病一事,叶念凝就觉得有些奇怪。
白盏知她会医术,若她弟弟病了, 为何不请自己去看看?
还是说,白盏与她有隔阂,觉得这等事开不了口?
叶念凝觉得越想,头便越有些疼。
用了晚膳后,她便回了屋子, 让白盏替她熄了油灯。
叶念凝躺在床上。
有些辗转反侧睡不着。
许是现在时辰太早了。
她不得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秦季珣的脸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
今天白盏说,她即将去一个陌生的府上。
秦季珣已经另立了门户,皇上赐了他一座府邸。
去了丞相府。
叶念凝就是当家主母。
可她从未学过这些,她能管好那么一大堆人吗?
想想就有些困难。
突然,屋里头卷起了一阵风。
还有窗扇开合的声音。
叶念凝突然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她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她正准备大声呼救。
突然嘴被人捂住,干净温暖的手掌,熟悉的苏合香的香味。
是秦季珣?
“是我。”秦季珣清冽的声音传来。
如玉石叮当作响,在这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悦耳。
但他压低着声音,不敢被外头的人听见。
秦季珣这些日子都是掰着手指头数着过的。
他已经有二十一日未见到她了。
且还要再过三十七日这般痛苦的日子。
叶念凝想要张嘴说话,但因被秦季珣捂着嘴。
所以说不出来。
反倒是柔软的嘴唇在他掌心蹭了蹭。
痒痒的。
像轻拂过的羽毛。
与这屋子里弥漫着她的香甜味道一起,令秦季珣的眸子暗了暗。
幸好,这夜色浓重。
他们彼此看不清对方。
秦季珣松开了手。
掌心一片湿漉漉的,是叶念凝刚刚呼出的热气凝聚在了他的手心里。
叶念凝能说话了。
立马噘着嘴瞄向床边的那团黑影。
“你怎能到我房里来?”
这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
完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想你了。”
秦季珣清冽的声音,如此直白的说着。
尽管夜色浓重,伸手不见五指。
叶念凝也能想象到,他说此话时,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
叶念凝不禁脸色有些发烫。
是因为整个人捂在褥子里,太热了。
刚刚明明没觉着这褥子很厚的。
最终,叶念凝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想我了,也不能到这来!”
秦季珣轻笑一声。
“我为何不能来?反正只有你知,我知,不是吗?难道念念要告诉旁人?若是让旁人知晓你的夫君德行有失,念念脸上也无光,不是么?”
叶念凝轻啐一口。
“还没成亲呢!你才不是我夫君!”
“还有三十七日就是了。”秦季珣突然轻叹一声,在这寂寥的夜色里,便显得格外清越。
其中的失落之意,也格外明显。
“念念,我从未觉得,每一日都过得如此长……”
“……”叶念凝把头已经藏进了褥子里。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但叶念凝也总觉得奇怪得很。
她如今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躺在褥子里啊!
“三十七日……你竟算得这样清楚……”叶念凝闷着声音说道。
声量也越来越小,如同蚊子哼似的。
秦季珣突然伸手,开始扯她的褥子。
叶念凝慌得声音都有些发紧了。
“秦……秦季珣!你要作甚!你干嘛要……扯我的褥子!”
秦季珣轻轻笑一声。
仿佛在这夜色中能升腾起无数的烟火,悦耳至极。
“念念,不许将头藏进褥子里头。闷坏了谁与我成亲?”
明明依旧是那副长辈训晚辈的语气。
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却总能生出些旖旎的别样滋味来。
叶念凝为了不让秦季珣的魔爪再伸过来。
她立马乖乖的将小脑袋伸了出来。
可刚伸出来。
就感觉到宽大温暖的手掌放到了她的脑袋上面。
秦季珣轻轻摸着她的脑袋:“真乖。”
“!!!”叶念凝有些不悦,“谁许你摸我脑袋的!”
“我只是瞧瞧你有没有乖乖听话,从褥子里头出来。”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套一套的。
真不知他是在那些地痞流氓那学的这些,惯是讨厌!
索性噘着嘴,不与他再说话。
秦季珣过足了手瘾,才收回手掌。
摩挲着指尖,还带着她温热的气息。
鼻息间,皆是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香味。
其实从秦季珣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这是叶念凝的闺房,满屋子都是属于她的味道。
独特而深入骨髓,令他日思夜想。
他本来是想来一解相思之苦的。
可他现在知道,他从这再回了府,只怕是更叹相思苦了。
秦季珣清清嗓子,打算还是为这回的夜探香闺说个理由,免得这小白眼狼心里头,又责怪他几分。
于是他轻声说道。
“其实我来是想问你,还需要我再在府里备些什么?”
秦季珣的丞相府是新府邸,如今只有他一个主子。
他是个男子,衣食住行并不计较。
但叶念凝不同,他是要把她接去丞相府里头如珠似玉的宠着的。
所以只担心她去了以后,去了府上有不如意的地方。
叶念凝憋着气。
就是不同他说话。
她哪知道丞相府现在备了些什么,没有对比,又哪里能知道缺了什么。
没成想秦季珣像是她肚子里蛔虫看懂了她心中所想似的。
继续说道:“念念,丞相府的宅邸是皇上赐予我的,府中院落与景致都布置得极好,都是皇家工匠上下打点的,咱们住的屋子里头,我也遣人添置了一应物件,应是都齐全了。府中管家是我从以前府上带过去的,做事细心周全得很,你若嫌打理府中之事麻烦,便都交予他去做,让他定着时日过来汇报账本便是。至于咱们院里的下人,等咱们成亲了,你再挑几个你看得顺眼的放在身边伺候便可……”
秦季珣慢慢悠悠地说着一桩桩新府邸筹备的大事小事,声音动听悦耳。
叶念凝只是静静听他说着这些打点,顿觉心中有些暖意。
没想到秦季珣这般细心,还将这些小事都说与她听,早已替她考虑了一切……
难怪爹娘都说,秦季珣是个会疼人的,嫁与他倒也挺好呢。
随着秦季珣慢慢的解释,叶念凝原本嫁人的烦恼倒是一一散去了。
除了白盏那事。
秦季珣不紧不慢的全说完,这才轻着声音地问道:“念念,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需筹备的?亦或是,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事儿?”
叶念凝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躺在床上叹气的时候,秦季珣就已经爬窗进来了。
不然他为何知道她有烦恼!
但叶念凝想了想,还是把白盏的事情说与了秦季珣听。
将她知道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没想到秦季珣突然轻声笑了笑。
叶念凝皱眉,不懂他这笑是何意。
似乎有嘲讽,有不屑,有了然,但为何,还有些愉悦?
“既然她愿意伺候你,便让她跟着过来吧。”秦季珣随意回应了一句。
叶念凝在褥子里点点头。
奇怪得很,秦季珣明明没说什么理由,但叶念凝便已经觉得,这事不用再想了,就带白盏过去便是。
最后一桩烦恼也烟消云散。
叶念凝便觉得困意袭来,眼睛皮子怎么睁也睁不开了。
又听得秦季珣在耳边絮叨几句,像催眠的曲子似的,令她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