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丰年木然地看着一切,他似乎被剥夺了所有的情绪。只有嘴角的鲜血不断地流,无煞在他的掌心嗡鸣着,红色的火焰汹汹燃烧,空气似乎被灼烧得开始尖叫。
半晌,那团黑雾渐渐聚拢,幻化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凑在萧丰年的面前,似乎在欣赏着他的表情。
“这都是你的错,你难道不感到痛苦吗?”
萧丰年额上的红印鲜红到似乎要沁出血来,他眨了一下眼,血液却先于眼泪流出。
“这都是因为你的无能,你的压抑,你明明想复仇,明明想要大开杀戒,却用走火入魔为借口,你明明喜欢她,却涌复仇做借口,但是……”
那个黑雾轻轻笑着,不断地在萧丰年的身边旋转,它压抑着声音,也能听出其中的兴奋。
“但是,你现在一事无成,却害死了所有人。”
萧丰年的眉头一动,他身上的真气猛然爆裂散开,他痛苦地发出一声嘶吼,一瞬间,无煞嗡鸣不止,剑身上的火焰顺着萧丰年的手臂爬上他的胸膛瞬间打败了蓝焰,化成一条狂暴的火龙,疯狂地在他的周围舞动着,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燃烧,他脚下的血水开始沸腾,整个法阵似乎被注入了新的能量,开始疯狂转动起来。
萧丰年嘶吼席卷了一切,淤泥里的血藤现出身形,被这股能量摧毁得一干二净。
然而那团黑雾却在这股波动中不仅立住了身形,反而兴奋地大叫:“终于成魔了!终于成魔了!!!老夫等了二十年!”
他话音刚落,不知何时从四周涌出密密麻麻的魔门弟子,他们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叫道:“恭喜门主,贺喜门主!”
门主——炎焚天嘶哑地大笑,慢慢地抽长成为一个黑影:“我等了这一天,能有二十多年了……
说着,他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挥了一下袖子,顿时,所有的弟子都把这个法阵围成一圈,他们射出无数根黑丝齐齐绑在萧丰年的腰上,萧丰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低着头,毫无反应。
炎焚天一笑,他散去了浑身的黑雾,露出绣着火焰纹路的黑袍,一根枯瘦又带着褶皱的手指划过萧丰年的脸颊:“不亏是他的孩子……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激发出无煞的真正实力。”
说着,他向后一退,在阵法上立刻浮起一座高台,他一跃而上张开手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天,就是我炎焚天改变修真界的日子。”
他说完,所有的焚阳门弟子似乎也展望到了那一天,呼吸不由得有些粗重。
炎焚天的脸隐藏在袍子里,他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两盏白灯,散发着渗人的光芒。
他慢慢地抬起手,五指成勾放在萧丰年的额头上。
那枯瘦的五根手指刚想压下去,然而却顿了一下。炎焚天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在萧丰年的脸上转了一圈。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一掌下去,萧丰年就会被吸成人干,萧丰年所有的修为都会为己所用,自己会成为这个修真界里,无限接近于仙的存在,然而……
半晌,炎焚天似乎下定了决心,用力向萧丰年的眉心拍去。
相触的一瞬间,萧丰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红彤彤一片,世界静止了一秒,接着,有火焰燃烧了一切……
唐绵绵的半边脸鲜血淋漓,她痛到几乎握不住银霜,然而却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脚下的路都变成焦黑一片,她踩着,总能踩出一团火来,她恍惚想起万凤兰身上的皮肤,只是轻轻一碰,就有血液渗出来,而现在……
她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右脸,苦笑一声,恐怕自己现在也比万凤兰好不了多少。
唐绵绵抹去下巴上的血液,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有一块蝴蝶形状的的焦黑,她闭了闭眼,把小蝴蝶的尸体收进了瓶子里,然后接着向前走。
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插剑的玉台,这玉台周围已经被火灼烧得寸寸开裂,玉台上有两个空洞,一红一白,唐绵绵想了想,把银霜插了进去。
在插进去的一瞬间,她的胸口一痛,有源源不断寒凉的真气从胸前涌动到手腕,再从手腕注入剑里,只见银霜不住颤动,周围瞬间结成了一层冰霜。
唐绵绵试探地转动了一下手腕,却只能小小地令玉台转动了一下,没有无煞,根本打不开这机关。
她皱了一下眉,只听银霜嗡鸣一声,天空上所有的剑都汇集到了一起,她脚下的余火也开始跳跃,如同倒飞的流星,纷纷涌上了空中,与那群长剑融在一起,瞬间,有一个燃烧着火焰的新的长剑出现,它通体通红,发出一声嗡鸣猛地射向了另一个剑洞。
然而它毕竟不是无煞,玉台慢吞吞地转动到了一半就卡住了,唐绵绵一皱眉,她在自己的胸前一点,一瞬间,巨大的能量爆发,她呕出一口血,手臂寸寸结霜,庞大的真气推动了玉台。那把红剑失去了作用,化作了一团铁沫。
在机关开启的一瞬间,她脚下的土地开始下沉,唐绵绵突然掉了下去。
这坑底似乎没有尽头,唐绵绵昏天黑地地滚了一路,在落地的一瞬间被银霜拽起来才避免摔死。她捂着胸口爬起来,环视了一圈。
这里似乎是一个地洞,幽深黑暗,却空气充足。她抬头,看不到出口的任何光亮。
唐绵绵咳了两声,她用手一抹,还能闻到一点血腥气。
她现在对受伤是司空见惯,在裙摆上一抹,就接着向前走。
在远处,有一团绿光在若隐若现。
唐绵绵谨慎地走过去,发现是一片叶子。
只长在土里的,发着光的叶子。
她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指一碰。
“别碰!”
第69章
在空无一人的黑暗地洞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让唐绵绵吓了一跳。
她抬起银霜,用微弱的光芒在洞内照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唐绵绵皱了一下眉,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刚才确实有一个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然而这里空无一人,到底是什么在说话?
“是谁?”
她转了一圈,低下头看向微微晃动的小叶子,想了一下,又试探地伸出手。
“别动。”
唐绵绵猛地回头,发现一团蓝色的光影猛然散开。她一惊:“魂魄?”
她话音刚落。只见小小的地洞内开始浮现蓝光点点,像是天上的星辰开始浮动,它们不断聚散、旋转,半晌凝聚成一个虚浮的人形。
唐绵绵向后退了一步,仔细地看了看,她发现那个身影虽模糊,但能大致看出是一个男人。一个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灵魂,唐绵绵不得不警惕。
“你是谁?”
那个身影在唐绵绵的周围转了一圈,道:“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修士,没想到银霜竟然会落到你的手里。”
唐绵绵皱了一下眉,这个魂魄竟然认识银霜?恐怕生前就不是一个普通人。想到这里,她的脸色更沉了。
那个鬼魂慢吞吞地道:“你别乱动,小心踩到我的叶子。”
唐绵绵的脚步一顿,她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魂魄轻轻一笑:“他们都叫我大护法。”
护法?只有在魔门才有护法这个称谓,唐绵绵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你以前是焚阳门的人,还是个护法?”
那个魂魄又震动了一下,似乎在嘲讽,又似乎在愤怒,然而他凝结得如此地脆弱,每一个情绪的波动都会让他随消散。
他道:“是……也不是。”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沧桑了许多:“我曾经是,但自从被炎焚天杀掉以后,就不是了。”
炎焚天?
那不是魔门门主的名字吗?这个“人”竟然是被炎焚天杀的,他们有什么恩怨?
护法接着道:“我被打得魂飞魄散,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残魂会聚在这里,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碰到生人。”
他化成一条蓝光在唐绵绵的身边旋转:“这二十多年,只有这一片叶子在陪着我,上天知道我是多么想出去,我对地面上的事情了如指掌,然而却迫于自己是个魂体而什么都不能做,但是今天你出现了……”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兴奋:“我就知道是时候了……”
唐绵绵道:“你要报仇?”
魂魄一笑,低哑的声音飘忽不定,让人不寒而栗。
“想……怎么不想呢?从他夺走我的无煞,从他坑害我的家人开始,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要亲手撕碎他。”
说着,他的灵魂因为强大的恨意以至于剧烈地晃动一下:“但是不能啊……”他的声音低下来,变得幽长,如同在哭嚎:“我只是一个灵魂,一个因为无根草而勉强聚集起来的灵魂……”
说着,他又拨弄了一下那根草叶,似乎想到什么,语气又变得咬牙切齿:“我只能龟缩在地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算计我的儿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兴风作浪,我恨了二十多年,但是今天!老天给了我机会!”
说着,他猛地扑到唐绵绵的面前:“这个机会就是你啊,姑娘。”
唐绵绵向后退了一步,她深深地觉得,这个魂灵情绪波动太大,说的话不足以置信,然而唐绵绵心中却总有个预感,这种预感毫无根据,让她也有些自嘲来。
护法看着她手中的银霜,轻声道:“你知道无煞和银霜的秘密吗?”
唐绵绵一愣:“什么秘密?”
护法轻轻一笑:“得到无煞,功力就会与日俱增,如果运用得当,修为可无限接近于仙人,然而你需要付出代价……”他用魂灵自带的阴冷在唐绵绵的脸上吹拂:“这代价就是……失去自我。无煞剑的能量太过霸气,一旦它直接进入人体,会能让人的真气紊乱,六亲不认,狂性大发。越狂则越强,但如果暴虐的真气最后无法压制住,这个人也会爆裂而亡。”
唐绵绵猛地想起袁维的“走火入魔”,难道是因为无煞?
护法道:“但是有些人还想要拥有力量,又不想失去理智,于是魔门的人想了一个办法……”他一笑,有些讽刺又有些苍凉:“方法很简单……”
唐绵绵忍不住屏住呼吸。
“吸干那个拥有无煞的人。”
唐绵绵猛地瞪大眼,她咬着牙,想起萧丰年过往的种种,只觉得心都要揪起来了。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就是个阴谋。从萧丰年得到无煞开始,这个局就设下了。他们设局诬陷萧丰年,还要折磨她故意给萧丰年看,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逼疯他,不,只是为了无煞的力量。
想到这里,她握紧银霜,下意识地就想向外跑。
护法的灵魂飘到她的面前,道:“怎么,心急了?想救那个人去?”
唐绵绵道:“我不想听你讲故事,我要出去!”
护法怪笑一声:“倒是有情有义。”说完,他轻轻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银霜上,银霜轻轻地一震,白色的真气不断地在洞里回荡着,撞得泥土不断地掉下来。
唐绵绵看得一愣,与银霜的剑身产生如此共鸣,这人的水属性该有多么精纯?这还只是半聚不聚的残魂,要是真的人站在她的眼前,不知道该有多么厉害……
护法道:“炎焚天绝对想不到,能克制无煞的,只有银霜,这老贼以为银霜只是一把普通的神剑,今天我能再遇见它,这就是命!”
说着,他忍不住放声狂笑。
唐绵绵被他的声波震荡得心口一闷,她赶紧道:“你知道要怎么办?”
他缓缓地收回笑声,他低哑着声音,如同夜色里的鬼魅:“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掌控银霜,除非……它有一个剑魂。”
唐绵绵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他。
护法放生狂笑,他展开双臂,身体猛地化为零星的蓝光,它们在洞里不断盘旋着,仿若银河。
“姑娘,那根草是我灵魂得以维系的根源,如今我心愿已了,我就送给你。”
说完,那根草叶飘到了唐绵绵的手心里,唐绵绵就在愣神的一个功夫,手中的银霜脱手而出,和护法的灵魂碎片纠缠在一起,它们不断地靠近、试探,片刻,那一片蓝光猛地注入了剑身,银霜光芒大盛,唐绵绵捂住眼,被这股波动击得向后一退。
她眼看着这个护法连灵魂都没有留下,忍不住道:“为了报仇,真的要如此决绝吗?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
她话音刚落,只见银霜的剑身上蓝光一闪:“因为我姓萧!”
第70章
唐绵绵手中的银霜开始嗡嗡作响,低头看向它,久久不能作声。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能这么牺牲的,除了亲人还有谁呢?
唐绵绵想到萧丰年曾经亲手在这个秘境拔下无煞,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父亲就在他的脚下。想到萧护法等了二十多年,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迫害而束手无策……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银霜。
“萧伯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救丰年出来。”
说完,银霜猛地向上一震,带着她破开层层厚土。
俞启元晕晕乎乎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幽黑无边的的空地上,这里白雾萦绕,远处有忽明忽暗的亮光,似乎是某种野兽在窥探,他转了一圈,发现没有边际,唐绵绵也不在身边,他用扇子不耐地拍了拍手心:“这是哪儿啊,师妹又让我弄丢了,啧。”
他无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玉盒,从里面放出一条小蛇,那条小蛇全身呈黑色,一双火红的眸子十分明亮。
俞启元拍了拍小蛇的头:“去吧,全靠你了。”
小黑蛇向他吐了吐舌头,蜿蜒地向前爬去。
俞启元亦步亦趋地跟着,丝毫不敢慢下一步。这小蛇和蝴蝶和蛐蛐都是他从小养在身边,小蝴蝶会追人,蛐蛐会听话,也会传话,小黑蛇会认路,即使这里没有边际,它也会根据空气中的气味嗅出出口来。他只要跟着蛇一直向前走,早晚会走出去。
俞启元怕这里的白雾有毒,捂住鼻子向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这么强壮的人腿都发软,还没有看到尽头。他越走发现植物开始变多,渐渐地,高大的树木开始遮天蔽日,黑色的草叶也变得多了起来。
这下,认路变得更加艰难,小黑蛇蜿蜒在草丛里,如果不是他的视力好的话,随时可能会跟丢,俞启元抬起头,发现天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刚皱了一下眉,就感到一阵能量的波动,在他的身后,宛如一个洪荒巨兽狂吼一声,远处的树林一层一层地倒下,那股能量眼看着要扑了过来,俞启元脸色一沉,他收起小黑蛇,扇子一展,瞬间爆发出一股真气,那股声波瞬间压倒了他眼前的树,“砰”地与他的真气相撞。俞启元一咬牙,硬生生地被推后十几米,他沉喝了一声,一只脚深深地踩进泥土里,扇子上的真气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