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此行是以女医官的名头而来,专门为皇后所备以应对不时之需。故而这一趟,自然是要和军中其他大夫同乘一架马车的。
配给军中将领的大夫,清一色全是男子。而军医所乘的马车的,原本就不如皇后娘娘所乘坐的那一架,宽敞舒适。
窄小封闭的车厢内,一连几个时辰,与七八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赵鸢的运气又实在不怎么好,不仅要忍受马车的奔波,恰巧碰见一名军医,约莫是昨夜吃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路上都在放臭屁!熏得赵鸢喉咙里直泛恶心。
赵鸢虽是个能吃苦头的农家女。这一路下来她却觉得,随军赶路,比她驱着牛车去城里卖草药,更要辛苦许多。
苦是苦了一点,但一想着她的阿莽哥就在前面,这点辛苦自然都算不了什么。
她是哭着嚷着央求哥哥,要他设法在阿莽哥面前讲两句好话,她这才有机会与阿莽哥同行的。所以这一路上,无论再苦再累,赵鸢心里都是甜的。
想到只要再熬上几日,往后就可以和几年前那样,时常见到她的阿莽哥,赵鸢身上一时间也不难受了,还没等马夫拴好马,便兴冲冲地就直往前面升起火堆的地方跑了过去。
这边,赵鸢急不可耐地匆匆赶来。
每天都在赶路,她透过马车的车窗,巴巴地朝外面看,总是可以遥遥地望见阿莽哥高大挺拔的一个背影。可是阿莽哥似乎从没发现她在看他,也从来没有试图回头看她一眼。
若是遥不可及,反倒容易断了念想。
最最叫人不甘心的,是那人近在咫尺,你却总是同他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赵鸢心里自是十分焦急,想着怎么才能叫阿莽哥发现,单独能同他说两句话也是好的。好不容易寻到了阿莽哥的人,赵鸢杏眸一亮,正是欢喜。张开了嘴,一声阿莽哥尚未喊出口呢,就直接堵回了嗓子眼。
她看见她英俊神武的阿莽哥,正牵着他新媳妇儿那一只白嫩无暇的手,半拥半抱着朝火堆的方向走去。
再看阿莽哥的新媳妇,一张脸蛋红扑扑。眉宇间的那股子难以掩饰的娇艳妩媚,尚未出阁的赵鸢,此时虽看不懂究竟代表着什么,却总觉得这股子娇红,是城里那些漂亮姑娘用再名贵的脂粉,如何也都装点不出来的。
好看是好看,可赵鸢心里莫名就有点儿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想着城里媳妇儿也不过如此。
她村里出来的姑娘,就是没特意学过规矩,却也晓得人前应该避嫌。光天化日之下,摆出这等勾男人的模样,跟个没骨头的似的,软塌塌靠在她阿莽哥身上,真真是忒的没有廉耻。
第066章 与乡村小花的对决
赵鸢的眼神太过直白袒露,再加上女人的感觉十分敏锐。苏婉容早便察觉了这乡野姑娘的暗中窥视,那视线赤裸裸的,实在是不怎么友善,
对于男人的这个小爱慕者,苏婉容之前也曾思忖过,会不会是梦境里,苏适雯口中提到过的那个“狐媚胚子”?
当时也是受了那支发簪的刺激。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也并不太像。
除了赵鸢乡野的出身,许是会被苏适雯诋毁为所谓的“卑贱下作”。
这赵氏的姑娘,若真说起来,姿色顶多算是个清秀可人,比起苏适雯自己都尚且不如,远不至于冠上“狐媚胚子”的名头。
再则说,这姑娘言行举止虽不懂礼数了些,看着倒还算老实,不像是成了婚后,还想着勾引男人的。
倘若上辈子这赵姑娘还是被男人给收入了后宫,大约也就是个普通嫔妃之类的了。如此的话,想来最后的下场也不会好。
毕竟以苏适雯高傲善妒的性子,哪里容得出身乡野的丫头片子,同自己这般高贵的嫡出小姐一道儿争宠呢?
村里出来的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耍点小聪明尚能勉强唬住几个人。
可若真入了譬如后宫这等步步为营的地方,论起城府深浅,她哪里比得过从小在太傅府后院耳濡目染的长房二小姐呢?怕是别人赐她毒酒蓄意害死她,都丝毫不察地傻乎乎给接下了。
思及此处,饶是苏婉容心中待这赵姓姑娘仍旧不喜,但胸口的那点儿膈应却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甚至是一丝同情。
如若这赵姓姑娘的前世真如她所想象的那样,那么这姑娘上辈子最后的结局,怕是也不比她自己好去多少的。
赵鸢倒是不曾注意过苏婉容看她的眼神,最起初的匆匆一瞥以后,她的视线再一次牢牢黏在了她威武挺立的阿莽哥身上。
她目不斜视,直接走去了近前。也不理会旁侧异样的目光,脸上笑容灿烂,理所应当地便来了句:
“阿莽哥,鸢儿不想跟哥哥他们一起吃,今日可不可以也让鸢儿留在这里,跟阿莽哥一道儿用膳?”
帝后用膳,诸如赵将军这样的一品辅国将军都不能同桌。更何况赵鸢这样普普通通的农家丫头呢?
尚不等旁人开口,恰巧这会儿赵龙也在附近。听见自己的亲妹妹,竟在皇帝面前讲出这等没得规矩的话来,当即神色大变。大步走了过来,厉声朝赵鸢喝斥道:
“陛下与皇后娘娘用膳,岂是你这一丫头片子可以瞎掺和的?你在家里胡闹也罢,陛下面前,你若再这般不懂事理,我今日就把你给送回临岘村去!”
这几日备受阿莽哥的冷落,方才又瞧见阿莽哥和他皇后媳妇儿亲亲我我的样子,赵鸢原本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现下被亲哥哥一番训斥,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就负气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丫头片子,她比我还小呢,她可以陪阿莽哥用膳,我怎么就不行了?”
亲妹子说话越来越不知分寸,直把赵龙气得脸都黑了。
另一边赵鸢却自觉有理。只认定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跟阿莽哥那新媳妇儿是一伙儿的,看她好欺负,不叫她和阿莽哥亲近。
一双泛红的杏眼气鼓鼓地迎着赵龙的目光,倔强地死活不肯低头。
这副场景,倒是旁观的苏婉容先有些看不下去了。当下挽了挽唇角,淡笑着道:
“赵将军也莫要生气,赵姑娘方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虽是皇后,可真要论起年纪,赵姑娘大约还长了我几岁。出门在外的,也不拘着这些虚礼,今日这午膳,赵将军便叫令妹坐过来一起用吧。”
说完,又淡淡地瞥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胤莽自己,原本就是不重礼数之人。
从前行军打仗,跟着一帮子弟兄同吃同住,那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这会儿小姑娘发话了,又是这一路以来,冲他说的第一句。无论说的是什么,他都得应下来的。
虽然得了皇后娘娘的应允,赵龙却是个守本分的人。
听来皇后大抵也就是在照顾着妹妹的脸面,才说出这样的话。更是觉得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妹子,莽撞又不懂事,与帝后一起用膳,怎么想都实在不妥当。
原本想着这种情况下,理应婉拒了皇后的好意,岂料赵龙那边尚未想好应该如何开口,赵鸢这里却丁点儿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喜滋滋地直接溜去晋元帝对面坐下了。
第067章 帝后秀恩爱,气死农家小花
树林里的这第一顿午膳,倒也十分丰盛。
有从安垣城酒楼打包回来的酿豆腐、干煸冬笋、粉蒸鸡、金陵丸子、蛤蜊黄鱼羹几样,另配八道糕点果脯。除此以外,火头军另猎得一头野猪,烤熟之后,取了猪腿上最好的肉,与林中新摘下来的几颗野果,一并端了上来。
出门在外,确实讲就不了那么许多。寻了块儿相对干净的空地,倚翠和凝香将早便备好的绒毯抖开,铺平,三个人便直接坐在了上面。
正午时分,微风徐徐,阳光晒在人身上也很暖和。胤莽大刀阔斧地盘膝而坐,抬眸一扫,见小姑娘细嫩的腕子托着手中瓷碗,坐姿文静秀气。
可饶是她坐姿面上瞧看起来,再如何端庄秀气,却也还是逃不过胤莽的眼睛。
胤莽明察秋毫,就见她只是这么坐了片刻,便要不时伸手,揉一揉那拂柳般的纤腰。
原本也是极自然的一个动作,做得多了便有些不那么自然。至于小姑娘为何腰部会感到不适,怕是只有胤莽自己心里清楚。
回想起昨夜小姑娘腰肢的细腻柔软,可以任他压折成各种姿态,肆意折腾。胤莽心尖儿便有些痒,这会儿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酿豆腐,心念微动,便执筷夹了一块儿粉蒸鸡放入她的碗中。
“多吃点,补补。”他哑声说道。
苏婉容顺势垂头一瞥。看清碗里面多出来的东西以后,嘴角略微抽搐了两下。
他给她夹了一块儿鸡屁股。
肉质极为细嫩的鸡屁股,刚刚过了遍火,表皮上还泛着一层油光。
苏婉容几乎是不挑食的一个人,可正常的女儿家,哪个会喜欢吃油津津的鸡屁股呢?更何况面前放着这么多菜,男人什么都不夹,唯独给她夹了一块儿鸡屁股。苏婉容立时便晓得,男人这是故意的。
男人无事找事,苏婉容自然不想搭理。板着张脸,就把鸡屁股原封不动地夹去他的碗中:“我好的很,不需要补,这还是陛下留着,自己吃吧。”
那嗓音冷淡,一看就晓得是有些生了气的。偏偏胤莽像是看不出来似的,执意又把鸡屁股还了回去。
他道:“朕不需要这个,还是你多吃一些。”
苏婉容冷笑一声:“你不需要这个,难道我就需要拿鸡屁股补身子了么?”
胤莽也跟着笑了笑,没急着回话。不疾不徐地贴近她的耳朵,这才以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嗓音慢吞吞地道:
“昨夜怕是累着你了,鸡屁股还是你吃。吃哪,补哪。”
说着,仿佛怕她不理解似的。高大的身躯略微往右面倾,大掌伸出,就意有所指地,帮她揉捏了两下她那截儿柔软的小腰。
哑声笑着道:“瞧你这身子骨娇的,待会儿朕再替你好好揉揉。”
混着笑意的低沉嗓音一点点滚进她的耳中。苏婉容的脸当下就涨红了,恼羞成怒给气的。
念及有外人在场,苏婉容强忍把碗里鸡皮肤直接扣上男人头顶的冲动,只是抬起眸,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胤莽笑得更欢。
此番一来一去你侬我侬的样子,直把对面的赵鸢看得,肚子里的酸水儿咕噜咕噜的都快冒泡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对谁都冷冰冰的阿莽哥吗?不但扶着他新媳妇儿下马车,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竟还亲手给他媳妇儿夹菜!
反观他这个皇后媳妇儿呢,却是一副毫不领情的模样。那可是阿莽哥亲自夹的菜!不接也就罢了,还敢瞪阿莽哥。
看到这里,赵鸢最起初瞧见阿莽哥这个新媳妇,仅存的那丁点儿好感也消失不见了。就觉得这媳妇儿不仅干巴巴的不好生养,还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而她的阿莽哥呢,也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给附了身,他媳妇儿都这么待他了。非但不生气,笑得跟什么一样。这可还是她第一次瞧见阿莽哥笑呢……
赵鸢愈看,愈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索性就不看了,握着手里的木筷,气鼓鼓地一下一下去戳碗里的肉丸子。
而赵鸢这边的动静,自然也落入了苏婉容的眼中。她就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乡野姑娘赌气的样子,气是气的,目光却依旧不时要往他们这里巴巴瞟过来一下。那眼神委屈的哦,就像是自家汉子被谁抢走了一般。
视线略微一转,苏婉容就把目光稍稍落在了身侧,被人觊觎却毫不自知,或者说根本懒得去搭理的男人身上。
倘若不是因了这赵姓姑娘,每每对着她时,总是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那几分莫名的敌意。
这姑娘其实也是个可怜见的,为了一个男人辛辛苦苦的背井离乡,好不容易来到了近前,到头来人家却是连看都不稀罕看你一眼的。
“好了,朕不逗你了。前次你不是说山里的果子,口味比宫里的清甜么?这种你还没尝过味道,都是过了水的,拿几个给你尝尝看?”
思绪被胤莽的嗓音打断。苏婉容抬眸望了过去,看见男人递给她的两枚果子。
红彤彤的野果子,颗颗饱满,上面还凝着水珠。
模样看上去有些像李子一类,仔细瞧看却也不太一样,更大些,颜色也更鲜艳一些。
眸光微动,也不晓得是哪根弦搭错了,忽然就蹙起眉尖,看着那两枚野果,口里便道:
“清甜是清甜,可山里的果子汁水也比宫里的多。吃完总是弄得满手都是,这里洗手也不方便。麻烦的很,还是不吃了。”
胤莽看起来,倒是并没察觉苏婉容有任何异样。
娇滴滴的小姑娘平素就最爱干净,果子汁水粘腻,弄脏了她的小手,是不舒服。听见她这么一说,立刻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
“这有什么?你若是爱吃,朕总是想得着法子不弄脏你的手的。”
说话间,便取来一把手掌长短的匕首,将果子皮儿一圈一圈削下来,又把去了皮的野果切成小块,放进苏婉容的碗中。
瞧上去粗枝大叶的男人,做起这档子事儿手法倒是极为灵活轻巧。由他削下来的果皮薄薄一层,碗里切成块儿的果肉形状一致,是恰好能够入口的大小。
苏婉容看着自己碗里整整齐齐的果肉,略微有些出神。胤莽再次凑上前来,低声笑道:“还不吃?真要朕亲手喂你不成?”
那当然是不可能给他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