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挤在安济堂门口的人群连忙分出了一条道,让后头的人能够进来。就见两个穿着补丁粗布的大汉慌慌张张地提着一个担架跑了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一条腿歪成了扭曲的角度,血流不止,面色痛苦,显然是受了重伤。
“大夫,快来给他看看。”大汉慌张地说:“他方才从房顶上摔下来了,把腿都摔断了!”
人群一片哗然,纷纷伸直了脑袋往里头看去,看见了担架上伤者的伤势以后,又收回视线,和身旁人议论纷纷。若是谁摔断了腿,这家里头日子可就难过了,瞧着受伤的人还是一个壮年男子,指不定一家人就靠着他养活。
安济堂里头很快便走出来一个鹤发老头,他走到担架前,仔细观察了一番患者的伤势,然后又指挥人将患者抬到了病床上。
围观的人群纷纷睁大了眼睛,努力看着老大夫的一举一动。只看着老大夫飞快地处理好了患者的伤势,又开了好几道药,等到了最后付银子的时候,抬人过来的两个壮汉掏了掏口袋,只从薄薄的钱袋之中掏出了几个铜板。
壮汉面色羞赧:“这……这……”
“我们这安济堂不收银子。”大夫笑眯眯地道:“皇上下令,安济堂免费看病,若是收了银子,那就是抗圣旨了。”
壮汉顿时惊喜,连病床上的伤患也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眼见着人又抬走了,直到看着那些人消失在了眼前,围观的百姓们可总算是放下了心。
原来这安济堂,是当真不收诊金!
不但如此,只要是安济堂里头有的药物,也全都不要银子!
众人哗然,等反应过来以后,围观的百姓们便一拥而上,挤满了安济堂。
“大夫,我最近日子里觉得脑袋有些疼,您看看是什么缘故?”
“大夫,我心口疼,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大夫,我这伤是干农活的时候被划破了,这么多天了,一直不见得好,反而越来越严重,您来看看?”
“大夫……”
“……”
宁暖难得的出了门,就坐在第一家安济堂不远处的茶楼里,她要了个好位置,正好就能瞧见安济堂的盛况。
见百姓们全都涌入了安济堂内,宁暖这才放下了心,才转头朝旁边看去:“如此,王爷总算是安心了吧?”
“还不止呢。”楚斐盯着不远处,口中道:“我想要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个,要是安济堂能办得好,以后我再和皇上提起来剩下的那些,他也就不会反对了。”
“只是安济堂不收银子,连药费也不收,长久以往,恐怕皇上也会有所不满。”
百姓们络绎不绝,瞧着今日的盛况就能知道,以后来安济堂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时间一长,安济堂便是一个极大的开支,按着他们王爷的想法,可是还得要让安济堂开到各地去,不止京城独一家。
这可就难办了。
楚斐皱起眉头,一时也没有主意。
“等我再想想,我和老三商量商量,肯定能想出主意来。”楚斐说。
宁暖也不催他。
见过了安济堂的开张,两人才从茶楼里出去,上了马车,一路回了王府。
谁知道刚到王府门口,就见管事等在门口,一见他们回来,连忙跑了过来。
“王爷,王妃。”管事压低了声音,神色有些慌张:“太后娘娘她……她又……”
楚斐顿时皱起了眉头:“又送人来了?”
宁暖转头朝他看去。
“是……哎,也不是!”管事说。
楚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到底是是,还是不是?若是太后又送人来了,你知道本王的意思,只管把人赶回去就是,难道还要本王再教你不成?”
“这……”管事回头看了一眼,破罐子破摔地道:“王爷还是亲自来见见吧,这回太后送人,不是送给王爷,是送给王妃的。”
“送给我?”宁暖一下子也是愣住了。
楚斐却是皱起了眉头:“送给王妃!?”
太后一向是给他送美人,那送给阿暖什么?难不成是见他一直不收美人,还要给阿暖送男宠不成?!
楚斐顿时惊惧。
他让宁暖在门口等着,自己先行走了进去,谁知道进了前厅,却没见到想象中的男宠,却是两个鸡皮老婆子。
“这是……”
两个嬷嬷见到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楚斐左右看了看,顿时纳闷:“你们就是太后送来的人?”
“回王爷,正是。”
楚斐心中松了一口气,才回头把宁暖叫进来,他又纳闷:“太后送你们来做什么?”
“太后娘娘担心安王妃的身体,特地派奴婢两人来照看安王妃。”
“你们?”楚斐上下看了她们一眼,挑剔地道:“你们能做什么?”
“回王爷,奴婢两人在宫中时,伺候了不少嫔妃娘娘生产。”
“生产?”
楚斐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她们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
日子过得太安逸,他倒是一下子忘了,好端端的,太后为何要送人过来?可不就是又想要害他了!
楚斐隐隐约约想起,上辈子,太后似乎也是用过这样的借口,说是担心阿暖,怕阿暖照顾不好自己,特地送了两个嬷嬷过来,他还感激不已,当做是太后心里头挂念着自己,如今想来,定也是没安好心。
他冷着脸站到宁暖的面前,呈保护的姿态。“本王用不着你们,你们回去和太后说,自从王妃有了身孕以来,本王便请了女医在府中,王妃身体如何,都有女医看着,多谢太后费心了。”
“这……”
两个嬷嬷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迟疑。
“太后派了奴婢两人过来,这若是贸然回去,奴婢恐怕是不好向太后交代。”
“你们如何向太后交代,本王可不管。”楚斐不耐烦地道:“本王不要你们留在府中,难道你们还要硬留下不成?”
两个嬷嬷当然不敢。
她们哪里敢触安王的霉头,迟疑再三,也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等她们走了,楚斐顿时紧张了起来,拉着宁暖就道:“阿暖,你近些日子可得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对,你就尽管来告诉我,凡是我都替你担着。”
算算日子,慧真大师说的,阿暖的死劫可就是在这段日子了。
宁暖点了点头,也不敢大意。
两个嬷嬷回了宫中,将此事说给了太后听。
太后听完,却是沉着脸,面色难看,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后连忙将两个嬷嬷赶走,又小心地看着太后:“太后娘娘……”
皇后这段日子里过得不太好,连面容也苍老了许多。
太子是储君,儿子未来是皇帝,她日子过得顺心,可偏偏如今太子惹了麻烦,一下子被废了不说,连她也被皇上埋怨,前朝几位皇子争斗,连后宫之中暂停了的纠纷也重新生了出来,几位皇子的生母也开始作妖,想方设法给自己的儿子争宠。
如今连和太后在一块儿,她也是小心翼翼的,瞧着太后的脸色,看起来也是不太好。
“皇后,你给哀家说说。”太后忽然道:“安王是不是变了。”
“怎么会呢。”皇后说:“太后娘娘您送过去的人,安王向来是不收的,也不是头一回了。”
太后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平日里哀家也不想见到他,近些日子里,却是忽然想起来,安王似乎已经很久没来过哀家宫中了。”
皇后一愣,听太后这么一说,倒是也想了起来,的确是很久没见到安王了。
她最近被太子的事情烦着,倒是一时没有在意这个。如今仔细回想,可不只是从曲州回来以后,在那之前,安王来得就越来越少了。
“兴许是有了王妃的缘故。”皇后小心翼翼地陪着话:“安王是什么模样,太后娘娘也见着了,如今安王妃有了身孕,安王可不就是小心着,臣妾也听说了,安王可是寸步不离安王妃。”
“当真?”
“可不是嘛。”
太后沉思一番,又摇了摇头:“也不是这样。”
皇后不解。
“哀家近日想了许久,似乎是在娶安王妃之前,安王来得就少了。”因着已经过去了几个年头,太后回想起来也费了些精力。“最近哀家听皇上说起,安王又提出了一个什么安济堂,前些日子,还有个曲州,再前些日子,还有启蒙学堂,还有补助银,皇后,你说说,安王是不是变了?”
皇后一时哑然。
可不是嘛,安王可不就是变了?
原先外头说起安王时,都说他是个废柴王爷,可现在说起来的,似乎却是都在夸着安王的好。自补助银的事情起,百姓之中,关于安王的声音便逐渐往好的方向变,到了如今,可是连朝中上下都在夸安王,说安王办事得力。
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皇后一想,一时也想不明白,安王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也知道,外头越说安王好,她眼前的太后就越不高兴。身为皇后,又抚养安王长大,她和皇上是少年夫妻,也曾经见过淑太妃几面,对于太后与淑太妃之间的事情,也了解过一些。
她一直都知道,太后对安王的溺爱并非带着好意,甚至是她,也是顺着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对安王百依百顺。
可如今得到的结果,却不是太后想要的那一种。
太后百思不得其解:“是为何会变成了如今这样?”
皇后小心翼翼地说:“依臣妾看,安王似乎也无意争什么,做的也都是对百姓有利的事情,连皇上也点头了,他想出来对这些主意,也都让三皇子得了好处,臣妾听说,安王似乎是支持三皇子的……”
说到这个,皇后还有一些遗憾。
她抚养安王长大,是受了太后的指令,可到底也是费过一些心力,若说是关系好,那也应当是太子与安王的关系最好,怎么就偏偏让三皇子得了好处?安王做了那么多事情,三皇子可是占了不少便宜呢。
从启蒙学堂的时候起,三皇子的声音就越来越高了。
原先三皇子可不起眼,太子的对手也就只有大皇子,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朝中人大多数都在支持大皇子与三皇子,三皇子竟是也和安王一样,不知不觉一下子出了头。
这对太后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三皇子的那些动作,背后都有安王的意思。”太后的眉头皱起,脸上是深深的不满:“安王何时变成了这样?”
是啊,安王又何时这般出色了?
不管安王是否想要争夺皇位,依太后看来,只要安王有一点好,她就不满意。
皇后想了想,说:“或许是因为有了安王妃……”
安王变得越来越好,可不就是在有了安王妃以后?
娶了王妃以后,谁不知道安王把安王妃疼到了心坎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谁说一句安王妃不好,他便第一冲出去与人争论。先前安王妃有喜,更是大加庆祝,慧真大师还给安王妃算过命,是个好的,说不定就旺了安王呢!
为了安王妃,如今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也快出来了,指不定安王就清醒了过来,开始知道上进了。
可皇后也知道,这也是太后不想见到的。
果然,就听太后又不悦地道:“哀家特地送人给安王妃,他又给哀家送了回来,若说是原来的,他不满意也就算了,可哀家这回是送给安王妃,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皇后不敢吭声,垂眉敛目。
殿中安静了许久,她才听到太后缓缓地道:“安王……莫不是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皇后听见自己问:“那依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她还听见太后说:“安王妃,留不得。”
皇后的心猛地提起,又重重落了下来。
她一时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可想想三皇子,再想想因为被废而郁郁寡欢的前太子,她又听见自己应了一声。
……
自打太后送了一回嬷嬷以后,宫中的人对安王府的态度忽然热切了起来。
楚斐紧张不已,凡是宫中送来的东西,要么退了回去,不能退回去的,也让人处理了,没有一样敢让宁暖经手。原先是宁暖不爱出门,如今却是他不敢让宁暖出门了,连侍卫每日巡逻王府的次数都变多了,生怕会有什么意外。
至于有人邀请宁暖出门,楚斐也一应推了,只说王妃身子不便,谁也不见,甚至连皇后相邀,楚斐都亲自进宫去推拒了她的邀请。
离宁暖生产的日子越近,楚斐就越紧张。
他甚至还让人去问了慧真大师,问问宁暖的死劫过去了没有,慧真大师传回来的话可不算是好,惹得楚斐更是忧心忡忡,每日对着宁暖的肚子叹气。
宁暖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头又是紧张,又是无奈,还有几分好笑。
“王爷这个样子,反倒是让我紧张起来了。”
楚斐的心都提了起来:“那你可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宁暖无奈:“是王爷太紧张了,依王爷的意思,每日都有女医来给我诊脉,一日要看三回,早上中午晚上都不落下,就连每日的膳食也是经过好几次检查,身旁伺候的人也都是熟悉的,王爷都恨不得万事亲力亲为了,王爷还担心做什么?”
楚斐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一日不生,我就要多担心一日他。”他叹气道:“小心一些,准是没错的,谁知道太后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哪怕是我已经将府中仔细盘查过,将可疑的人全都赶出了王府,可我心里头还是放心不下。大和尚也说了,你有一个死劫,万一……呸呸呸,你可不会有什么万一。”
宁暖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太医也说了,说是我这胎正,到时候也好生的很。”
说起这个,楚斐就很担心了。
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旁边走一圈,就算是没了人为的暗害,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晃了晃脑袋,连忙将自己的想法赶了出去。
楚斐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忧郁地道:“别的事情,本王都能替你来,可唯独生孩子一事,却是想替你做了也不行。”
“……”
宁暖忍不住多看了他们王爷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