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临近毕业,我父母出了意外去世了,当时人生一下子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不知道这些年自己拼了命的读书都是为了些什么。人生的灯塔忽然间尽数倒塌,我学会了抽烟喝酒,去网吧打游戏,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被搁置一边。后来我朋友打了我一顿,把我给打醒了,我想,就算灯塔已经没了,可我这艘船还没有靠岸,风雨中飘摇不定,终会被海水沉没,到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决定放下一切,去体验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人为自己活着,才是真真正正的活着。”
“山前有路,山后也未必没有曙光。”
“你和我很像,甚至比我那时还要拼命,在肩负着责任和命运拼命地同时,也要停歇一下,你的人生不该只有这些。”
说起这些时,林尾月脸上一直带着甜甜的笑意。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慕子狮忽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笑眯眯的看着林尾月。
林尾月反应过来,提了提肩:“老师,我在夸你。”
“那真是谢谢尾月同学了。”
众人回过头去看慕老师,却发现慕老师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深蓝色的棉服,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那双眼睛和林尾月一模一样。
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笑起来时,眼角处是又深又厚的褶子。
不用说,这应该就是林叔叔了。
中年男子操着一股方言味极重的口音说道:“小月,你有同学来看你,爸爸回厂里了啊。”
林尾月冲他摆摆手:“爸爸你去吧。”
“慕老师,真是太谢谢你照顾我们小月了。”中年男子握住了慕老师的手,“等厂里的活干完了,我再专门登门谢谢老师。”
“林尾月是我的学生,我照顾她是应该的,您不用这么客气,既然您还有事,就先走吧。”
“哎,慕老师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小月,可不许给你老师同学添麻烦啊。”
林叔叔走后,慕老师成了这间病房唯一的成年人,小朋友的话题他插不进去,索性就自己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你们决定好去哪庆祝没有?”
为了庆祝一班凭着舞台剧彻底打响名号,慕老师特别批准大家可以进行一次校外聚餐,只是他也要在场才行。
“没有,老师有没有主意?”王思淼抬了抬眼镜,“大家的意见都很不统一。”
慕老师笑笑:“我是搭着你们去吃的,还是你们决定就好。”
几个人又在病房里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医院,估计就要吵起来了。
付清徐端着洗好的水果回来时,就见一群人在这里开辩论会,他没理会,径直走到了林尾月床边。
“他们吵什么?”
林尾月眨了眨眼:“聚餐地点。”
付清徐了然的点了点头,将水果递给了她:“吃吧。”
“谢谢。”林尾月笑眯眯的接过水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又酸又甜的,她的五官顿时皱了起来。
付清徐微微笑了:“这么酸?”
“酸的不行。”林尾月吐吐舌头,又问他,“对了,你不是说给我带了东西来吗?是什么好吃的呀?”
付清徐想起了什么,转身去拿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包,从里头掏出来几张试卷。
“……”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学习不能落下。”付清徐把手中的试卷大礼包递给她,“没事就做做。”
林尾月一脸便秘的样子:“我都住院了,还要写试卷,过分了吧。”
“这次考完就要根据综合成绩踢人了。”付清徐的表情很是一本正经。
林尾月撇撇嘴:“知道了,我做就是了。”
付清徐满意的点了点头。
“付清徐,你的手还好吗?”她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付清徐稍稍一愣:“什么?”
“别骗我,我摔下来的时候,你急着护着我的脑袋,手磕着了吧。”林尾月盯着他的右手,“刚刚你一直用的左手。”
他稍稍一赧:“原本就是左手用的多。”
“骗人,你明明就是右手用的多。”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将衣袖挽起,手腕处贴着一个创口贴:“就擦伤了一点,所以没事。”
“那时候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护着我,可能我就摔成脑震荡了。”
“别胡说。”付清徐垂眸看她,嘴角微微扬起,“记得好好复习。”
她用力点点头:“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挑眉:“却之不恭。”
一行人约莫呆了一个小时左右,就起身打算回家,留林尾月在这里好好静养。
林尾月有些不舍得拉住顾逸迩衣服上的毛球:“这几天都没人陪你去食堂吃饭了。”
“她有我。”司逸稍稍歪头指了指自己,“我会陪她吃的。”
林尾月没说话,只是眼里满是揶揄的神情。
顾逸迩催他:“走了走了。”
一群人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话题还是聚餐的时候到底去哪吃,吃什么。
司逸和顾逸迩走在最后面。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简单的一前一后的走着。
司逸回完微信就把手机收了起来,朝前一看,就发现顾逸迩走在他前面,低着头也在看手机,走得极慢。
他挑了挑眉,打算上前吓她一吓。
顾逸迩似乎早有察觉,猛地转了个身,百褶裙也跟着扬了起来。
“干什么?”
司逸尴尬的收回了手:“别看手机,小心撞到人。”
“哦。”顾逸迩难得听话的真的把手机收了起来,继续走在他前面。
她的脚步快了很多,司逸看着她的腿,白色裤袜下的腿纤细瘦长,走路的时候膝盖互相摩擦着,百褶裙也跟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着。
他忽然就想起了昨天老妈说的,顾逸迩生不出孩子的话。
司逸左想右想都想不通,顾逸迩确实是挺瘦的,但是这也不是她生不出孩子的理由啊。
难道…
他的目光挪到了某个部位。
被裙子遮住,根本就看不见大小。
司逸有些失望,眼神却一直没有收回来。
顾逸迩忽然顿在了原地,司逸没收住脚差点撞上了她,尴尬的后退了两步正要询问她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就听见顾逸迩冷着声音对着前方说:“你怎么在这里?”
第31章 奶茶
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听到了顾逸迩的声音,驻足往回看。
一个穿着精致,容貌昳丽的女人匆匆走到她面前,担忧的抚上了她的脸颊,语气有些颤抖:“逸迩,你哪儿受伤了?”
顾逸迩侧头躲过了女人的手,语气无波:“别碰我。”
女人的手僵在空中,踌躇半晌后默默放下了。
“司逸,你和他们先走吧。”顾逸迩没有回头看他。
司逸应了一声,略过顾逸迩往前走,顺道把前面几个看热闹的人一并给赶走了。
走廊处很是安静,来来往往的医生与病人,或脚步匆匆,或步履蹒跚。
女人在原地踟蹰不安,良久后,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逸迩,好久都没看到你了,你怎么也不来看看妈妈?”
顾逸迩勾了勾唇角:“没有我,你的日子不是过得很舒服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女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伤痛,“就算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也依旧是我女儿啊。”
顾逸迩冷笑一声:“你跟你的奸夫也可以生孩子,少我一个不少。”
“逸迩!谁教你说这种词的!”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尖利了起来。
“你啊。”顾逸迩略带无辜的耸了耸肩,“你不但教会我奸夫两个字,出轨,婚外情这些词都是你教我的,忘了吗?”
女人化着精致的妆,个子高挑,眉眼间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只扫过一眼,不过三十出头。
穿着昂贵的大衣,踩着酒杯高跟,双手交握着,鲜红的丹蔻越发显得纤纤玉指葱白修长。
她曾经被很多人羡慕过,有这样漂亮的母亲。
她也曾羡慕过母亲的美丽,曾在生日时许过愿,长大后也能成为这样精致美丽的女人。
可或许也是这样的女人,就算结了婚生了孩子依旧有大把的市场,供她挑选男人作为婚外情对象吧。
让她和父亲一时间成为整个圈子的笑柄。
女人的脸色很难看,神情愧疚:“逸迩,当初你爸爸非要和我争你的抚养权,有很多实情他并没有告诉你,妈妈并不是故意不要你的。”
“爸爸他根本就没必要诋毁你,因为你根本不值得,而且就算抚养权归你,我也照样会站在爸爸这边。”
顾逸迩的话毫不留情,恨不得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女人的心脏。
直至将她伤得鲜血淋漓。
女人苦笑了一声:“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不愿意原谅我。”
顾逸迩冷漠的看着她:“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去骚扰哥哥,就算你怎么迂回,我也不会同意和你见面的。”
“她是那女人带过来的儿子,不是你的亲哥哥。”女人略微皱眉,“逸迩,你不要被他们母子给蒙骗了,妈妈的公司是留给你的,你爸爸的公司也是留给你的,你决不能让外人拿了去。”
顾逸迩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现在到底是谁是外人?谁是我爸爸的妻子,你还搞不清楚吗?”
“就算那女人嫁给了你爸爸,她也终究是外人,她的儿子都不姓顾,更加是外人,你和我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你要记得这一点。”
顾逸迩笑了:“你和我不是,你和你那个奸夫才是。”
“逸迩。”女人顿了顿,眼圈有些红,“我和那个男人已经断干净了,你能不能原谅妈妈犯过的错,好好跟我说话呢?”
“不能。”顾逸迩语气坚定,“杀了人坐了牢就能洗清杀人的罪孽吗?吸了毒进了戒毒所出来后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原谅吗?出了轨伤害了这个家,一句断干净了就能弥补上之前造成的伤害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女人愣在了原地,哑口无言。
女人似乎失去了辩解的力气,只能低着身恳求道:“逸迩,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现在我也很后悔,如果你和爸爸能够给我一次机会的话,让我重新回来,回来弥补你们好不好?”
顾逸迩退后了一步,反问:“你找小三出轨,现在是反过来要当小三吗?”
“真正的小三是你那个后妈!”女人忽然恶声吼道,“你以为你爸爸就是什么好人吗?早在我们和他离婚前,他就跟那个女人勾搭到一起了!”
经过的护士皱眉提醒女人保持安静。
女人平复了一下心绪,再次柔声道:“逸迩,你还小,有很多事你不懂,妈妈是爱你的,所以才想要和你爸爸重新在一起,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顾逸迩嗤笑了一声:“那我问你,你找其他男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会难过?”
女人张了张嘴,心虚道:“逸迩,我知道,但是…”
这句但是后,再没有下文。
可顾逸迩能猜到但是后的很多话。
但是你比不上婚外情带给我的愉悦。
但是你没有我自己的人生重要。
但是你阻碍了我寻求幸福的机会。
很多但是,是她红着眼躲在角落处看父母大声争执时,眼前的女人脱口而出的话。
“顾沂源,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不想骗你,这么多年了,咱们的感情早就消磨殆尽了,直到我遇见那个男人,我才重新找回恋爱的感觉。离婚吧,这是对我们而言最好的结局。”
曾经恩爱,而后两相厌,最后当面说出爱上他人。
婚姻彻底破裂。
高傲坚强的父亲,以铁血为这个家铸成一道坚实的壁垒,供她无忧无虑的长大,却由母亲亲手用刀子从里割开血肉,决然离去。
顾逸迩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在她心中那个能打倒一切,高大魁梧的父亲那瞬间兵败如山倒,颓然坐在沙发上,捂着额头,用沙哑的声音妥协道:
“离吧。”
她的母亲赢了漂亮的一仗,留下这个残缺的家。
直到高阿姨渐渐将她和父亲的伤痕渐渐治愈。
她无法原谅眼前这个女人。
“我不想再看到你。”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擦过女人的肩,决绝离去。
女人站在原地,伸手擦掉了眼角处的泪水,又从包里拿出化妆镜检查自己的眼妆是否完好。
她舒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直到走到其中某间病房。
打开门,年轻的男人头上裹着纱布,正在玩手机,见她来了,抬了下眼睛便又把目光挪回了手机:“来了啊。”
“还好吗?”
男人皱眉:“你看我这头,能好吗?不就抢他一桩生意,至于找帮人把我打成这样吗?”
“你何苦和人争,反正我养得起你。”
男人翻了个白眼:“你每个月能给我多少钱啊?你手里那包二十几万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我跟你要个五万块你还要问清楚我拿去干什么,难道我还没你的包重要?”
“爱马仕能陪我进棺材,你能吗?”女人笑了。
男人勾了勾唇:“宝贝儿,之前咱们不能都发过誓生同裘死同穴吗?你还不相信我。”
女人叹了口气:“山盟海誓这一套,我这个年纪早就不当一回事了。”
男人嗤了一声,摆摆手又继续玩手机了。
她曾也对顾沂源说过这样的话,可到头来打破誓言的也是她。
女人苦笑,她用钱买来的男人,到底是不如那个曾爱她爱到几天几夜不睡觉只为打工攒钱给她买一条手链的顾沂源。
她这浑身的家当,没有低于五位数的单品,可唯独现在手腕处戴着那条手链。
一百五十八块,她一直戴着。
***
顾逸迩走到一楼,原以为其他人可能已经先走了,想着家里反正没人,干脆先去哪儿随便坐坐再回家。
她走到医院门口,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司逸靠在大柱子旁,双腿交叠着,垂眸看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