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这个不守信用的骗子就走了。
年过九旬的爷爷在葬礼上哭的像个孩子。
脑膜瘤复发时,他承认,自己再也乐观不起来。
就连勉强的笑也很难再挤不出来。
“下辈子,我不想叫尔更绿了,叫了这名字,被笑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没躲过去。下辈子,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叫尔更凉,这样我肯定能活到八十了。”
他看着司逸,声音悲凉,却依旧笑着,只是笑的实在是太难看了。
司逸伸出拳头想要像以前一样给他一个暴栗,却在中途缩回了手。
“你这辈子还长着呢,别想下辈子了。”司逸皱眉,忽然用力的抱住了他,“这辈子你也能活到八十。”
二更回抱住他,终于在他肩上泣不成声:“逸哥,我怕死。”
他怕再也看不到每日初升的太阳,吃不到喜欢的烧烤和麻辣烫,怕自己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等过个几年,他再也没有痕迹存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将他忘掉。
笑了二十几年的超级马大哈尔更绿终于哭了。
场面怎么看都滑稽。
她转过身,咬着手指,用力憋着眼泪。
人就是这样,看似坚强,却又无比脆弱。
等二更终于哭完了,司逸的白大褂也湿透了。
“我得去换一件。”司逸起身,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能哭。”
二更有些窘:“没控制好。”
司逸离开了。
二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逸姐,别笑我啊。”
“笑不出来。”顾逸迩代替司逸坐在了他身边,“跟你说个开心的事情吧。”
“什么?”
“付清徐回来了。”
二更睁大了眼睛,欣喜的反问她:“他真的回来了?”
“嗯。”
“那敢情好,咱们总算是凑齐了。”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顾逸迩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然子袖一个人单着太可怜了。”
二更抿唇,有些犹豫:“我和子袖……”
“感情从来不是无私的,你以为你给她的是最好的,但其实是逼她做了她不想做的选择,本质上还是自私。”她语气温和,轻言轻语,“看似是你无私选择放手,却并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在感情上你一直享受着主导权,被自己的无私感动,却不考虑她会不会接受,若你真想为她好,不如放手让她自己做决定,无论对错,至少她可以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
“好,但我还是不会和她结婚。”二更垂眸,语气坚定,“至少在手术之前。”
***
因为忙碌,生活开始变得昏天黑地。
嘉源和高盛的融资谈判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双方都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蝇头利。
顾逸迩都快忘了,有多久没见到过司逸了。
所谓同居,不过是同睡一个屋,睡觉的时间不一样,还是等于一个人住。
顾逸迩的办公室内,她正和谈判官商讨最后一次谈判,该用什么招数让付清徐认输。
“如果实在抓不到高盛的弱点,不如试试抓个人的弱点。”谈判官给顾逸迩出主意。
顾逸迩皱眉,付清徐的弱点她只知道一个,那就是林尾月。
她又不可能绑架林尾月来威胁付清徐。
“你能看出他有什么弱点吗?”顾逸迩按着眉心,语气有些烦躁。
谈判官也很无奈:“以他的铁血手段,年纪轻轻就坐上副执行官的位置,我想很难找到。”
“这不就行了嘛。”顾逸迩叹了一声,“从他兜里抠点钱出来可真不容易啊。”
“不过也许可以从他的家人那边下手。”谈判官将一份资料摆在她面前。
顾逸迩了无兴趣的打开资料:“无非就是他的父母了。”
果然,第一页就是付爸爸的资料。
“Wayne在三年前脱户脱国籍,正式加入美籍,他的父母却没有反对。”谈判官抛出自己的判断,“他是付氏的继承人,按理来说想要自立门户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是养子吗?”顾逸迩皱眉。
谈判官点头:“但付氏夫妇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养子了,就算是养子也应该是有感情的。”
顾逸迩皱眉:“只有一个养子?他们不是还有个亲生女儿吗?”
谈判官似乎有些惊讶,笑着说道:“顾总,你和他不是老同学吗?怎么比我了解的还少啊?”
“什么意思?”顾逸迩问道,“难道付清莱也脱户了?”
“付清莱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谈判官翻到有关于她的那一页资料,“当时是上了新闻的,这里还有一些记录。”
顾逸迩不可置信的低头仔细看每一个字。
中文资料上,付清莱的生死情况上写着简单的“已故”。
英文资料上,有当时新闻的部分摘取。
Chinese girl,sixteenth floor apartment,suicide,jump。
中国女孩,十六层公寓,自杀,跳楼。
顾逸迩只觉得遍体生寒,握着资料的手都在发颤。
“据当时所说,她跳楼的时候,Wayne也在房间里,被捆绑在椅子上,身体已经极度脱水,陷入了重度昏迷。”谈判官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个简单的故事,“他醒来后,就被送到了疗养院,在里面呆了一年,出院后准备高考,考入了HBS,在拿到金融硕士学位的第二年进入高盛,三年前加入美籍。”
她无法想象。
这短短几句话,他熬了多少年。
第92章 谈判赢家
“那他父母呢?”顾逸迩敛眉垂眸,语气疑惑,“现在还在清河市吗?”
“已经移民了。”谈判官语气平静,“几年前付氏出了财政危机,付英越将企业所有的股份都抛售了出去,夫妻二人出了国,一直没有再回来了。”
“这么干脆?”
“据说是被人使了绊子,不过他们也算运气好,抛售的价格不算太亏,卖掉的钱肯定是能够保障下半辈子的生活了。”谈判官用手点了点资料,意味深长的笑了,“所以我觉得,这位Wayne先生一定不是普通人。”
顾逸迩仰头,语气调侃:“当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在遭受那样的变故后,有几个能重新站起来的?他不但站起来了,还爬到了那样高的位置上,我这个老同学,可怕得很啊。”
从一开始见面,她就隐约察觉到,付清徐变了很多。
纵使脸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少言寡语的样子 ,但完全不再是高中时的付清徐。
高中时的付清徐,很少笑,但却也是一个正常的十几岁男生,和朋友在一起时,会有不那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至少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喜怒哀乐。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他曾经和普通的男生没有两样。
或许比司逸还要活泼一点。
但现在,她已经完全看不透他了。
他那双眸子就如同一潭死水,唯一可见的波澜就是林尾月。
“我已经抓不住他的把柄了。”顾逸迩轻轻叹气。
只能祈祷,他是真心喜欢尾月。
“顾总?”谈判官的声音将她从飘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陆先生你先回去吧。”顾逸迩笑了笑,“这几天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是最后一场谈判。”
谈判官起身理了理西装,点头:“顾总也别太辛苦了,我见您最近神色都憔悴了不少。”
“谢谢。”
送走了谈判官,顾逸迩才端起手边的咖啡,却发现已经凉了,她皱起眉头,让助理进来重新换了一杯。
新鲜的咖啡冒着白色的热气,顾逸迩看着面上一圈圈的波纹,最终还是选择打了通电话给林尾月。
“逸迩,有什么事吗?”
顾逸迩放轻了语气:“你在做什么?”
“在学校整理学生资料。”
“最近,付清徐有来找你吗?”顾逸迩试探着问道。
“没有啊,你不是经常和他见面吗?谈判成功了吗?”
顾逸迩舒了口气:“还没结束,他很难对付,尾月,我问你,我和他,你选哪一个?”
林尾月愣住了。
这个问题,就好像是问渣男,到底选哪个女人一样。
不过她的选择很坚定:“当然是你啊。”
“为什么不选他?”顾逸迩扬了扬唇角,“我以为大多数人都是重色轻友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理由为了他而忽视你。”林尾月语气调皮,“再说了,他不是等谈判完了还要回美国的吗?”
顾逸迩咬唇,还是问出了口:“尾月,你究竟喜不喜欢他?”
“我…”林尾月奇异的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结巴,“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他对你是什么看法,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我需要知道,你是否也喜欢他。”顾逸迩垂眸,看着桌上的那份资料,“还是说,你只是单纯的感激他?”
林尾月的声音很轻:“我不知道。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下雨天,想起他不顾一切为我挡了刀,在想他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事情,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喜欢。”
高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喜欢是错误的,她对慕老师只是依赖。
她当时很笃定的否认了,相信这就是喜欢,而不是任何别的。
现在长大了,反倒还不如小时候那样坚定。
变得优柔寡断,不敢再去轻易地说出喜欢或是讨厌。
因为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再一次陷入错误的感情里。
她清楚自己和付清徐之间的差距,他的父母,他的妹妹,那都是她不敢跨过的禁区。
林尾月承认,自己是一个胆小鬼。
顾逸迩心情复杂。
她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付清徐,他的满腔深情,其实还是没有彻底打动林尾月。
在不对等的感情里,先动心的人输得最惨。
这样也好,起码尾月一定不会受伤。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她挂掉电话,靠在椅子上憩了一小会儿,又给司逸打了通电话。
那边传来机械冰冷的女声,提示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
对了,他在忙。
顾逸迩开始渐渐懂了司逸的担心。
回来了,还不如没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太忙了。
而这种忙,比第三者还要可怕。
***
“司医生,司医生。”
朦胧间有人推了推自己,司逸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
叫他的是和他同科室的李医生。
李医生有些无奈:“怎么不回办公室睡?”
司逸恢复了意识,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他记起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上一台手术足足进行了六个小时,他一直保持着高度集中去学习主任的手法和技巧,等走出手术室那一瞬间,眼睛瞬间就失去了焦点,整个脑子一晕,就这样坐在手术室外,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说了句谢谢医生。
他站起身,语气还有些散:“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了吧,都是时候吃晚饭了。”李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一起去?晚上咱俩一起值夜班。”
肿瘤科很少有急诊病人,因此他们科室的医生经常拉郎配被安排到别的科室值夜班。
好不容易睡了过去,一个电话或是紧急铃响起,他们就必须从睡意中醒来,用凉水洗洗脸,强打着精神去看情况。
“好。”司逸按了按眼球,“我顺便去买杯咖啡。”
“你不是不喜欢喝速溶咖啡吗?”
“哪还有心思喝手磨的?”司逸苦笑一声,“能抽出点空喝杯咖啡就不错了。”
“我还以为你个大少爷是绝对不会妥协的呢。”李医生调侃的笑了笑,“咱们女同事可都把你当钻石王老五看,你这速溶咖啡一喝,人设就崩了啊。”
司逸挑眉:“你从哪看出我是少爷的?我明明就是民工。”
“民工开SL400戴卡地亚?真以为我不识货啊?好歹咱们医院也接待了不少高官豪门啊。”李医生指了指司逸穿在白大褂里面的那件白色衬衫,“光这件衬衫,就是咱们一个月的工资了吧。”
司逸微微有些愣,他是真没有注意到这些。
原本就一直不缺钱花,工作了以后自然还是按照原来的爱好买东西。
“抱歉,是我没注意。”
李医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开个玩笑,我当然能看出来你家庭条件肯定不错,这个各人有命,羡慕嫉妒都是无济于事的。不过我想问你,既然你家条件不错,你为什么要当医生啊?”
司逸不知道被多少人问过,为什么要当医生。
他的答案都是一如既往地:“救人命啊。”
李医生啧啧了一声:“情操够高尚的。”
其实一开始,只是想救二更的命,后来接触到的病人多了,就想着能用自己这双手拉一个病人从鬼门关回来,他读医的时候吃的那些苦就不算白费。
那些病人生病了,想活着,所以把性命交给了医生。
而他比病人更希望他们能够活着。
这就是他当医生,既辛苦又劳累,却又不愿放弃的理由。
值完夜班时,天已经快亮了,司逸准备回家睡个回笼觉。
刚走到更衣室,就发现好几个人在外面围着。
他走过去,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只见有人拿出手机在拍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医生回头冲他比了个嘘:“神经科的老袁睡在更衣室里头了。”
他往里看去,果然就看见恰好能容纳一个人的衣柜里,老袁在里头睡得天昏地暗。
“他刚做完一台手术,直接睡死过去了。”
“这都能睡着,服了。”
“只要想睡觉,哪里都是床。”
司逸无奈的笑了笑,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原是不想吵醒老袁的,当他的衣柜和老袁的挨着,他开柜子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把老袁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