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姜无转过了头,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干干净净的水光,小声说:“那我就要睡了,姜哥,晚安。”
姜无点了下头,沉声从胸腔里震出一声“嗯”。
安洋便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姜无抿了抿嘴唇,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拍戏时跟人同床共枕或者干脆是拍床.戏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的姜大影帝,这时候忽然找到了些诡异的满足感。
明明不过是陪了个床睡在一个病房里而已,俩张床之间的距离宽得能开一趟地铁,可高度是在一水平线上,这么看去还真让人有点“同床共枕”的错觉,看着安洋粉扑扑的脸,他竟然有点看不够。
☆、三十八碗饭
安洋其实心里激动的像条疯狗, 为了不让姜无看到她的一对星星眼才一直强自忍耐着,低头去整理床铺, 躺下之后也赶快闭上眼,怕自己不留神会笑出声来,把姜哥吓着就不好了。
跟他住在一个房间了!一起过夜!天啦, 四舍五入简直连孩子都有了,撒花撒花!
不对,顺序有问题,他们本来就已经有了孩子的。
不管了, 总之就是像做梦一样、
安洋很想背对着姜无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假装不存在一样就好,可背对他就看不到他了, 又很舍不得,于是只好转过来面对着他,
她本来想用眼睛眯出一条缝来偷看他, 可在姜无这样目光狠辣的影帝面前, 安洋又根本连条缝隙都不敢睁开, 结果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疲惫席来,很快就睡着了。
安洋这一睡, 不知怎么梦到了很久以前,像是掉进了自己过往的回忆中。
她父亲离开,妈妈改嫁以后,她就一直一个人住了, 妈妈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按时给她交学费,可基本不来看她。
最开始的时候安洋想得不得了,就给她妈打电话,可她妈要么不接,要么接了就会责备她不懂事,又厌烦又嫌弃的匆匆挂掉电话,勒令她不许随便打来。
安洋放了学一个人带在家的时候,能连书包都不摘的一屁股坐在墙角里,一动不动,比她身边摆着的毛绒泰迪熊还安静。
她妈妈给她找过一个做饭洗衣服的保姆,活生生被她吓着过两回,后来发现这家一天到晚连个大人都没有,没人盯着保姆就开始消极怠工,三不五时的溜出去,后来干脆不怎么来了。
安洋倒不怎么在意,她还乐意一个人呆着呢,又不是她妈来,家里多一个无所谓的人出现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安洋的成绩下滑也没人管,能做不能做的事都没有人再盯着她了,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后来她无聊开着电视听声音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里面的一个人。
一档广受欢迎的少儿节目里,每天都会有个笔挺精神,眼神明亮的少年出来客串五分钟,念一封小朋友的来信。
那就是少年成名的姜无。
他早早出落的手长脚长,相貌英俊,长相并不老成,但有一双漆黑凌厉的眼睛,让他显得比同年龄的傻小子们沉稳的多。
他的出现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就俘获的了全国少女的心。
不过安洋不太一样,她在电视上看到他的第一眼,没有脸红心跳,也没有被帅的嗷嗷叫,就是觉得像是洗墨的潭水里忽然倒映下来一轮明月,眼前终于亮了。
又见到他了,虽然隔着电视屏幕,但总算是有了点事可以做,安洋后来每天的都在期盼着下一天的唯一理由,就是盼着能看看姜无哥哥。
结果一个人勉强撑起来的日子,过了个年就被打破了。
过年的时候热闹的人太热闹,而寂寞的人简直能寂寞死,比如安洋,一过年所有的无聊、寂寞都被无限放大了,所有的人家门口只有她的门外没有春联,她妈妈叫人送来的新衣服根本不是她的尺码,她已经长高太多了,勉强穿上短短的小裙子,可根本该给谁看。
别人家门外在放爆竹放烟花,她心里也很想要,却拼命捂着耳朵想装作听不见。
最让人绝望的是,过年期间有姜无的那档节目要停播七天,那七天过的度日如年,差点要了安洋的命。
这个时候,她终于提起笔来,也写了一封信给姜无,当然,她能得到的地址只有节目组给出的,照着那个地址寄出去,并不能完全算是寄给姜无的。
可直到节目复播,安洋等了许久还是没能等到姜无在节目里读她的信。
姜无当然没法读,毕竟别的小朋友来信可以统一概括到几个主题里:“我的梦想”,“爱我的爷爷奶奶”,“感谢老师”,“爸爸妈妈总是逼我学这学那”,可安洋倒好,她写的信直接存在不和谐、不安定、报社的因素。
她问:“姜无哥哥,我没有梦想怎么办?我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哦不……‘以后’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义呢?其实我觉得如果地球再离太阳远一些就好了,那样地球上就没有我们了,多好。”
这封信当然是第一时间被筛选出阳关向上正能量的节目组,它永远也不会被拿到节目里宣读,不过,这封充满中二气息的信却换得了姜无的一封回信。
因为这位小朋友的来信里甚至不会的生字还打了拼音,姜无看了十分烦躁:这么小的孩子家长就不能教育好吗?这都是些什么与核心价值观背道而驰的想法。
少年姜无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必须要给这位小朋友回一封信。
“虽然地球上没有我们确实少了些麻烦,不过有些‘甜蜜’的麻烦并不是坏事。
梦想应该是你想做的事,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精湛的表演艺术家,能借以我自己的身躯,将万千角色演绎给观众。
我也有厌烦的事,比如虚假的大人,每次看见我都一通夸奖,但一百个人说辞都一样的那种。而且我讨厌家里没人做饭,保姆做饭难吃,我爸妈比我还忙,我最讨厌没人做饭给我吃,所以我也不爱吃饭了。”
这封信的中二程度比安洋的也没差多少。
不过让安洋抓到了一个重点,从此以后,安洋有了一个不算梦想的梦想,或许只能算是一件想去做的事,希望姜无哥哥能喜欢吃她做的饭。
后来就是她从想要去做一件事,变成了爱上这件事,学做饭就是安洋唯一的爱好了。
安洋不知是怎么了,也许她潜意识里觉得现在的幸福简直不真实,竟然在梦里面,像翻旧照片一样,把小时候绝望又无助的自己回顾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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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天晚上是姜无没睡好。
他本身就有睡眠轻的毛病,被吵醒之后再入睡不太容易,躺下之后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忽然间无厘头的想:窗户关了没?屋里暖气开得足,外冷内热最容易着风。
然后掀开被子及拉着拖鞋去关窗户。
躺在床上没五分钟,他又听到了安洋翻身的声音。
旁边那张陪床的小床是真的小,安洋的被子会不会掉地上了?那样准得着凉。
又下床过去看她一眼,把被角给她掖好了。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隔壁的陪床上的安洋一直没发出一点声音,安静的就跟没她这人一样,姜无又呆不住了。
得起床看她一眼。于是腾的一下睁开了毫无睡意的黑亮眼眸,认命的又一次摸下了床,无声的绕到旁边去看了安洋一眼。
少女乖乖的侧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头发柔顺的垂在枕头上,睡得很安静,呼吸没发出一点声音,连胸口的起伏弧度都很小。
姜无没发现黑暗中自己眼里那生硬的黑此时也跟着软了些。
可当他俯下身去看到她侧着的脸,忽然看到了亮晶晶的水渍。
他眉头狠厉的拧在了一起。
她睡得很沉,睡着睡着哭了,眼泪湿了一块枕头,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其实姜无不能确定自己对安洋是什么心情,对她有好感是真的,他从没看那个姑娘像她这么顺眼过。
可他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断定自己是否喜欢、爱、想跟她过一辈子,因为他知道在安洋心里必然是把他看得极重的,所以他对待这段关系必须更加谨慎,自己的任何一丁点随意未来都可能万分伤人。
现在,姜无只能在心里假设安洋是他“喜欢的人”。
但是他妈.的,无论是谁,都忍不了自己“喜欢的人”的任何一滴眼泪吧,还是他根本不知道原因的那种。
这晚上影帝大爷彻底无眠了,并且因为“喜欢的人”就在旁边,他连一颗烟都不能点上。
☆、三十九章
安洋平时要为全家人准备早餐, 已经习惯了很早起床,这天早上六点, 她就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姜无的被子已经掀开了,男人颀长的身躯靠着床头坐在床上, 懒洋洋的曲着条长腿,将受伤的手撑在膝盖上面,英俊的侧脸线条分明。
安洋“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姜哥你已经起来了?应该早点叫醒我的……”安洋你可真的是, 明明是过来照顾病人的啊, 结果一个人在睡大头觉。
姜无做出夹着烟状的两根手指抖了抖,闭了下一夜未眠拉满血丝的眼睛, “……不晚,才刚六点。”
安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真是, 姜哥今天醒的很早啊。”
“……”姜无:“还行。”
安洋借用病房里的卫生间匆匆洗漱完毕, 出来之后便去拿起了昨天晚上带来的汤罐子。
将材质优良的焖烧杯拧开盖子, 里面诱人的香味便和淼淼热气一起扑了出来,在罐子里闷过了六小时之后,火腿和扇贝肉之类的材质会有点软烂了, 但却非常入味,也更加适合肠胃脆弱的病人。
安洋微微伸开手感受了一下罐口冒出的热气,温度果然还很热,这样子就用不着去借用医院的微波炉加热了。
安洋凑在小桌板旁边, 小心翼翼的从罐子里把汤倒进附带的碗中,那细瘦白皙的手指用力捏着粗粗胖胖的金属罐子,总有些很勉强的样子。
正好姜无洗了把脸从卫生间出来,男人只有一只手能用,洗脸根本就是随便捧点水湿了湿脸,顺带连头发也湿了一片,出来的时候脸上跟额角发丝上都是水迹,顺着下巴滴下来。
安洋回头看到他,忍不住就想去叮嘱他擦脸,但又想屋子里又不会冷,不擦也不会怎么样,她要是婆婆妈妈的才讨人厌,最后动了动嘴唇,改为:“姜哥过来喝汤吧,昨天不是说了想喝?现在温度刚刚好呢。”
说着,她把勺子放进碗里,两只手捧着碗端给他。
姜无却没接,垂了下眼睛扫了一眼,然后一伸手从她身后把闷烧罐拿了过去,说:“我喝这个,碗里的给你了。”
“哎?”安洋一愣,虽然罐子里还剩下的汤不少,但都是准备给他怕不够的,她的早餐还打算回去之后再解决的。
况且,碗里的汤本来是捞给他的,大部分的火腿跟扇贝都在里面啊。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快点喝。”男人打断了她的话,直接就着焖烧杯的边喝起汤来。
安洋低头看了一眼散发着热气的汤碗,里面有着丰富的食材,汤色乳白浓郁,忍不住抿嘴乐了,虽然是自己做的汤没错,但忽然让人有种从姜哥那里得来的错觉。
安洋从碗边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偷偷瞄了低着头喝汤的男人一眼,继而眯起眼睛,美滋滋的喝起自己碗里的汤来。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了,庄辰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姜哥,你前女友那个吸血老妖婆给我来电……”他一顿,“什么味儿这么香?”
屋子里两个坐在床边的人异常和谐的一同抬头来看他。
庄辰往后撤了一步。
“安洋??你怎么来了?我靠,陪床上的被子明显比我叠的高明多了,安洋你昨天住这——你们俩昨天睡在一块了?”
庄辰看起来一脸生无可恋,非常想抛下一切转头就走的样子。
安洋脸色一下红成颗番茄,急忙吞了嘴里的火腿,摆手道:“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就是……”
“住这怎么了?我想问问,怎、么、了?”姜无不紧不慢的放下手里的罐子,抬头瞟了庄辰一眼,“你都说了她睡的陪床,我家保姆过来陪床怎么不可以?你没有……保姆,你就嫉妒啊?”
庄辰接收到高贵冷艳的影帝大人一个饱含威压的眼神,立马知情识趣的把尾巴夹了起来,“没毛病没毛病,我是说昨天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安洋脸色犹豫,似信非信的看着他。
姜无咳了一声:“你刚才说什么?前女友什么?”
庄辰绕回了正题,“林汲雅啊,她助理给我打电话了,‘我们汲雅姐还是愿意给姜哥机会的,毕竟他混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她也舍不得毁掉他的事业,不过你知道的,女孩子都是需要被哄的嘛’,那女人八成还觉得你不敢真的甩了她,在那儿玩命拿乔呢。”
姜无不屑一顾的嗤笑一声。
“更正一下,她不是我前女友。这个位置怎么样都轮不到她来坐吧。”
看吧,影帝就是这样一只爱惜羽毛的孔雀,连“前女友”这位置都不肯随便发给别人。
安洋一听到林汲雅的名字,立马敏感的竖起了耳朵,但自觉身份尴尬,于是犹豫的从床边站起了身,把手举起来些,“那个,你们谈事情吧,我先回去给你们准备午饭,你们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姜无回头拧了下眉,不愿让她这么早一个人回去,顶着冷风来又顶着冷风回去,那像什么话。
于是一把将她拽回床上,“用不着做饭,今天我想吃……”他思考了一下,直至脸色都有点扭曲,才蹦出一句:“竹竖的白油仔鸡,对,白油仔鸡,中午让庄辰去打包回来吃。”
庄辰一个大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这位爷为了粘着人家姑娘不让走,连午饭都能牺牲了!至于的吗,心肝宝贝到这程度,饭都舍不得让人做了。
安洋脸色迟疑的重新坐下来,心里的警钟暗自敲响了——这还是姜哥第一回说不想吃她做的饭,想吃别的呢,出了什么问题?她最近发挥失败,还是他吃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