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任职曲氏餐饮集团市场部总监的方跃,跟随肖让到新公司主持大局。
姜旭也想跟去,在曲海玲肖晋齐大力挽留之下,他做了让步,许诺干到合同期满再跳槽。然而肖让冷着脸说:“小旭,我最需要兄弟支持的时候,你不来,那么以后也就不用来了。”
当时的情景,乔棉记忆犹新。
姜旭委屈巴巴地找她帮忙求情,肖让连她一起拒之门外。
不过,木帛言上公司注册成功之后,肖让组了个饭局,特意包下他们中学时常去吃饭的那家面馆,温情脉脉地向姜旭郑重道歉。
正沉浸在回忆中,公交车突然急刹车,乔棉站立不稳,顺着惯性一直冲到司机驾驶位的护栏外才停住。
司机惊魂未定,车前方有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摔倒了,手推车里的小商品洒落一地。因为对方体型过于瘦小,未能及时引起司机的注意。
“你……你说你那么大岁数,”司机喃喃道,“干嘛出来受这份罪呐?”
公交车前车门开启,不等司机反应,乔棉刷完卡先下了车。
她蹲下来查看老太太的伤势。幸好是皮外伤,老太太脚踝侧面擦破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渗出细密的血珠。
司机也下了车,把老太太背到马路对面。
乔棉则搬起装满商品的手推车,回到老太太身边。
“奶奶,您看看东西少了没有?”
老太太身体微微颤抖,或许是吓得够呛,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清点了手推车里的物品,老太太说:“都在,都在,谢谢你啊,孩子。”
司机问:“大妈,你身上还有哪里疼?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不关你的事。”老太太词不达意,“我是说,我自己脚软摔倒的,不是你的车撞的。”
乔棉据实说道:“是的,师傅,我看见柏油路中间有个凹坑,奶奶不小心踩进去,崴脚跌倒了。”
“你怎么知道?”司机转向乔棉,“姑娘,你们认识?”
乔棉和老太太对视一眼,同时摇头否认。
“不认识。”
公交车安全管理员下车,远远地招手示意,大概是提醒司机该走了,不按时抵达客运终点站会扣绩效分。
司机师傅把烟盒撕开,扯掉一块纸壳,写下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大妈,我的手机号,我急着赶回总站交班,先走一步。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打给我,我带去上医院。”
老太太没有接烟盒纸片,轻推司机一把:“不用,孩子,你忙你的去吧!”
“那怎么行?无论如何您都收好,记得联系我——”
司机将写有号码的纸片放进手推车里,转身跑开了。
偶然发生的事件,影响了乔棉的计划。
她打算送老太太平安回家,再去文桓市最大的生鲜交易市场寻觅食材。怎料老太太执意要去每天摆摊的地点,坚持说自己身子骨硬朗,让乔棉有事就去忙。
年过七旬还出来赚钱维持生计的人,大多在生活方面极为不易。
即使是路遇的陌生人,乔棉也无法放心。
“奶奶,您摔了一跤,这事可大可小。脚上看着只是出点血,别处疼不疼?如果您有高血压和心脏病,我更不能把您一个人丢下就走。”
“孩子,真的没事。”老太太站定了,眯起眼睛打量乔棉,“听你口音像是本地人,可又掺杂着外地方言,你这是回老家探亲吧?”
乔棉略感吃惊:“您耳朵不背啊?”
她有些赧然,不知不觉脸红到了耳根:“那我不该太大声喊着跟您讲话。”
老太太握了握乔棉的手,掌心皮肤虽然干燥粗糙,但传递着质朴的温暖。
“好孩子,你今天帮了我,我送你一件东西。”老太太弯下腰,在手推车侧面的一个红底紫花的布袋里,摸索了三五分钟,翻出一个直径大约八厘米的圆形铁盒。
铁盒带着老太太掌心的温度,轻轻落入乔棉的手中。
“奶奶,举手之劳而已,我不能要您的礼物……”
“叫你拿着,你就乖乖收好!”老太太佯作愤怒,皱眉嗔怪道,“像你这么好心的孩子不多了,以前我也摔过跟头,碰上的人都把我当成是碰瓷的。只有你心肠好、说实话,送你点东西是应该的。”
乔棉嗅觉灵敏,铁盒盒盖严丝合缝,她仍能嗅到一缕独特的香味。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奶奶,我好像闻过这种味儿——”
老太太笑而不答,双手抬高到嘴唇前方,做了个扒拉米饭的动作。
“拌饭酱?”乔棉天马行空地猜测,“闻着好香,您自己制作的吗?”
“有时候摆摊过了饭点,我就到街边买份白米饭,拌点酱吃几口。”老太太说,“一辈子节俭惯了,舍不得用啥好材料,没有肉也没放太多油,你拿回去尝尝,喜欢就吃,不喜欢倒掉它,铁盒还能当个家伙使。”
乔棉复述乔谆易的原话:“我爸爸说,真正的美食不在于价格高低,只要有心,萝卜白菜也能赛过鲍参翅肚。”
说完,她拧开盒盖,香味愈发浓郁。
她深吸一口气,满足嗅觉的需求,然后低头观察酱料的组成。
颗粒均匀颜色偏褐色的豆豉是主料,另有一粒粒的瓜类蔬菜,同样切成五毫米见方的丁状,与豆豉相得益彰。
“奶奶,拌饭酱是素菜,但您做出了肉的香味。”乔棉猜不到第四种食材,但那又是香味的主要来源,“您能告诉我,除了豆豉和丝瓜、冬瓜,您还加了一种什么菜?”
老太太说:“不是一种,是两种。”
乔棉不禁怔住了:“两种?”她埋头仔细闻,的确,抛去豆豉的豆香、丝瓜冬瓜的菜香,另有若有若无的淡淡果香和淀粉甜香。
“说来也巧,我第一回做酱放错东西,愣是把变色的苹果当成萝卜用了。”老太太话匣子打开,语速渐渐加快了不少,“苹果是端午节街道慰问贫困户发的水果,我舍不得吃,放到蔫巴了和买的菜堆到了一起。”
乔棉问道:“蔫苹果,发酵以后有点酒味的那种?”
老太太笑着点头:“嗯,我寻思着只要没坏就能吃,干脆切了两个放进锅里熬。这一种我说了,最后一种搁到酱里的是山药,也不太新鲜了,我从菜市场捡的。”
心疼老太太生活困顿之余,乔棉悟出了个中奥秘。
新鲜食材固然是好,但经过时间淬炼的食材,在变质之前转变了口感和味道,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
灵感一闪而过,抓得住的人才是强者。
事不宜迟,乔棉决定请老太太和她去一趟杨老板家,亲手教她配制这道酱料,从而试验苹果和山药的混合物在甜度上是否可以媲美秋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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荠菜鸭血酱肉包,经望月楼两代厨师改良,如今更名鸭血荣荣包,成为早餐菜单上最受欢迎的一款。
萍水相逢的老太太,给乔棉不小的启发。
她调制了苹果山药的蔬果酱,当晚制作了三屉不同馅料配比的包子,叫肖让品尝后打分。
肖让却并不急着打开笼屉。
他捏着筷子,问:“宝宝,我不明白,为什么包子起名选了光荣的荣,而不是椰蓉的蓉?包子馅儿绵软细糯、入口即化,特别适合老人小孩食用,大厨师傅们写错字了吧?”
“为了纪念。”乔棉神色淡淡的,“因为这道面点的创新制作,我爸爸获得了厨师大赛的冠军。光荣的荣,表达了望月楼全体厨师守护美食的决心。”
肖让放下筷子,腾地起身上前,紧紧抱住乔棉不撒手。
“宝宝,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美。”
“我……”
杨老板和李阿姨就在身后不远的厨房里做菜,乔棉想要挣脱肖让的拥抱,却发觉他越抱越紧。
“柠檬罗勒、风轮菜,都不如你身上的香味。”肖让微低了头,鼻尖贴近乔棉的发丝,“对我来讲,这是最好的味道。宝宝你别乱动,我得好好闻闻!”
第48章 长情蔗菇冻
傍晚的风, 轻轻拂过他们的脸。
院中石桌上新沏的花茶, 香气随风飘来,仿如无形无色的薄纱,将近在咫尺的两人包围。
乔棉拗不过,便低声说:“蹲低一点。”
“什么?”肖让夸张地双目圆睁,与仰起脸的乔棉对视, “你想干嘛?”
乔棉忍笑:“你说呢?”
肖让捕捉着她目光中深一层的含义,似笑非笑地说:“宝宝,离我们最近的只有一棵树,我们来个‘树咚’怎样?”
“咚个头!‘地咚’你不是更刺激?”乔棉出手飞快, 指尖准确地戳向肖让的胳肢窝, 使劲挠了几下, “赶紧当我的小白鼠——包子放凉了,我可要唯你是问!”
“夫人, 饶命……”肖让触痒不禁,连忙跳开三步远, 他边跑边喊,“我洗完手就回来品尝包子,别追我!”
肖让求救告饶的嗓门太大, 惊扰了正在厨房做晚饭的杨老板夫妇俩。
“出什么事了?”李阿姨脚步急促地走出门口, “小棉,是不是肖让又觉得恶心想吐?”
乔棉本想条理清楚地解释一通,转念一想玩笑而已,不必闹到两位长辈跟着操心。
她说:“阿姨, 没事,我叫他帮我尝尝新出笼的包子,他总打岔不好好的,我就勒令他洗手去了。”
李阿姨仔细听了听,面色浮起担忧之色:“你确定没事?洗漱间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肖让很有环保意识,他搓洗手液的时候会关上水龙头。”乔棉顺口说道,“奇怪,怎么连水龙头老化的吱吱声也听不见……”
不妙!
她拔腿奔向院子西北角由一间平房改造而成的洗漱间,隔着纱门,只见肖让面朝下,身体和四肢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趴在地砖上。
“伯伯,阿姨,快来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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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车把肖让送到医院,杨老板去结清费用,李阿姨陪着乔棉等候医生接诊。
等了不到一分钟,医生匆匆赶来,仍是那天为肖让诊断中暑的医生。他翻起肖让的眼皮,用手电筒照射两下,随后听诊器贴紧肖让的左胸。
“又是你们?”医生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今天没顾上盯着他服药,”乔棉耳朵嗡嗡乱响,勉强打足精神答道,“上午他精神很好,快吃晚饭突然晕倒了。”
“不对,他这种情况不是胃肠型感冒引起的。”医生询问,“患者昏迷多久了?之前吃过什么食物?”
乔棉茫然无措,努力回忆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早饭他没在家吃,到望月楼点的餐,具体吃了什么,我不知道……”说着,她脊背已然冒出冷汗,“午饭我也没和他一起吃。刚才我做的包子,他还没吃就不省人事了。”
“不能排除是食物过敏引起的休克。”医生迅速做出判断,叫来两名护士,“给患者吸氧,立刻送心电图室,另外准备0.1%肾上腺素1毫升、地塞米松10毫克!”
乔棉双脚发软,强撑着才能站稳。她的手紧攥着手推病床的栏杆,指关节泛白没有一丝血色。
追随医护人员跑到心电图室门外,护士示意家属在外面等,她浑身无力,后退至墙边,跌坐在金属长椅上,身体仿如怕冷似的不停颤抖。
“不怕啊,孩子,小肖不会有事的。”
李阿姨一下接一下地拍抚乔棉的后背,帮她鼓劲打气。
杨老板送走急救车、补完挂号手续,马不停蹄跑回来:“医生怎么说?还是因为中暑没治好吗?”
“老杨,我有话问你!”李阿姨提高嗓门,“五点多那会儿,你和小肖前后脚进的家,你带他吃什么东西去了?”
杨老板一时发懵:“没吃什么……”
李阿姨气不打一处来:“医生说小肖是食物过敏。咱家老大上中学也犯过,被你带着出去胡吃海喝,吃错了东西,全身起红疹,嗓子发紧喘不上气,后来到医院打针才好点。”
“就是巷口那家开了快十年的烧烤店嘛,”杨老板总算理清了思绪,“我下班,小肖跟我一起回,路过烧烤店他非说请我吃几串海鲜,我是东道主,哪能让他请客?”
乔棉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
“杨伯伯,您别看小让是在海滨城市长大,他从小就对贝壳类食物过敏。您究竟点了哪种烤串,赶紧告诉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