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殿中一片大哗。包括韩宜母女和祁相、孙兰仕等在内,无不惊诧万分,所有人似乎在瞬间都明白了过来:池敏命格中“非仅于此”是何含义?
云瞳呆愣之后,连忙去看御座上的皇姐。
武德帝长眉紧皱,面沉似水,紧紧握住了清澄的手。
“赤司烨早死,赤司炀亡国,那是她们本来福薄,根本不是池敏命中之妻,争也白争!”葛芃自顾自还在辩驳:“这可算不得预言不准!谁能知晓后事如何?英王,且稍安勿躁!”
赤姓皇女不是池敏命中之妻,故而罹祸,那谁才是他的真命天女呢?谁最配得上道安大法师那句“凤凰偕飞”的预示呢?谁才是后福无极,非仅一国至尊,而有君临天下的宿命呢?众人看看武德帝,瞅瞅英王,都不敢再想下去┈┈
池敏命格贵不可言,那我家凤后千岁呢?贺兰桑妻夫别的想不明白,这件事却盯得甚紧。贺兰桑尚且有些怜香惜玉的花痴心思,不忍对美人发飙,渠氏却忍耐不得,“扑通“一声跪在御前,大声言道:““圣上!今日乃千岁寿辰,普天同庆!池敏却以妖言惑众,说他自己要当凤凰。大逆不道,无法无天!圣上,您得给千岁做主啊!”
“贺兰诰命,池敏在此侍席,安静规矩,你哪只耳朵听他说自己要当什么凤凰了?”韩越搞不懂渠氏是何逻辑,明明葛芃挑事,他不责不问,反倒揪着无辜可怜的离凤不放。
“闭嘴!”韩宜暴喝一声,伸足把儿子踹倒跪下:“御前也敢放肆,还不叩头请罪!”
“┈┈”韩越刚要辩驳,忽觉穴口一麻,已被韩飞点了哑穴,强按着自己磕了个头,拽回座位上了。
“他嘴上没说,心里就是那么想的!”渠氏自听了葛芃的话,对妨碍清澄和贺兰氏尊崇地位的离凤厌恶已极,哪还管什么黑白是非,只想把他这只妄图染指凤座的妖孽打出原形!
离凤听他怒不可遏的指斥自己,不能再躲于英王怀中!他膝行几步,跪到了宴桌前面,对着御案方向,垂首静默。
云瞳连忙起身,绕到他身前,直接向武德帝求禀:“圣上明鉴,此非池敏之过┈┈”
“非他之过?”恭王低低一嗤:“那就是英王你的罪过了!明知他的身份来历不同寻常,还一意留在身边。本王不知,你因何不予晋上?”
“┈┈”
这话问的分量极重,殿中众人都是一凛。李慕暗道:紫云昂果然厉害,说话一针见血!此事若被贺兰诰命搅合到后宫男子名位之争上去,岂不大题小用了?只有牵扯上紫云瞳的“野心”,方能大作文章!
“┈┈”紫云瞳看了恭王一眼,沉声言道:“前在凰都军中,本王纳池敏元服,并不知他身负此等预言。”
“当时不知,那现在呢?”恭王眸中了无笑意:“七妹作何打算?”
“┈┈”
“七妹,赶紧把池敏献上不就得了?”和王似乎好心的在打圆场,声音虽压的极低,可于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有回声的大殿里,简直就像个炸雷一样。
“┈┈”云瞳身子一僵。
献上?离凤听到这句,心中一紧,突然想抬眼看看云瞳是何表情。
“圣上┈┈”渠氏一听和王出的馊主意,急怒交加:怎么能让池敏进宫呢?那不是给凤后添堵┈┈
还来捣乱?清澄抢在头里,狠狠瞪了自己小姨父一眼:“下站!”
我可是为你好,为咱家好┈┈渠氏委屈的都要落泪了,被清涟急急拉回座位,才掏出手帕抹眼睛,就听云瞳正反驳和王:
“池敏为我元服,岂能再献圣上?”云瞳毫不客气的骂道:“二姐你再说浑话,我要参你!”
嘿┈┈我帮你转圜,你还不知好歹!和王大怒,立刻也改了声气:“原来七妹不愿意啊!为着何故?是舍不得美人,还是想自己应那个预言?”
“你┈┈”
恭王微微一笑,背手走到御案旁边的诗屏风前,朗声念道:“了却帝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好诗啊好诗!我就说嘛,七妹志向不小!”
“┈┈”
唉!李慕暗自叹了口气:紫云瞳前在洛川,指斥五国首脑,何其嚣张!不想她也有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叫人一时还真不太适应!
韩越听得生气,碍于自己讲不得话,便拿眼示意凌讶。
凌讶苦着脸朝他摇了摇头:一句说错,更让紫卿作难,我还没想出理来去驳恭、和二王!
云瞳正冠拂袍,朝御座端正一跪:“臣妹之心,对天可表,圣上素所深知!”
“臣等之心,亦对天可表,圣上素所深知!”恭、和二王毫不迟疑,也朝武德帝一跪。
祁相暗吸一口凉气:这两人拿住了英王把柄,岂肯善罢甘休!此事┈┈甚为棘手!
恭王磕罢一个响头,立刻向云瞳发难:“英王为争池敏,屡行狂悖之事:前在洛川春藤馆,耗费白银九万两,赎买其人,为天下耻笑!其后不待请旨,私拒雪璃四城之议,坚持留人,贻误拓土开疆良机。今日更是丧心病狂,自比圣驾,欲偕飞凤凰,其心实不可问!臣虽与之为手足,亦不敢包庇其罪!恭请圣上圣裁!”
“┈┈”
大殿之内,陡起肃杀之气,人人后背都是冷汗淋漓。顾崇攥着双拳,一再提醒自己现在是碧落大祭司,可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再看从奕、清涟、叶恒、沈莫,都是面色惨白,气息急促,惊骇欲绝。
不让池敏,就是自家希求非分之福,这是何等大罪!李慕也咬破了下唇,紧紧盯着云瞳: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紫云昂,你少在此信口雌黄!”云瞳冷笑之后,一脸桀骜:“我赎池敏是收赤凤之心,我拒四城是保大胤之利,我不献元服小侍是全圣上清誉!什么自比圣驾,偕飞凤凰,你敢混淆黑白,构陷于我,才是居心不可问焉!”
“嗬┈┈”恭王仰头一笑:“七妹是为谁收赤凤之心?为谁保大胤之利?你强留池敏,真是为全圣上清誉?我倒有一问,你怎知献上之后,圣上会如何处置于他?”
“是啊!”和王冷冷补上一句:“献不献是你忠与不忠,纳不纳是圣上不仁与仁,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云瞳怒火暴燃,刚要开口,忽见祁相急急出席跪倒。
“臣启圣上:池敏乃赤凤余孽。祸国乱政,丧君败德,身既不洁,名亦不贞,命更不吉,妨害后宫!不可纵其为乱,离崩帝胤手足。臣请将此妖孽┈┈从速处之极刑!”
作者有话要说:
祖国万岁!英烈千古!隆重纪念抗日战争并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
我想说,眸眸也不是万能的金刚不败之身!阿凤确实是她的麻烦,很难办!
第367章 再争池敏-2
“极刑?”
殿中一片惊呼,莫说从奕等人都被骇住,就连葛芃也抖手掉了帕子。事态发展,让他有些始料不及了:临来之前,太后葛岩几番叮嘱,要他借机行事,挑拨胤皇与英王关系,搅乱紫胤朝局,给大璃腾出功夫,处理内患。他使暗卫谋刺不成,又拿池敏作伐,利用姨母葛千华当日散出的风声,附会道安法师预言,编造了“得池敏者得天下”的民谣。果然一语出口,恭王立即发难,把矛头对准了英王,给她扣上了一项“包藏祸心,希求非分之福”的罪名!自己本要看场好戏,怎么这祁相一开口,就又转移重点,把池敏指为罪魁,急欲杀之┈┈
他一连看了那个跪在英王侧后的男人好几眼,心中不乏疑惑:他怎么这样安静?一国太女正君沦落不堪境地,被人当面讥嘲责斥,不该无地自容么?他可倒好,就似处在风口浪尖的不是自己一样,既无羞愧,也不惶遽,连听到要被“极刑论处”都没改颜色。是不是已经吓丢魂儿了?这种时候,就该哀哀痛泣,殷殷求恳,最好是晕倒在英王怀里,搏她怜惜,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他摆出一副视死如归之态有何用处?
“祁相!”云瞳不待武德帝发话,先就断喝一声:“何出此无道之言!六国本为一家,百姓亦称手足。今赤凤归附大胤,何论彼此?尔言池敏为凤国余孽,自诩上邦大国,高人一等,传扬出去,彼亿兆黎民作何感想?焉不现离心离德之景况,违圣上求治求和之初衷。尔发此议,大不合宜!此其一。
赤氏昏庸,刑民乱国,以致宗庙毁弃,社稷倾颓。池敏向在闺中,虽聘未嫁,既不曾干政,何谈乱政?尚不曾佐德,何谈败德?此其二。
相者之言,多为媚上,以获资财,何能信之?当年,铁氏付银二十万两求碧落大祭司一纸偈语,诬告父后产下孽胎,不能成人,运阻帝星,故至合江大败┈┈哼!”
云瞳说到此处,怒气难于抑止:““铁氏弄虚作假,违心害人,故自蹈死路。大祭司贪财趋势,搬弄天意,故早绝人间!而本王┈┈元服成礼,封爵拜将,正将这因果报应看的分明!”
她声音陡然拔高,吓得众臣一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仅凭流言蜚语,就能滥杀无辜,尔欲置我圣上于何境地?”
“┈┈”祁相张了张口,一句反驳之辞也说不出来。
离凤本低头静默,骤闻此言,只觉心尖被狠狠一撞,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暗自反复念道:紫云瞳┈┈云瞳┈┈
云瞳转脸又对上恭、和二王,冷笑一声:“还有你们┈┈我若不献池敏,你们参我“生异心,萌异志,阴图不轨,大逆不道“!若献池敏,你们又传我”贪权位,弃小星,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献或不献,我都是欺君有罪,身败名裂!呵┈┈你们还想参什么?还想传什么?不必藏着掖着,现在就说个明白,我洗耳恭听!”
和王被她直言不讳的指斥惊住,面上一阵青红变换:“小七你┈┈本王┈┈”
“嘿!”恭王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朝御案恭敬叩首:“臣恭请圣裁!”
高明┈┈李慕暗翘大指:英王咄咄逼人,所驳祁相之语理义俱全,难于答对!恭王却是四两拨千斤,把难题扔给胤皇:你倚为肱股的爱妹,惦着夺你的江山,我们把她不臣之心揭露出来,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于武德帝身上,却见她欠了欠身,和颜悦色的对碧落大祭司言道:“英王方才提及的是前任大祭司,与您无关,有冲撞之处,还请海涵!”
顾崇暗道:她说的句句在理,何谈冲撞?我和道安老僧还不一样,他是世外高人,偶见美才,有感而发!而我干的就是“装神弄鬼,妄言吉凶祸福,四处招摇撞骗”的狗屁差事!想是这般想,话还要冠冕堂皇的说:“多谢圣上抚慰,英王警醒!我忝居此职,神权天授,自当诚惶诚恐,戒贪戒嗔!体上苍好生之德,以慈仁为本,普惠众生!”
咦?李慕暗中瞧了对面一眼:这位大祭司有意思,紫云瞳骂神山多怪,他不仅不驳,还帮着说话,又劝胤皇体上苍好生之德,惠及众生┈┈那就是说莫杀无辜池敏,对天下百姓应当做到一视同仁了┈┈
武德帝自然也听明白了,她颔首致意:“大祭司说的在理!”
云瞳见大祭司还谢自己警示,暗悔莽撞:方才躁急之下,不及分剖,伤了他的脸面,人家以德报怨,胸怀宽广,日后我需得亲去致歉。
“圣上┈┈”顾崇好不容易捞到了说话机会,想借机帮一把离凤:“人之命运,虽生而有定,也存变数。即如行到岔口,择南为正,选北而负,各有遭遇,而终局不同。故天神设卦,只断一时吉凶,以天理繁难,穷通变幻,多此消彼长之势,求尽善尽美不能!此为天道!我观池敏之相,半生多难,既遇贵人,也逢煞星,至于后运如何,尚难预料!欲行推断,需告我生辰八字。”
┈┈呦┈┈李慕眯眼一笑:这位大祭司真不寻常,鬼花招甚多,既在此时送给了胤皇一个台阶下,也埋得了伸手要财的引子,还给自己铺好了“卦象不准,非因己故,而由天道莫测”的后路。有意思,实在有意思。
云瞳也是眸光一亮:重算阿凤命数,这可是个好法子┈┈
谁知不等她附和,武德帝已淡淡拒绝:“天道难窥,窥必损己。若为天下苍生计,大祭司自是责无旁贷。今因一人,无足轻重,岂敢有劳?”
顾崇没话说了,躲在蒙纱里面吹了口气:我从来不窥天道,不损自己,都是按着你们的心思,顺嘴儿胡白。可遇上胤皇这样子的,软硬不吃,心思不定,想要虎口救人,可不容易了。
云瞳颇觉失望,可转念一想:皇姐不信天命,那阿凤之事必定有缓,便朝上叩头道:“圣上圣明,天道难窥,运数无常,岂能当成人间正理?臣今受教,必铭记在心!”
嘿!你真是无孔不入,又来断章取义┈┈武德帝心中微嗤。
“天道难窥,人心可问!”恭王哪肯示弱:“七妹,这一句你可曾铭记?受教之后,何不照做?”
“本王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讲!”云瞳挺起胸膛,反唇相讥:“倒是六姐,该好好问问自心,何以动辄污白为黑,唯恐天下不乱┈┈”
经此一事,她们把矛盾摆到台面上来了,是暂予调和,还是先行放任,抑或使之激化,倒全由朕躬做主┈┈武德帝不动声色的听着她们激辩,心中早已转过多少念头:葛岩此番派人前来,几度生事,就为离间朕与英王,搅乱大胤政局。看来雪璃形势严峻,这位年轻太后分身乏术,想着先绝外患,再定内局。朕该否小小如他之意呢?
之前曾与七妹反复计议,欲打破铁板一块,不使朝内国外诸多势力结成同盟,姐妹间需先假作嫌疑互生,便于引蛇出洞,各个击破。如今池敏一事,可谓契机。七妹拒绝将人献上,被恭王指有异图,震惊四国,惹怒朕躬┈┈朕依祁相之议,处死池敏,对英王小惩大诫,又使其心生怨望┈┈如此一来,各方势力必蠢蠢欲动,这盘棋便整个活起来了┈┈
方想到此,她恰听云瞳指责恭王“唯恐天下不乱”等语,过于激烈,便以密语传音告诫一声:“小七,戏不可演过┈┈”
“我没有做戏┈┈”云瞳回话之后,才惊觉皇姐之意:糟糕!她┈┈真的要杀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