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的女人,走了。也有过一个儿子,死了。我活到现在,又得到了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孤寡老人罢了。”
二爷:“这不是我的大哥。我认识的霍家大郎,绝对不会说这些丧气话。大哥,想想你小时候的抱负理想,你不该是这种状态。就算失意,不忿,难过,也该要重新站起来。”
大爷:“小时候?”他呵呵笑着,眼睛又黑又亮,却是笑出眼泪来,“我曾经敬爱的父亲,他竟然会侮辱无辜女子。我曾经的好弟弟,却可以无视纲常搞□□……我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不要胡说。”二爷脸色变了,“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酒别喝了。”
二爷一把夺过大爷手中酒杯,重重搁在一旁。
大爷还没怎么醉,清醒得很。他望着二爷,认真道:“怎么,你不相信?”
他一字一句认真说:“当年我随父亲去润州,回来后,与父亲关系日渐疏远。想来,你还记得此事吧?当时你跟老三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顾及他老人家的面子,也顾及母亲的情绪,所以没说。”
“可如今,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想我不得不说了。”
他根本没给二爷阻止的机会:“老三媳妇的外祖一家,如今也住在京城,你是知道的吧?老三媳妇的那个母亲,听说有些疯傻,想来二弟应该也有所耳闻。”
“但是你可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疯了的吗?”
二爷聪明,其实已经猜测到了,但是他不敢相信。
“好了,你别说了。”二爷压抑着嗓子制止。
大爷却笑:“你也别欺骗自己了,你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177章
二爷面色煞白, 面露青筋。
“我相信父亲的人品, 我不信他会做出那么混账的事情来。”二爷语气坚定态度坚决,根本不给大爷反驳自己的机会, “当年的事情,想来是大哥你误解了父亲。”
大爷觉得失望至极, 觉得他们这些自欺欺人的人都特别可笑。
于是,他也不再争辩什么,只说:“既然你们愿意用一个谎言来哄骗自己、让自己下半辈子过得安心, 那我,也委实没什么好说的了。”大爷摇摇晃晃站起来,颇为豪情万丈道, “二弟,今儿这顿酒,为兄谢了。”
说罢就抱着一坛子酒要走,二爷起身道:“天色晚了,大哥还是早点回去歇着。这酒,不酌怡情, 多喝伤身。”
大爷没说话,只在门外留给二爷一个寂寥的背影。他抬起手来, 重重朝二爷挥了挥。
大爷走后,二爷重重坐了回去。
许氏又端了新炒的菜来, 见屋里只二爷一人了, 她好奇问:“大哥人呢?”
“回去了。”二爷不走心的敷衍回了一句。
许氏察言观色, 觉得自己夫君情绪不对劲, 立即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二爷这才抬眸看了眼妻子:“别瞎说。”
许氏挨着二爷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撇了撇嘴说:“亏得人家忙了大半天,这真是一筷子菜都没动。人家高高兴兴忙前忙后的,这都白忙活了。”
想想又觉得不甘心,于是亲自夹了几筷子菜搁在二爷面前:“表哥,你吃一点吧。”
不是二爷不赏脸,是实在吃不下去。
他目光在面前盘子里的菜上一掠而过,而后认真看向妻子道:“你也不必亲自下厨,若是有空,好好陪着两个孩子就行。这些粗活,自有下人们去做。”
二夫人没看破二爷话外之意,当真以为二爷这么说完全就是心疼自己,于是颇有些激动道:“就知道表哥心疼我。”她一把抱住二爷胳膊,靠了过去,“表哥疼我,我也疼表哥。你放心,再苦再累,我也不怕的,我只怕表哥不理我。”如今说这些娇滴滴的肉麻的话,许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驾轻就熟,“恩恩爱爱的,才是一家人嘛。”
二爷身子没动,只是轻轻阖上了双眼,颇有些无奈的意思。
二夫人见二爷身子没动,以为他向自己妥协了,于是偷偷笑了几下,继而变本加厉,朝着二爷下三路探去。二爷吃过亏上过当,早戒备着呢,这回二夫人手还没探去,就被二爷截住了。
二爷目光清冷:“闹够了吗?”
二夫人却是不怕,只厚着脸皮说:“没有闹够!表哥,你不想吗?”
说罢,就急吼吼将二爷扑倒。
偏二爷今儿没有心情跟她胡闹,直接将人推开说:“再闹,罚你抄一千遍经文。”
“为什么?”二夫人不明白,“之前不是好好的?你前几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二爷耐着性子道:“你先去陪两个孩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说真的?”二夫人也来了脾气。
“真的。”二爷认真严肃。
二夫人“嗖”的一下起身,飞快走出去,甩手就“啪”一声将门关上了。
徒留二爷一人呆在屋内,后面想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解释。
第二日一大早,依旧是大雪的天儿。苏棠才安置妥当府上一应事宜,正准备出发去伊人堂呢,下人来报说二夫人来了。
丫鬟才通报完,二夫人就急匆匆冲了进来。
苏棠只能解下刚刚系好的披风解下,走过去问:“二嫂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怎么这般丧着张脸……又跟二爷吵架啦?”
二夫人才要气呼呼说出口,瞥见屋里站着的两个丫头后,她又及时闭嘴了。
“你们先下去吧。”苏棠打发她们走。
见丫头们都下去了,二夫人这才说:“你说他什么意思嘛,明明已经好了,却还对我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我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他却根本不当做一回事儿,想想我就生气。”
苏棠笑了笑,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别气了,喝口热水润润嗓子吧。”
许氏接过,仰头喝了。
苏棠说:“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不知道二嫂听过没?”
“你什么意思?”
苏棠说:“‘过犹不及’的意思就是,有些时候事情过得太过,反而也不好。我从前教你对二爷服软,使出浑身功夫来对二爷温柔攻势,你觉得有效果,于是就变本加厉。但女人也得有自尊嘛,该软则软,该硬则硬,要软硬兼施才行。你软得已经够了,接下来,也该改变招数了。”
许氏双眼亮晶晶:“你有法子?”
苏棠一副十分自信的模样:“当然。”
许氏:“那你说说看。”
苏棠:“既然这回吵架了,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吵到底,也借此改变一下套路。干脆这些日子你都不要理他,冷着他一段日子。但是在这段日子里,除了冷着他以外,别的一应照常。”
“他习惯了你围着他转,忽然一下子不围着他转了,他心里肯定会反思。只要他开始反思了,说明已经把你放在心里了。若他觉得你这样他反而是松了口气,巴不得你这样,那……”苏棠有些不忍心说,但还是说了出来道,“那你可真够惨的,说明他心里压根就没有你。”
许氏又气又怒,同时还有些较劲的意思。
手使劲绞着衣裳绸带,许氏说:“行!就按着你说的办。我就不信了,谁能替代得了我的好,除非他纳妾。”
“那万一就真的纳妾了呢?”苏棠故意说得十分严重,“万一就纳了个温柔体贴身软貌美的,还能红袖添香,你说,你怎么办。”
“他敢!”许氏彻底怒了,“我……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敢勾引爷,我打断她的腿。当谁都是曾经的大嫂黄氏吗?”
提起黄氏来,苏棠眉眼间笑意褪去了些,她说:“你不是大嫂,二爷也不是大爷。所以,你们的日子会截然不同。”
许氏也挺替黄氏不值的:“也怪她自己脾气太好了,这种荒唐的事儿,当初就不该同意。”
苏棠:“她可不是你,你在娘家得父母兄姐百般疼宠,在霍家,又有老夫人替你撑腰,可她有什么?她在娘家就不得宠,以为自己嫁来霍家就能过好日子了,她又怎么能猜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地狱等着她,比从前那个有过之无不及。大嫂她命苦啊,投错了胎,遇人不淑,最后还年纪轻轻的就摔落悬崖摔死了……只希望,她脱胎换骨后,可以过得好一些。”
许氏倒是不否认苏棠的话。
苏棠该说的都说了,也没空跟她瞎扯了,只说:“我还得去铺子里,你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许氏说。
苏棠大惊:“你跟我去做什么?”她坚决不同意,“我可告诉你,老夫人是你姑母,可不是我姑母,她可以对你手下留情,但绝不会对我手下留情,你可别害我。你没得她老人家同意,不能出这个门。”
“那你怎么能出去?”许氏毫不留情面质问。
苏棠得意道:“我家爷恩准的呀,有本事,你也去你家爷跟前讨个恩准去。”
说罢,还拿袖子甩了许氏脸一下,故意气她。
许氏站在原处不动,咬牙切齿:“我就不该这么问。”
又说:“还是输在了男人身上。”
苏棠已经走了,许氏想了想,决定照苏棠方才说的去做。所以,回去了后,还真晾着二爷了。
二爷这些日子也有心事,一时倒是没把二夫人的异常放在眼里。那日大爷的话犹若在耳,二爷寻了个空,来静轩阁找了自己弟弟。
“大哥对我说的那些话,你是相信了吗?”二爷直接问。
霍令俨略顿一瞬,才阖上手中握着的书来,坐直了身子道:“他也对你说了?”
二爷说:“嗯。”又道,“你是不是还派人去润州查了?”
“是去查了。”霍令俨不否认。
二爷道:“你就不该去查。”
霍令俨说:“二哥没有身在其中,自然会这样说。当真正事情关乎到自己的时候,谁都会在意、担心、害怕。”
二爷:“现在又怎么样呢?查了,知道了结果,事情解决了吗?你这样做,反倒是让弟妹跟着你一起担心。你骗她说不是,她那么聪明,你以为她真的会察觉不出什么吗?”
霍令俨沉默。
二爷皱着眉头,又说:“那件事情,我还记得。当年大哥为了此事与父亲争吵,我记得,父亲并没有承认。只是可能大哥看到了什么,就想当然以为是真的,但事情真相具体是什么样的,你我谁都不知道。”
“父亲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如今想查出真相来,就只有弟妹的娘恢复清醒的意识,问问她自己。”
“你查的那些,未必是真的。若是梅氏自己亲口说出当年侮辱她的人是父亲,我才算信上几分。但是老三,我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霍令俨黑峻峻的目光转了转去,明显是听进去了。
第178章
霍令俨是局中人, 而这种事情牵扯到妻子苏氏, 于他来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 他自然会在意,关心。一旦过分在意了, 难免不会自乱阵脚。
而二爷不一样,二爷是局外人,此事与他干系不大, 而他又十分敬重自己父亲,所以他当然是不会轻易相信了任何人的话。
他相信自己父亲的人品,知道他不是那种外头会花天酒地胡来的人。但, 保不齐也有遭人暗算的可能。此番之所以这般坚定的说这些话,自然也是安慰自己弟弟。
他一早便分析过,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这个弟弟是不可能放弃弟妹的。既然不论发生什么老三夫妻都会选择并肩携手走下去,那么,不如让他们过得快乐一些。
而这份快乐, 既是一种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只有他这个素日看起来十分靠谱的兄长可以给。
二爷心善, 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会做。
虽则理智上有一点点担忧, 但在感情上, 他还是完全无条件信任自己父亲的。
霍令俨点头, 感激道:“二哥今日一番话, 小弟定会铭记在心。”
二爷道:“你是关心则乱,会有这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的。不过,你暗地里派人去润州,这事儿是不是忠王府的人也知道?你虽暗杀了忠王府的那几个人暗卫,但也正是如此,忠王心中会更加怀疑。他会以为你心虚,以为润州有什么事情是你的软肋,他想搞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还有,忠王为人阴险狡诈,十分歹毒,他暗地里的为人比面上看起来更加阴冷,你要小心才是。”二爷提醒。
霍令俨自然知道此事,于是点头说:“我明白。”
“忠王这个人,从小便喜欢耍阴招,喜欢攀比,喜欢争权夺势。比起其他皇子来,他应该更恨咱们霍家兄弟。”
可以说,皇家如今的几位殿下,就没有不恨霍家兄弟的。下头几个小的不是同龄人,所以算不上。但是,诚王忠王齐王赵王几个,却是心中多多少少还是在意的。
问题的根源,还是得回溯到当年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几位殿下还是东宫的王子,当时今上虽则被立为太子多年,但是明显十三王更得宠。
而在朝中,也是不在少数的人暗中支持十三王的。
东宫不得宠,更何况东宫的王子们了。当年与霍家三兄弟相比,东宫几位王子的确是比较不得志。
而太上皇,也是明显更喜欢霍家兄弟。早朝的时候,太上皇也是常常把霍氏兄弟挂在嘴边,说霍氏兄弟才是诸位皇亲贵胄的楷模。
其实当时也不怪他老人家,老人家人老了,不如年轻的时候精明了,常常说话行事全凭喜好不顾虑他人心情……这是人之常情。但最重要的一点,也的确是霍家兄弟太优秀,太得老人家心了。
偏那时候东宫抑郁不得志,一群王子更是得其父教诲,藏匿锋芒,不让人前显摆。再一对比,就更显得几位王子平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