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怂且甜——许乘月
时间:2019-02-23 12:03:40

  “姑母与贞姨,怎么同姑父谈的?”徐静书想起上次小六儿来时说过“府里吵”,想来意思就是父王与两位母亲有争执。
  赵澈叹气:“两位母亲翻出女伶这件事威胁他,还请动了丞相孟渊渟,以私人身份对他进行劝说,分析利弊,最终要求他自己去向皇伯父请圣谕,仿前朝古例,提前将爵位‘禅让’给我。”
  必须说,这是个很惊世骇俗的提议。“王父尚在而世子袭爵”之事,翻开几千年朝史,总共都只有三个古远先例。
  但为了全家的长远计,这大概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毕竟只要赵诚锐还是信王殿下一天,他就总有可能乱来,谁也说不准他将来到底还会做什么。
  “他不会同意吧?”徐静书咽了咽口水,心中颇受冲击。
  “他同意了,”赵澈喉头滚了滚,紧闭的双眼睫毛颤得厉害,“但他有两个要求。”
  “什么要求?”
  “一是信王府府库由他全部搬去钦州。”
  这个要求赵澈半点不觉为难。徐蝉、孟贞也根本不在乎,一口就同意了。
  “二是,他要我……先成亲。”
 
 
第八十一章 
  虽在信王府生活了四、五年,但徐静书与姑父赵诚锐接触非常少。
  毕竟赵诚锐那个人连自己亲生儿女都不太管, 哪有闲工夫搭理妻子母家前来投亲的远房侄女。
  所以她对赵诚锐的了解不算多。
  “王父尚在而世子袭爵”, 这种事虽有那么几桩古例,但实在是少见到惊世骇俗。赵诚锐竟痛快答应了, 这事本来就很奇怪。
  更奇怪的事他提出的两个条件。
  搬空府库回钦州养老这种事就不说了,他挥霍惯的, 许是怕赵澈袭爵后会在用度上掣肘他。
  可让赵澈得先成亲,他才肯去请圣谕“禅爵”,这真的很莫名其妙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徐静书缓缓抬起头, 看向对面仍旧闭着眼的赵澈。“他为什么会痛快答应?又为什么会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
  赵澈苦涩哼笑:“你以为他是真愿意走?”
  要彻底解决赵诚锐这个“全家人的大坑”, 赵澈身为人子实在不方便在明面上有什么动作, 终究需得他的伴侣站出来才行。
  而徐蝉拿赵诚锐是没有法子的,最终还是侧妃孟贞请动自己的母家伯父孟渊渟去与赵诚锐谈这件事。
  孟贞此次是彻底豁出去了。因为这是在明明白白向赵诚锐表明丞相孟渊渟极其背后“安平孟氏”在这件事上的立场, 这对赵诚锐是极大的威压。
  别看赵诚锐是堂堂信王殿下, 而孟渊渟只是丞相, 事情若真闹到撕破脸的地步, 武德帝最终会站赵诚锐这个异母弟弟, 还是站孟渊渟那个“外人”,即便愚蠢如赵诚锐都是想得明白的。
  “他自己心里有数。这几十年来,他只是个依附在兄长羽翼下无所事事的米虫幼弟, 而孟渊渟及‘安平孟氏’这个近千年传承的世家大族, 却在追随他的兄长从异族手中收复沦陷的山河。”
  孟氏是武德帝的心腹,丞相孟渊渟更是他□□治国的左膀右臂。当初武德帝之所以替赵诚锐挑中孟贞这个侧妃,一则是为拉抬孟氏地位, 二则也是为在必要时借孟氏之手来敲打他。
  所以对赵诚锐来说,既孟渊渟敢亲自与他谈这件事,就意味着孟渊渟有绝对把握善后。若他强硬拒绝,双方撕破脸,孟渊渟绝对有后手在此事上得到武德帝的支持。
  “所以他表面上对孟相的告诫与提议全盘接受,却想出了拖延的法子。他先提出要搬空府库,以为两位母亲不会答应,但两位母亲与我商量后答应了他这个要求。”
  夕阳从雕花小窗斜斜而入,沿着赵澈的侧脸线条描出华丽线条。
  他像是在逃避什么似地,转头看向窗景,却又小心翼翼伸出手,将徐静书的两手收进掌心。
  “他觉得你不会立刻就有想要议亲的姑娘,所以才又想出让你必须先成亲这个条件。如此一来,又可再拖,”徐静书终于有些明白了,“他没有否决、抗拒,而是提出交换条件,明面上就显得是接受了孟相的劝诫与建议,给了孟相天大的颜面。而事后因他提出的条件没有实现导致他不能如约离开,孟相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赵澈一径扭脸望着花窗外,以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嗯。”
  赵诚锐以“慈父心肠”的嘴脸告知孟渊渟,若没能看着长子成婚,实在不放心将府中重担托付给他。
  这种理由,但凡了解赵诚锐这些年是个什么德行的人,都明白他不过是在鬼扯耍花腔。偏他这话在情理上又站得住脚,只能认下他这条件。
  “毕竟信王府世子大婚,按常理就算仪程再仓促从简,光筹备也少不得要花三五个月,”徐静书看着赵澈的侧脸,嗓音发木,“他了解贞姨的性子,知她这次是很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搬出孟家与他闹到这样的地步。”
  十几年都柔和贞静、逆来顺受的人,突然如此强硬将事情做到如此决绝的程度,其实就像输急眼的赌徒突然压上最后的筹码。
  性格使然,她这种勇气、决心与底气是瞬霎爆发,没法子持久缠斗的。
  所以赵诚锐祭出了拖字诀,盘算着孟贞必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事拖下去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这大概是赵诚锐此生与人博弈的智慧巅峰,正中要害。
  *****
  “那,若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找别人……”
  徐静书的话还没问完,赵澈就忽地发了狠似地,握着她的手腕送到唇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上去。
  眼里有气,更有浓烈的警告。
  “松手……口!松口!”
  徐静书面红耳赤地想将手抽回来,哪知他咬住就不放,眼神还渐渐委屈起来,眼尾都开始泛红了。
  “好好好,没、没有别人,没有,我知道了。你、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求你松口,我我我重新组织措辞再问一遍。”徐静书连声告饶后,可怜兮兮咬着唇觑他。
  得了她糯糯颤声的认错求饶,赵澈这才放过她,轻哼了一声。
  徐静书忙不迭将两手都藏到身后去,低头鼓了鼓腮,腹诽道:突然“狗上身”吗?一言不合就咬人。
  赵澈深深吐纳好几口长气,稍许平复了满心翻滚的躁郁,这才沉声开口:“没要逼你什么。成婚这种事,不该是在这样逼不得已的形势下做决定。”
  他的兔子小姑娘,原本值得他以最最低眉顺目的姿态捧上一颗心,用最缠绵动人的情话求着哄着,来谈婚嫁之事。
  不该是在如今这样形势所迫、利弊衡量的局面下,被迫做出决定。
  赵澈勉强笑笑,垂下眼眸,故作轻松道:“其实,若不能提前袭爵,我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也没碍多大事。”
  *****
  这个人,一直都护着她,从来不愿勉强她任何事。
  徐静书眼眶有些发烫了:“没碍多大事才怪,我又不是傻的。”
  孟贞并不是一个随时都能有勇气与赵诚锐正面相抗的人。这次她好不容易走到如此决绝的地步,是彻底解决赵诚锐这个隐患的最好机会。若错过了这次,怕就只能等到赵诚锐百年之后了。
  而在这漫长等待中,信王府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全得提心吊胆。
  “眼下权柄重心逐渐转往储君手中,将来的局面会与如今全然不同。
  储君要的是更为清明的全新局面。眼下因人情考量、血缘羁绊甚至功勋情面及前朝遗留而被折中容忍的陈腐积弊,将来到了储君手里,都是需要彻底清扫的污垢。如今皇帝陛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许多事事,到储君执政时会很容易被拖出来杀鸡儆猴。”
  这一个多月的御史可不是白当的,徐静书的视野比从前开阔许多。
  赵诚锐既无过往功业傍身,又没什么担事的才能,鬼知道他往后会不会突然作妖惹出祸,牵连全家人都是有可能的。
  之前与绣瑶班那个有妇之夫私通不就是?若被坐实通奸罪,信王府所有人都别想抬起头来。他胡天海地从来只管自己纵心任性,根本不会考虑对孩子们的前程会有多大影响。
  对他这样毫无作为又通身恶习的宗亲王爵,将来只要出错落到储君手中,绝对会被毫不犹豫地碾碎。如若能早些将信王府从他手中接过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藏进他的衣襟里,闷声问道:“只要你成婚了,他就一定会让你袭爵然后回钦州去,是吗?”
  赵澈淡淡“嗯”了一声。
  “我是不是很可恶?”有泪沁出徐静书的眼角,慢慢沾湿他的春袍衣襟,“明知道该痛快答应的,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对大家都好。”
  赵澈拥进她,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满眼全是痛:“唯独对你不好。”
  “你容我再想想。过两日我再答复你,好吗?”
  “算了,别想了。是我的错,没沉住气。这事原本不该告诉你的,”赵澈轻抚她的后脑勺,歉意安抚,“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
  关于“成婚”这件事,徐静书从未想过是和别人。
  与赵澈成婚,她自是愿意的。但不该是这个时候。
  她一直以来坚持得有自己的小宅子再议婚嫁之事,并非莫名其妙的别扭矫情。
  “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宅子”,那就意味着她已多少有所作为,有了自己的立身之本。那才是堂堂正正议婚的底气。可现下她只是个最末等的小御史,这时议婚,莫说旁人,她自己都觉这实在是攀附了。
  更棘手的一点是,若这时与赵澈议婚,她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要过自己心里这道坎那么简单。
  翌日下午散值时,徐静书拉住了沐青霓,约她一道去喝酒。
  沐青霓虽很惊讶,却也非常高兴:“成,今日换我请你!就去城西那家馔玉楼吧,听说他家的梅花酿很不错。”
  说着便喊住申俊与罗真。
  罗真有些歉意:“老家有亲戚进京来探望我了,我得去客栈会会。”
  最终便只徐静书、沐青霓与申俊三人一道去。
  问掌柜的要了二楼背街的一间雅阁,三人便就着酒菜聊些闲话。
  “听说了么?昨日下午,长庆公主竟单独到皇帝陛下面前‘自首’了!”沐青霓放下酒盏,眉开眼笑。
  “自首什么事?”徐静书茫然问道。
  申俊点点头:“下朝回督查院后我不是去记档房取卷宗么?正好听到有几个前辈同僚在谈论。说是那桩‘后院杀人案’就出在长庆公主府,动手的是长庆公主的侧郎楚晖。”
  两位同僚的消息如此灵通,让一头雾水的徐静书瞪大了眼。今日当值时她脑中混混沌沌,一直在考虑着该不该同意与赵澈成亲的事,根本没留心旁的消息。
  “全城搜宅诶!怕是吓得她睡不着。她在被查出来之前自首,将楚侧郎丢出来弃车保帅,那还有机会勉强将她自己摘出来点儿,还算没有顽抗到底。”沐青霓发表完见解,美滋滋又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徐静书有些不解:“这事都出了一两个月了,长庆公主为什么偏偏在这时自首?”
  “大约原以为能将消息瞒下来,却没曾想皇帝陛下最终同意了全城搜宅,”申俊想了想,补充道,“据说她府中还逃出了一个人证。说起来也怪,这人之前不知藏身何处,长庆公主府寻他许久都没抓住,昨日他却忽然冲进了大理寺府衙喊冤。”
  “可不是?这人一现身,长庆公主立刻坐不住了,赶忙向皇帝陛下自首请罪,还主动将楚侧郎交给大理寺审讯,”沐青霓摇了摇头,“啧不见棺材不掉泪。”
  徐静书立刻明白,这人证只怕就是当初赵澈从司空台偷偷带上泉山的那位了。
  想必成王赵昂在泉山与他当面谈过,确认了消息的真伪,甚至见过这人手上的什么证据。于是储君与成王就设法将他保护起来。
  如此看来,储君原本也是想给自家姑母留点余地的。若长庆公主能在事发之初就报官,或是早一点自首,储君大约不会让这人证出面,那样的话长庆公主不必担个包庇罪。
  死倔撑到最后一刻,人证被推出来亮了相才去自首,无论怎么说,宗正寺卿的官职是保不住了。
  “嗨,都散值了怎么还聊这些?真是,”沐青霓豪气地挥了挥手,“诶,静书,你今日怎么想起要约我们喝酒了?有心事?我看你一整天都恍兮惚兮的。”
  “也没什么事,”徐静书端起酒盏抿了小口,皱起脸顿了片刻,“那个,我有一个朋友啊,问了我个很古怪的问题。我想破头也不知该怎么办,就想问问你们。”
  “什么朋友?什么事?说说看啊。”沐青霓一手端着酒盏,兴致勃勃地望着她。
  申俊也认真地看着她,静候下文。
  “哦,就我书院的同窗,也是今年考官的,如今在光禄府试俸,”徐静书胡乱编了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她想等御史台的职缺,但是遇到个难题。她有个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似乎是个……宗亲?她就是问我,若她与这人成婚了,那还能在御史台任职吗?”
  “为什么不能?”申俊茫茫然,“律法典章里没哪条说御史台官员不能与宗亲成婚啊。”
  沐青霓却摇摇头,皱眉:“哪一家宗亲?郡王?郡主?县主?县君?”
  徐静书道:“她也没同我说太细,不太清楚具体是哪位。”
  “噫,这样就不好说了,”沐青霓随手拿起筷子一敲碗边,认真分析道,“若对方是个家主不担朝职的宗亲,那就没大碍;若对方的家主担着朝职,那就得看家主在朝中大概是个什么位置。”
  不止徐静书满眼疑惑,旁侧的申俊也是一头雾水。
  这不怪他俩,有些事是台面下不成文的规矩,他俩不知道很正常。
  沐青霓娓娓道:“三法司官员最忌在政见之争中有预判立场。若伴侣的家主,甚至伴侣本人在朝中位高权重,三法司挑人的时候就不太会挑这种。避嫌嘛,你们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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