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连连点头。
下了车，看着不算太冷清的地儿，林微顺着记忆中的地址走去。
这是林老给她的地址，她当时记在一张纸上，后来这张纸不知道放哪儿去了，便没找到。
好在默背了几遍，又一笔一划地写在纸上，算是记忆比较深刻的，所以，现在找起来也不算太难。
有些热心人见她似乎在找什么，还开口问了。
林微没觉得需要保密，把自己记忆中的地址报了一遍，然后又报了人名儿。
“这个老师傅不在这边住了，他儿子工作换地方了，他也跟着去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脸同情地说道，“这老头是个命不太好的。他师弟就牛气了，去了港城呢！不过这两家也早不来往了，不然，唉，人跟人不能比啊。”
师兄多灾多难，师弟倒是好命！
林微笑笑，没有应和，而是礼貌问道：“那您知道这家人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老太太摆摆手，“这老头平时不怎么跟人往来，脾气怪得很。走的时候也静悄悄的，没跟任何人告别。这地儿的人，估计没一个知道的。”
林微愣了愣，捏了捏有点儿冰的指尖，说了感谢的话，不死心地去往原住址走。
第1239章 碰上熟人之后
那些年月里，文明礼乐崩坏，自然灾害严重，多少有本事的人死于折磨，或是精神，或是身体，能挨下来活到现在的，不多！
林老是个十分爱才的人，只要是他知道的，品行不错的人，他都愿意给他们找条别的路子，让他们生活好一些。
吃饱穿暖这是最基本的，但那个岁月挨下来的人，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想去看病，没工作或者没有退休金，只能自费。
而这个年月，去医院看病无疑是个烧钱且可能是个无底洞的行为。
早在她生产之前，林老就有提过这个人，说起他的时候满是遗憾叹息。
这人以前有多惊才绝艳，现在就有多厌世恐惧人群。可这样的人，心里再怎么样，也有着本能的坚持和刻在骨子里的原则。
即便是不与人交往，但做事儿准则还在。
所以，林老跟他说过怎么跟这个老师傅打交道。
如今，她却连人都找不到了。
林微站在一处院门口，看着里面挤挤挨挨的样子，听着小孩儿的笑闹声，大人呵斥及不耐烦的声音，忽然有些恍惚。
她仿佛是时间长河中暂时停驻的一颗微尘，就那么看着时代洪流在她面前飞逝而过，而她却奈何不了，也阻挡不了这些东西。
何其渺小！
突然，一声声嘶力竭地哭喊声打破了林微这一瞬间的愣怔。
她抬眼去看，却有些怔住。
张军媳妇儿？
再往下看，正是一个小女孩儿，看那样子，也就一两岁的模样。
这是张军媳妇儿怀的那个孩子？
只是小女孩儿满脸都是不正常的红晕，像是生病了……
“哭哭哭！哭什么哭！给你买了药，不吃也就罢了，还敢给我弄洒？干脆你就烧死算了！”
张军媳妇儿挺着大肚子，怒目而视，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嫌弃。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小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就要昏过去。
“要什么要？你爸不要你的！”
张军媳妇儿听见小女孩儿的哭喊，顿时火起，“就他一个残废，养活俩病着的爹娘，再加一个你哥，你以为他还能养得活你？跟着他，看你以后怎么嫁出去！”
“我要爸爸……”小女孩儿哭声渐弱，小身子被张军媳妇儿晃得如风中落叶，没个着力点儿。
“你爸爸说了，让你跟着我，好以后找个婆家，你不想跟着我，那就去找你爸！爱哪儿哪儿！”
张军媳妇儿说完，托着腰就往屋子里走，全然不顾小女孩儿的现在的情状。
林微忍了几忍，终于还是开口，“她病了，你不带她去医院吗？”
小孩子要是烧成脑炎肺炎，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活下来的也可能废了。
张军媳妇儿闻言顿了顿，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微，眯了眯眼，“你呀！呵！”
说完，头一昂，直接进屋里去了。
张军媳妇儿本就长得不错，如今却变了很多，长发弄得有些卷，脸上抹了粉，描了眉，擦了口红，看起来颇有些电影里摩登女郎的感觉。
只是眼神却不如以往温婉。
林微走进来，对门内的张军媳妇儿确认道，“她是张军的女儿？”
屋内“哼”了一声，再没反应。
林微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儿，叩了叩门，“我带她去看病，你若是不想要她，我会请张军过来带她走。”
听了一会儿，没见里面说话，林微走到小女孩儿面前，俯身抱起她，“等你吃了药，病好了，我带你找爸爸。”
才抱起小女孩儿，就见张军媳妇儿冷笑着开了门，托着腰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冷言冷语道，“呵，装好人呐？”
当年服装发饰生意就是因为她，张军才百般阻拦！
林微笑笑，没说话，抱着小孩儿往外走。
“偷小孩啦！”
张军媳妇儿见林微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微也只是一愣，稍后便带着小女孩儿往外走，根本不管张军媳妇儿说什么，喊什么。
直到有人在她面前挡住她，林微才抬眼看去。
挡着她的是个大小伙子，一见林微那双微褐透澈的眼睛盯着他，顿时红了脸。
“你，你……”
旁边人见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顿时哄笑出声，“人贩子就是人贩子，再怎么好看也是人贩子！”
世人多爱看热闹，也多有想起哄赚便宜的。
一些看着像不良青年的人哄笑着往她这边来，嘴里说着要抓人贩子，眼睛却滴溜溜地往她身上瞄。
林微看着眼前害羞的大小伙子，指了指怀里的孩子，“她病了，再不治可能会脑炎或者肺炎。”
说着，再冷冷一指张军媳妇儿，“而她，不会带孩子去医院看病。”
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个小流氓，林微把小女孩儿一把塞进这人怀里，然后拉开挎包，把夹层里的那把匕首拿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冷静地看着他们：“一起来吗？”
之前唐慎教过她几招致命致伤的招数，不多，三四招而已。
后来他休假在家，也会自己练上几遍，她看多了，多少也记得一些。
现在要试试的话，似乎也不会是败局。
一见她的架势，几个人唬了一跳，朝着旁边围观的人喊道：“她是人贩子，同志们一起上，抓住了送公安局去！”
围观的人：“……”
又不是傻子！
眼前，任谁都能看出来那女孩儿烧的不轻。
见旁边的人没有跟着他们起哄上前，几个小流氓胡哨一声，跑了！
林微转身面对刚才拦住她的年轻男人，“你们可以挑两个人跟我一起去医院，公交车费自理，饭费自理。”
这话一说，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后便有人离开。
到了最后，便只剩眼前的年轻男人，和一个看起来有些沧桑的老头。
“我们俩跟你一起去吧。”
老头弹了弹烟灰，把报纸卷的烟吸完最后一口，放在脚下踩灭，回头看了一眼张军媳妇儿，这才慢慢说道。
他跟张军媳妇儿是一个院子里的住户。
车上，林微买了三个人的票。
第1240章 安排
见林微如此，年轻小伙儿和老头都愣了一下。
他们还以为她之前说的车费自付是真的……
林微没有看他们两个，而是盯着小女孩儿的反应。
那小女孩儿浑身发软，眼睛也有点翻白，呼出去的气儿都烫的厉害。
“小孩儿烧成这样了才去医院，你是怎么当家长的！”
他们上了车，售票员才看清情况，眉毛一拧，训斥道，“现在小孩儿脑炎肺炎严重的都救不回来，就是救回来了，后遗症……”
说到一半，她瞪大眼睛看着林微怀里的孩子，赶紧冲司机道：“师傅！就近找个医院，这孩子烧晕了！赶紧地！”
林微被训斥，条件反射地去看售票员，结果才抬起来头，就听见售票员的大喊，赶紧又低头，就见小女孩儿闭着眼睛人事不知的模样。
接着身上一热，一股尿骚味伴随着屎尿味弥漫开来。
林微心里一阵缩紧，没在乎身上这些东西，只是手足无措到心悸。
她从来没见过发烧烧到这样情况的！
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却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烧到失禁，大抵是……
“有酒吗？”
林微猛地抬头，冲车上的人喊道，“我照价买！”
公交车上，谁还能带着酒？
见大家摇头，林微着急不已，“水呢？有水吗？”
终究是可以散热的东西，不如酒，但也可以应急。
可是，水也没人带！
正着急着，就听见司机师傅在前头喊，“快！做好准备，两分钟后下车。”
司机话刚落地，就见年轻小伙儿抱走林微怀里的小女孩儿，也不管那味儿有多难闻，绷着脸道：“我跑得快！”
“先到急诊！”林微急忙叮嘱，“等进了医院你只管往急诊跑，医药费之类的流程我来走！”
话音落地，就听见刹车声。
车门一开，年轻小伙儿一下子跳下去，抱着孩子拔腿就往医院跑。
有个对这医院比较熟悉的，也跳下来给他指路。
林微和老头跟在后面跑。
到了医院，年轻小伙儿已经不见了踪影，林微跑去挂号窗口问，就听收费人员道，“已经送去急诊治疗了，你过来把费用交了。”
说着，还给了一本病历本。
林微看着上面的空格犯了难，仔细回想着，才把出生年月按照大致时间给填了，至于其他，她干脆就填了自己的信息。
交了钱，林微就见之前那个引路的人朝她走过来。
“正在降温，人医生问小孩儿多大了，烧了几天，还有其他什么症状……”
林微愣了一下，对此几乎没什么了解的，正想着怎么跟张军联系上，让他过来呢，就听见之前跟来的老头说道，“我去喊这闺女的妈。”
说着，扭头就走。
林微没有阻拦，而是跟道路的这个人赶紧过去医生那里。
“这是病历本，其他我并不清楚。”一进门，林微立即把病历本递过去，“您要是问，大概要等一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
这司机是临时变道儿，才把他们送到医院的，换成往常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你不是病人家属？”
林微扯扯嘴角：“算是姑姑。”
她喊张军大哥，喊张军媳妇儿嫂子，这孩子可不就得喊她姑姑？
“算是？”
“大夫，您别揪在这儿。只管安心给孩子看病就好，钱不是问题！只要你们尽力，如果后续出了什么问题，我来担着。”
这会儿到了医院，林微才稍微放松一些。一放松，顿觉身上被尿浸湿的地方有些冷冷的粘腻感。
她微微动了动，但主要关注点还是在医生身上。
“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们医生该做的。但你，还是通知一下家长吧。”
医生说着，顿了顿，“这孩子烧的太厉害了，现在不确定是否会有后遗症。”
“命救回来了？”听医生这么说，林微一下子揪住关键点。
“你们送来的及时，我们这边儿药也齐全，这孩子也没过敏现象，应该是生命无碍。只是——”
林微懂他未尽的意思，摆摆手，“这些等孩子的家长过来了再说。”
林微说着，写了个地址递给年轻小伙儿，本想要他给唐慎，让唐慎去找一下张军，可想想还不知道自家公公要带唐慎去哪儿，便沉吟了一下，对上年轻小伙儿的视线，“麻烦去这个地方喊一下张军。弓长张，军人的军。”
说着，又加了一句：“他一只胳膊断了半截，你去那边一问就能找到。”
那年轻小伙儿顿了一下，看着她着急的眼神，点点头，“你放心吧，指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这是往返车费，麻烦了。”
见年轻小伙儿不愿意收，林微硬塞给他，“有很长一段距离，你拿着吧，用不完再给我？”
“嗯。”
等年轻人一走，这边便只剩下了林微和刚才那个指路的中年男人。
“谢谢您了。”
中年男人一副敦厚的老实人模样，闻言笑笑，“不客气。你要是没什么事儿，那我就走了。”
“麻烦您了。”林微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从挎包里拿出来之前塞的七八块奶糖递过去，“我平时不吃这个，见了孩子就给几个。这还剩一些，您带给孩子甜甜嘴儿。”
中年男人本要拒绝，见林微言辞恳切，只好收下来。
等带路的中年大叔一走，这边就只剩下了林微。
看着病房里依旧小脸通红，但已经不惊悸的张军女儿，林微松了口气。
只是她自己身上这样湿嗒嗒的，着实难受……
身边没有其他人，她只能忍着。
过了一会儿，倒是有个过来测量体温的小护士看出她的不自在，试探着问林微，“我这边有一身备用的衣服还没穿过，你要不要先换了？只是没你身上的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