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子清澈透亮，闫豫凡甚至可以从里头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些难堪，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说：“你觉得不好，以前我会注意的。”
“现在就开始吧。”肖柒柒低低说道，“我要去拍照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语罢，她甚至没有看闫豫凡的表情，匆匆便跑开了。
她感觉到闫豫凡的视线一直看着她，这让她更心酸了。
肖柒柒小跑至吊脚楼后头才停止，靠在后面木墙上，抬着头看天。
天空中悠悠飘过几道云彩，形状各异，天空碧蓝，人也应该心旷神怡。
然而肖柒柒却揪心地难受。
不过她不后悔，有些事情，与其拖泥带水，还不如趁它还没有萌发的时候，就连根拔掉。
肖柒柒希望闫豫凡别接近她了，不然她可能会控制不住。
她深呼吸了几次，拿起相机，四处寻找素材。
屋舍、基础建设，还有留守儿童和老人，每一帧画都是素材。
传统村落遗产，乡村乡愁。
肖爸以前下乡插过队，最喜欢把这些当做睡前故事讲给肖柒柒听。
渐渐的，肖柒柒便把闫豫凡的事情抛之脑后，她跑了好几家，和驻扎在这座大山几十年的爷爷奶奶们聊天。
聊民生，聊建设，还有他们对于游子的浓浓思念。
肖柒柒长得乖巧可爱，听人说话的时候都喜欢倾身侧耳，笑容甜甜的，很讨村里人的喜欢。
一天下来，她差不多心里就有了论文的脉络和几个比较好的切入点。
下午的时候，肖柒柒开始整理。
这儿没有通网，她所有的笔记都是手写的。
小姑娘的字如她人一般娟秀，排版整整齐齐，看起来很舒服。
直到闫豫凡来喊她。
肖柒柒没有关门，闫豫凡就靠在门框上，长身如松，眸子深不可测。
他看着里面那认真写着论文大纲的小姑娘，不舍得打扰她，就这样站在门边上等她。
还是肖柒柒按脖子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他，小脸愕然。
闫豫凡笑了笑，说：“村长回来了，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吗？”
“我马上来。”肖柒柒连忙站起身来，跟在闫豫凡后头。
他们俩一前一后，沉默无言，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闫豫凡没必要跟着他们调研，但是还是跟着她迈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了邓珍珍盯着墙壁上贴着的几个照片看，一边念念有词：“这年头好官不多了啊。”
肖柒柒一愣，抬头一看。
都看清正堂上方的照片的时候，整个人身体都抖了抖。
那是张很简单的证件照，蓝底，照片里的人穿了件列宁装，脸庞几乎占据了一大半的位置，他没有笑容，看起来有些不怒而威。
自葬礼之后，肖柒柒已经再也没有看过肖爸的照片了。
竟然出现在了这座小村落里。
一看到肖爸，即使只是照片，她内心的委屈全都翻涌了出来，原先的坚强都有一瞬间险些破裂。
第23章 23
厅堂有些昏暗，天花板有些老旧，墙壁斑驳，遍布岁月风霜留下的印证。
肖爸的证件照就摆着正堂中央，他面无表情，营业性地看着底下的人，照片下面则写着他的丰功伟绩。
邓珍珍平时太无聊了，看到这儿有字就无意读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读出味来了。
肖爸一生声名显赫，上任期间，大大小小处理掉的人和事不胜其数，刚上任的那段时间又十分清廉，住在国家分配的屋子里，过得清贫日子。
“省委书记啊，还挺厉害的。”张悬注意点和邓珍珍不太一样，他道，“为了号召计划生育政策，膝下仅有一女，这女孩该被他宠成什么样。”
“从政的和从商的还是不一样的。”邓珍珍面露艳羡，说了句，“尤其这么大的官，哪有家里不富裕的。”
“你别这么说……人家可是走清廉路线呢。”
“谁信，不都是这样建立形象的么，更何况丈人家还是杭城大商贾。”
两个人自说自话，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肖柒柒脸色苍白，小拳紧紧握着，忍不住出口道：“有空的话过来写论文，别这么闲得慌。”
此话一出，那两个就愣住了，转过身，就看到眼前抬着头倔强看着他们的肖柒柒。
“国宝，你是怎么了？”邓珍珍略微皱着眉头，“我们聊聊天应该没碍着你吧，更何况你还没给我们布置任务呢。”
“任务不是在之前调研方案设计都写好了吗？”肖柒柒答了句。
“你不告诉我们，我们怎么知道？”张悬漫不经心说了句，“不然我们找你这个大腿干嘛？”
“别忘了，你们是个团队，调研报告也是你们自己的东西，其他人没义务要帮你们全弄好。”闫豫凡插口，长腿一迈，还是习惯性地把肖柒柒护在了身后。
“闫豫凡你是想吵架吗？”张悬沉着脸，“我们这几天忍着你，是事情多没空搭理，如果你硬要来……”
“来什么？”闫豫凡挑眉看他，身姿挺拔，居高临下看着前面两人，低声说了句，“置喙肖省委书记，你们还不配。”
“我操。”张悬骂了句，“你今天就是想找事了是吗？”
闫豫凡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厉色，原先的从容模样尽数收了去，整张脸就显得有些狠厉，让人看着情不自禁发怵，他就那样看着张悬，嘴角微动。
意思不言而喻。
“果然毒瘤就是毒瘤。”张悬打了个哆嗦，但还是装足气势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了。”
空气迅速凝滞了下来，连着温度都低了几分。
肖柒柒看事态不对，但是并没有想要阻止。
她从闫豫凡身后走出来，站在他的身边，小脸认真地看着前面两个人，说了句：“你们……道歉。”
“我们做错什么了要道歉？”邓珍珍不耐烦说了句，“肖柒柒你别忘了你是我们K大人！”
“学校……我随时都能转。”肖柒柒一字一句认真道，“课题我可以不写，学分我也不要了，但是你们今天必须要道歉！”
“你今天是吃错药了么，难不成这人是你爸啊？”邓珍珍有些不解道，突然想到了什么，满脸震惊，回头看了看那照片下的简介。
他姓肖。
居住地：杭城。
邓珍珍脸色微愕，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吧，只是巧合罢了，肖然也姓肖呢。”
她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
省委书记的女儿，一看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哪会亲自下乡来调研呢。
“成了，我错了，行了吧，真的不懂你们这些人。”邓珍珍打了个哈欠，说，“我好困，这村长怎么还不来啊？”
她说着话，顺带又往肖柒柒那边看了一眼，后者依旧板着张脸。
事多，较真。
邓珍珍默默吐槽道。
肖柒柒抿着唇，在听到邓珍珍那敷衍的道歉的时候，一瞬间都想撂担子走人了。
肖爸几乎建立了肖柒柒所有的三观。
他说过：“七七啊，要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其实并不是与你自身能力所匹配的，所以一定要知足，要敬畏。”
所以，肖柒柒一直很感谢生活。
然而上天还是把肖爸夺去了。
“大纲我已经弄好了，但是我这次不会帮你们写了。”肖柒柒突然说，“我们来公平分配，自己弄自己那份，我也不会给你们任何指导了。”
“什么？？！”邓珍珍二人都震惊了，他们都是半吊子水平，平时论文虽然是分配，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压根不太能看，最后基本都是肖柒柒指导或者直接帮忙重修过的。
若是让他们自己写，怕是都写得头秃了。
二人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张悬直接说了：“肖柒柒，我们找你是要混个学分的。”
“自己的学分自己拿。”肖柒柒道。
“你他妈……真把自己当国宝了？”张悬怒了，怒目圆睁，正在这时，田棱和肖然走进来了，他瞬间卡壳了。
“大白天嚷嚷什么？”田棱劈头就逮着两个人骂，“给人看笑话吗？”
“主席，是肖柒柒先挑事的！”邓珍珍委屈道。
“国宝？”田棱一愣，扭头看向站在身旁的二人。
肖柒柒那精致的眉眼都快挤在一块了，眼圈微红，双手紧紧握拳，视线一直落在邓珍珍他们那边。
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田棱。”闫豫凡顺势将肖柒柒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对上他的视线，又看了身后的肖然一眼，轻笑了声。
随之，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如同钟鼓一般敲打在人身上，他道：“虽然我看不惯你们这群人的做派，但是你的人品我还相信，我希望你能好好正正你们学生会的人。”
闫豫凡深呼一口气，坚定道：“如果谁让七七不舒服，我也让他不舒服，我说到做到。”
“不管是男是女，我也不管你们家里从商还是从政，我闫豫凡在这里把话撂这儿了！”
一字一句，句句肺腑之言。
语句清晰，铿锵有力。
邓珍珍和张悬都被闫豫凡的气场吓到了。
这人竟然这么认真？
论势力，闫家在南城根深蒂固，几个大世家基本都是一块玩的。
若是闫豫凡放话要动一个人，就南城这一块儿，也没人真惹得起。
或许是因为闫豫凡平时佛系惯了，他们差点忘了这人的身份，南城地头蛇，本人也交际圈极大。
邓珍珍和张悬心里疙瘩了一下，双双将视线投到了肖然的身上。
肖然向来护短，又与闫豫凡不合，现在只要他发话，他们便可以继续明目张胆撕下去。
但是肖然没有动，他依旧是那散漫的样子，除了听到闫豫凡的话那瞬间有所异样，之后就跟个雕塑一样。
倒是田棱说了话：“国宝，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先在这里代替他们给你道歉。”
“主席！！”邓珍珍震惊了。
“闭嘴！”田棱骂了她一句，继续对着肖柒柒道，“国宝，我很抱歉，我平时护短惯了的，把他们宠得无法无天，我以后肯定管他们。”
肖柒柒沉默了会儿，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她看了田棱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等会儿我会把问卷整理好，争取今天发完。”
虽然心里还是被堵塞的难受，但是田棱都这么说了，肖柒柒若是再抓住不放，就显得有些泼辣了。
“好。”田棱爽朗一笑。
邓珍珍和张悬还想辩解什么，但是被肖然止住了：“你们能把我们组的调研弄好再说话。”
二人哑口无言。
肖柒柒走出门后，忍不住大呼吸一口，被冷风吹了吹，肚子里那股憋屈才去了点。
她感受到闫豫凡依旧站在旁边，身体微滞，柔声说了句：“刚刚，谢谢你。”
“没事，应该的。”闫豫凡回，深邃的眸子宛如一滩水化了开来，“七七，我会替肖伯父照顾你的，可能我现在还没他做得那么好……但是我会尽力的。”
肖柒柒蓦然抬头，正好就撞进了他的眸子里。
第24章 24
闫豫凡就站在那里，逆着光，脸庞有些昏暗，衬着那双漆黑眸子更加深不可测。
肖柒柒低着头，怀里还抱着记要点的小本本，睫毛投下了一道阴影，柔软的发丝因为额间略微湿润，与肌肤粘在了一块儿。
他这话说得已经有点明显了。
这世上除了家人之外，没有人会对你莫名其妙的好。
善意多是需要回报的。
肖柒柒沉默不语，闫豫凡也没动，他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在等一个答案。
许久，肖柒柒才轻吐了口气道：“凡凡，我们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了？”闫豫凡有些不理解。
肖柒柒抬头看着他，表情认真：“感情还是要自始至终如一比较好。”
语罢，小姑娘还特意劝导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闫豫凡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关系，一起长大，又互相了解，可能会让人产生一点错觉。”
肖柒柒也是表面淡定、内心在滴血地疼，连她都没意料到会这么难受。
闫豫凡是很好，特别特别好，对她也是好。
但有个前提：闫豫凡是成蔷的人。
常有人说“感情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反正没追到，所有人都有竞争机会。
但是肖柒柒觉得，既然对方都已经在暧昧期了，能在这个时期的，必然是互相有好感想发展的，那她这时候去插足，都是一样的不合适。
闻言，闫豫凡抿着唇，心里懂了。
他长腿一迈，扭头走了。
肖柒柒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都和山间景致融合在了一起，手里的笔记本被拧巴成麻花似的。
她从小到大，放弃了无数人，潇洒得很，没想到这一次让她都有些支撑不住。
她正胡思乱想着，这时远方过来了一个人。
是一个老者，头发半百，脸上被晒得蜡黄，跟脚下的泥巴似的。
肖柒柒想着事，没注意到他，直到那人都走到她面前了。
“村长，别瞎看啊，这是我们国宝。”田棱的身后自身后传来。
肖柒柒猛然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前面的那人，无视了他惊愕的表情，礼貌地说了句：“你好，我们是来自于K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