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道:“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总不好老是瞎玩。”
成家立业?明佳丽想的比他多:“恕我直言,就算你这么做……人家也不见得会跟你‘成家’。”
明晟川只觉得一口老血在喉咙翻涌,狠狠地瞪了明佳丽一眼。
真的事亲妹妹,捅刀毫不留情。
明佳丽不以为然。她知道这事从头到尾就是明晟川一头热,谢一言根本没有过任何表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他哥想怎么做是他的事,可别打着挟恩以报的主意,强扭的瓜不甜,以身相许那套也早就不流行了,到时候伤人伤己。
“就你话多!”明晟川心里最后一点儿悲凉也被挥散了,“总得先想办法让她醒过来。”
也由不得他深思熟虑,比赛就在下个礼拜,现如今帮谢一言“脱身”才是首要,明佳丽没有去过“梦境”,她不了解现在有多么危急。谢一言得回到这个世界,这个有许多人在等待她关注她的世界,即便为了她自己,她不能再一次缺席可能会改变她人生的比赛。
“噢,那怎么做?”明佳丽眨巴眼睛,第一次觉得她这哥哥也有靠谱的时候。
“……”沉默半晌,明晟川道,“你去外面等着。”
“我不!我要在这里看你怎么施展巫术。”
仙女会的是仙术,他哥做的一定就是巫术了,这没毛病!
明晟川脸一沉:“王子要吻醒睡美人了,你在这王子怎么好意思。”
“那我更不能走了!”
“……”
这妹妹肯定是充话费送的!
好不容易打发了明佳丽,明晟川在坐下,看着依旧没有一点儿苏醒迹象的谢一言。从下午开始,他就已经再也感受不到谢一言的动静了,可能是因为她的心情非常平静,也可能是对方下了什么更强烈的禁锢。即使是现在,他也还是不明白自己和谢一言之间这种微妙的联系从何而来,只知道眼前的事非做不可,也只有他能够做到。
和祖父详谈后半个小时,他就拿到了EYOU后台所有关于MOON这个账号的数据,账号的注册日期不出所料是三年前守望者内测第一期放号阶段,因为验证码刷新速度极快,所以玩家通常都会随手敲一个昵称,而后进入游戏再进行修改。明晟川找到了MOON的资料,在ID修改前,MOON的昵称叫做M. Deer.。
这显然是一个缩写,M不出意外是MOON的缩写,Deer除了本意好像没有其他的意思,所以谢一言的真名是……
明晟川回想着下午从网上恶补的一些咒语,也不知真假,死马当活马医地念了起来。
“言之有灵,颂汝真名,醒来……月鹿。”
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敏感了,明晟川觉得屋子里似乎比刚才亮了了些,再看谢一言——毫无反应。
也许要等一会儿,明晟川正襟危坐。
二十分钟过去。
“你到底行不行啊?”明佳丽从门口探出头,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明晟川方向。亏她还想着把这感人的一幕录下来,到时候帮他哥刷刷好感,结果怎么看都是录了一段羞耻不已的黑历史。
明晟川瞪了她一眼,随即摇摇头。
他满心以为这次错不了,所以连PLAN B都没来得及做。
“瓶颈在哪儿?说出来我们突破它。”明佳丽带了副眼镜,老学究一样,虽然她还是觉得念句咒语人就能醒过来这种事太魔幻,但是不管做什么事,认真总不会错的。她这傻哥连后半生都赔进去了,还把公司留给了自己,她做妹妹的总得陪着疯一把。
明晟川沉思片刻,既然已经确认“月鹿”不对,那么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
“佳丽,你查查‘月鹿’是一种什么动物?”
“不必,这个我知道。”
明晟川意外,这丫头是那么博学的人吗?
“啧,那不是什么动物,是星宿名啊,你忘了,我直播游戏之前,还做过一段占星的。”
虽然星宿和星座不是一回事,但是你说得多,水友们也更容易相信不是?
说到占星,明晟川似乎联想到什么,正下神色:“你仔细说说。”
“张月鹿,南方朱雀七宿第五宿,张宿之星为神话中的二十八宿之一,位于朱雀身体与翅膀的连接处,张开的翅膀意味着飞翔,所谓“开张大吉”,有祥瑞的意思。张月鹿,巽,为坤之长女,张星神主之,长女神无人,姓李名神子……”
“你停下,”明晟川一抬手,“你不是说你懂吗?你念什么百科?”
那些星啊宿的他是有听没有懂,他需要更浅显的解释。
“总的来说,张月鹿不是动物,是一个星宿名称,这星宿代表象征的就多了,而且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我也不是专家,只是拿来糊弄人的,多说多错。”明佳丽也是无奈,她认真道:“我是这么想的,既然锁定了方向,那我们把相关的内容都读一读,万一哪个就对了呢?”
啧。
明晟川一起身,立起一根指头一边摇一边点头。
这说的……有道理啊!
明佳丽:“试试?”
明晟川:“试试!”
于是明佳丽当真就一字一句地把几十个网页的内容念了一遍,大概四十分钟过去,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谢一言依旧毫无反应,在梦中沉沉地睡着。
明佳丽干咳了一声,把手机一甩丢给明晟川:“我不行了,你继续,我去买水……顺路去药店带一盒含片回来。”
随着关门声,明晟川面色沉静。
失败是必然的,他并不难过,他忧心的是找不到正确的方法。此时夜幕低垂,城市上空难得闪着几颗星子,在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中更显黯然。也许,就算只是也许,如果你的名字真的藏在星星里……
深吸了口气,明晟川搬出了笔记本电脑,支在腿上,十指飞快敲击键盘。
就算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试过才知道。
根据他的调查,言灵其实是另一种语言,他所寻找的只是这种语言在普通语言中的对应表意,也就是说即便佳丽读对了,有没有效果也不一定。可是谢一言说过他是有些不一样的,也许这事得是他来才行,这样想着,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明晟川打开那些明佳丽翻过的内容,认真研究起来。
明佳丽拎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明晟川就坐在床前,背面是落地窗,就着夜色星光,低沉着说着许多连什么意思都不明白的语句,认真地像是给初恋女孩念情书的中学生,没有羞涩,又全是忐忑,字句犹疑,却不吝真心。
同样的内容,她明明刚刚读过一遍,这会儿从明晟川嘴里读出来,她却几乎要听不懂了。
叹了口气,明佳丽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无论对方接不接受,这份“付出真心”的权力,人人都该拥有的。
晨光熹微时,医院的走廊里传来换班医护的脚步声。初秋的晨光落在男人的鼻梁上,竟难得的有些温柔。明晟川动了动睫毛,而后身体被清晨的凉意激得一颤,他茫然地睁眼,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坐了一夜,最后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身上西装都皱得不像话,像沾了露水一般的凉,只有手背上的温度暖得像被谁握着……明晟川起身,看着自己左手上覆盖着的五指,他怔忪了一下,又顺着手臂往上看,对上了一双同样有些怔忪的眼睛。
谢一言半靠着枕头,低着头,晨光在她的侧脸上融融地化开,从额头,道脸颊,到耳朵,连颈子后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明晟川下意识地笑,在心中松了口气。
果然是梦啊。
还好,谢一言好好的,没有一睡不醒。
而当明佳丽带着早餐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谢一言坐着,明晟川则在一边傻看着。
明佳丽惊喜出声,打破一室宁静:“一言,你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三
第138章 有一个梦
明晟川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得没有时间, 不知年月。
梦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他”自山中醒来, 耳畔是流水淙淙, 林间鸟语, 呦呦鹿鸣,他无须睁眼,就对这山水草木都了若指掌,仿佛这些天生就在他脑海里, 只要一个意念,“他”可以改变风向, 可以让河水逆流,可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无所知。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 为什么会在这里?
答案是无尽的岁月。
有一天,一个男人从上游被冲了下来, 他引出了男人腹中的河水,疏通了糊住他鼻腔的淤泥,救下了这个人的性命。不久后, 河岸边被建起了一座小小的庙宇,奉着一座丰神俊秀的白色石像。
那以后,“他”便有了样貌。
当地人叫他河神。
河神有了形体, 可依旧没有肉身,他常常去村子里闲逛,可是没人能看见他。就这样寂寞又热闹地过了十几年,被他所救的男人有了一个女儿。女婴儿出生后不哭不闹,只是眼睛朝着河神的方向,眨也不眨地。
“嗒”。
河神嘴巴里狗尾巴草掉到地上,还粘着口水,十分不雅。他无暇顾及,与婴儿对视,捕捉着婴儿随着他的移动的目光,他一百个确定,这个小生命能感知他的存在。
这世上第一个看见他的人,居然是这么一个小东西。他们甚至没办法进行正常的“交流”,可河神还是欣喜万分。
就这样,河神有了他世间第一个“朋友”。
婴儿满月当日,家里给孩子办了满月酒,河神也送了礼物,他将谢水河底最大的一颗珍珠送给了小女婴。
那是传说中才有的宝物,是村里最老的老人在母亲的歌谣里才听过的故事,没有人相信这样宝物真的存在。河神被喜悦冲昏了头,他只知道女孩子喜欢美丽的事物,便将自己能想到的最美的礼物送给自己的小朋友,他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改变这个孩子的一生。
事情震惊了部族的长老,族里的祭司亲自来到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再三确认了宝珠的来历后,排除了一切孩子父母偷盗的可能,最终确认这是神迹,女婴就此离开了父母,被接往神殿,被钦点为大祭司的接班人。
女孩才刚满月便离开了父母,有生之年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亲人一面,终其一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曾有过亲人。而神殿里的生活也并不美好,在那些长老眼里,女孩子不过是下一个傀儡,比起现在的祭司而言,一个从小接受神殿洗脑,从未接触过外界,又身怀“神迹”的祭司是多么合适。女孩在神殿里日渐成长,知书守礼,沉默寡言,那颗他赠送的宝珠就摆放在神殿的中心供人膜拜,她却再也没有多看过一眼。
即便她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她心里想必是恨着自己的吧,河神懊悔地想。更令他难过的事,女孩自懂事后,再也看不见他——河神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失去了。
女孩五岁那一年,旱魃为虐,如惔如焚,部族三月不曾降雨,大地龟裂,河水干涸。新上任的祭司被长老们推上风口浪尖,若三日内不能祈雨,便要用童女祭河神。河神哭笑不得,这是天道自然的规律,他无心干涉,即便对方真的弄死十个八个童男童女,也与他不相干。可是看到小姑娘一身华服却眼如死水地站在高台上,成为那些即将失去孩子的父母的仇恨标靶,他终究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仅此一次吧,他告诉自己,这是救人,救人总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祈雨当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降雨三日,润泽万物。河神这才意识到,原来他真的是他们口中的“神”,他真的可以掌控这里的人的性命。而小女孩就在狂风骤雨中呆愣着,被村民团团围住,山呼跪拜,视线却朝着河神所在的方向,久久不曾转移。祈来神迹后,女孩在部落中的名望大起,连长老也开始对这个她有所忌惮。似乎连女孩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真的身负传达神意的“使命”,而河神好像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该如何帮助这个朋友。
那件事之后,河神惊喜地发现女孩虽然看不见他,但依旧能够听见他的声音,但河神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随着女孩长大,他们迟早要各自回归自己的轨迹。报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交给了女孩神灵的语言——“言灵”。有了“言灵”,也许他们还可以一直交流下去,而且对于凡人而言,“言灵”能成为她的武器,在未来的日子保护自己。
也许女孩真的是“天选之人”,她接受“言灵”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也越来越能和他交流,他终于也成为了她唯一的“朋友”,一个看不见的朋友。女孩是天生的言灵师,没过多久,她就成为了部族里真正的“守护神”,权力甚至更凌驾于昔日那些长老之上。河神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心了,她有了力量,她不用再因为自己的一个粗心而被同族伤害了。
河神心中的愧疚略微减轻了一些。
是时候离开了,他想,趁着他的小朋友还小,再过几年,她应该就会彻底忘了他了。
经过这件事后,河神开始有意地回避人类的部落,他守着自己的寂寞,回到山林深处。大概是因为传递“言灵”耗损的神力过多,河神睡了长长的一觉,不知道多久,他再次醒来,只觉得心中满载撕心裂肺的悲伤,这不是属于他的感情,河神赶到当初的小部族外,才知道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河水改道引起了纷争,上游的村落被战火洗礼,只有一小部分人存活,他赶到谢水边,来不及阻止满腔愤恨的少女发下毒愿,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决然地投入江水之中。
“言灵”没能保护她,反而害了她。言灵是“神言”,沾染鲜血的“神言”由神之外的身份所使用,便是“咒”。咒能反噬,咒越强,反噬越毒,下咒之人不得好死。
她本可以像她的母亲一样,嫁人生子,有和美的家庭,过完好的一生,却因为他的私心而丧失了一切。“言灵”没能教给她爱,她身边人的欲望却逼迫她首先学会了“恨”。她自幼如一张白纸般在神殿长大,从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即便被蒙蔽,她所犯下的罪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保护族人——这罪的源头是巫族长老们的野心,也是他。